能夠親眼見證傅掩雪的成長，成為了楊持心里永遠(yuǎn)不可能再實現(xiàn)的愿望。

    可是現(xiàn)在說這些實在是太遲了。

    向繁靜靜地注視楊持，許久，他問道：“……是和傅掩雪有關(guān)？”

    楊持表情里閃過慌亂。

    果真如此。

    向繁心里有了結(jié)論，知曉楊持已經(jīng)喜歡上傅掩雪，而且這份喜歡，比他想象中深刻得多。

    “你不說，我當(dāng)你默認(rèn)了?！?/br>
    楊持很想撒謊，但這個時候，撒謊更像是自欺欺人。于是便只能將眼睛看著窗外，沒有一只鳥兒飛過天空，湛藍(lán)的布上種著幾朵大大的白云。

    “是否與他有關(guān)，都不太重要了吧?！睏畛终f，“就算沒有掩雪，楊舒景對我也不會有什么好態(tài)度?！?/br>
    “但是他卻成為惡化你們關(guān)系的催化劑了?！毕蚍秉c明。

    楊持無話可說。一來，他也不知道楊舒景心中的傅掩雪究竟是個什么地位；二來，他也不清楚，如果沒有傅掩雪，他今天面對楊舒景的刁難，是不是就不會這樣沖動。

    “楊持，我想問你一個問題?！?/br>
    楊持揉了揉額頭：“你問?！?/br>
    “如果現(xiàn)在給你一個改變的機(jī)會，它就放在你的面前，你會怎么做？”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向總。”

    向繁偏過頭，深深地看進(jìn)楊持眼底：“我從小到大不喜歡別人說教我，也不喜歡說教別人，但是現(xiàn)在，我還是想說，楊持哥，人還是要懂得變通才好?！彼穆曇舨患辈宦坝袝r候，我很羨慕能一條路走到黑的人，許多白手起家的人都具備不死不休的勇氣?？蛇@個辦法并不通用，至少，我是沒有那樣的決心的。而許多人，擁有這樣的決心。卻難免遇到各種各樣的難題，也許還沒走到終點，就先死在路上……我并非一個結(jié)果論者，我只是覺得……”向繁朝楊持一笑，“我只是覺得，如果還有別的選擇，或許可以試試。”

    別的選擇？

    楊持思索良久，誠道：“向總，您有話直說吧。我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br>
    向繁頷首，并不忸怩：“我想說，楊持哥，你不如跟著我吧。”

    楊持腦子一懵，過了許久，才緩緩說：“我現(xiàn)在不就是跟著您干活嗎？”

    說罷，他扯了兩嗓子笑。

    向繁卻不似從前一樣順著話而下，收斂去了臉上的笑意，盡管語氣并不刻薄，卻好似和之前溫和沉靜的年輕人有著天壤之別。

    “傅家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向繁說，“按照江湖地位，傅家的確稱得上一聲大哥。但是想要獲得傅家人的青睞和認(rèn)可，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傅掩雪的大哥，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而作為傅家現(xiàn)在最小孩子的傅掩雪，你覺得你能捂熱他的心嗎？他的心不是被火炙烤就能融化的冰雪，而是一塊冰冷的石頭。楊持哥，我說過，我很佩服能一條道走到黑的人，但是想要摘得高山上的明月，你要隨時做好雪崩之時被掩埋的準(zhǔn)備?！?/br>
    楊持秉著呼吸，向繁的話正像是一塊一塊冰球，從山頂墜下，往他心口上砸。

    “你被他接出來也有幾個月了，可是他為什么連一個正式的名分都不給你？因為你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僅供消遣的玩具，不是嗎？”褪去了從前溫柔的外殼，向繁忽然覺得，自己也總算露出了原本骯臟的本色。“楊持哥，我相信我剛才說的話，你比誰都清楚。所以，你明知道會遺憾，卻依然飛蛾撲火……說實話，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勇敢的人。”

    一開始，向繁只是作壁上觀，想要看看楊持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才能被傅掩雪看中。漸漸地，他已經(jīng)不能再做那個悠哉悠哉的觀察者，楊持熱心慷慨，不拘小節(jié)，同時也溫柔細(xì)膩。盡管如此，他身上依然有未被世間繁華浸染過的天真：擁有著許多人都丟失的、去愛人的能力。

    楊持捏緊了雙拳，他幾乎要坐不下去了。

    他和傅掩雪的關(guān)系不是第一次被挑明，可現(xiàn)下卻是第一次被如此長篇大論地剖析。向繁的話中，他是一個奮不顧身去愛傅掩雪的角色，充滿悲劇色彩，和那些史詩中贊頌的英雄別無二致。但是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是一個無怨無悔的大英雄。

    他也想要傅掩雪的垂憐，也想要傅掩雪的回應(yīng)，想要做傅掩雪心里的人。

    他嫉妒楊舒景，嫉妒每一個能和傅掩雪緊密相依的人，嫉妒每一個能見證傅掩雪成長的人。

    嫉妒讓他面目全非，而周圍的人還要為他的“無私”而搖旗吶喊。

    他只是被架在火上的人，在快要筋疲力盡之前，他也想觸碰高山上的月亮。

    “抱歉，向總，我們可以不再提這件事了嗎？”楊持站起身，只覺得臉上的疼痛再一次火辣辣地燃燒?！拔疫€有事，向總，回見?！?/br>
    可向繁卻打定了主意，他既然想要動搖楊持的感情，就必須乘勝追擊。

    “楊持哥，你不是懦夫?！彼麚踉跅畛置媲?，“不要逃避，好嗎？”

    “向總，我沒有逃避?！睏畛挚焖俸粑?，指尖快要嵌入掌心，他想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爸皇俏艺J(rèn)為，不論我和誰之間存在矛盾與糾葛，都不是我們現(xiàn)在探討的東西?！?/br>
    “那你臉上是什么？”向繁不給楊持任何回旋的余地，直擊要害，“你和楊舒景之間的事情，不只關(guān)系到你們兩個人，你別忘了，嫆嫆喜歡楊舒景，而你，是向家的員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