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br>
    石杏給傅掩諍簡潔明了打了個報告，對方回得很快，意思和醫(yī)生的差不多。

    還沒等石杏回話，傅掩雪卻醒了。

    路燈影影綽綽，打在他蒼白的面容上：“……事情查得怎么樣？”

    石杏和護(hù)士連忙把座位往上調(diào)，似乎是牽扯到傅掩雪的痛處，他微微地皺了皺眉。

    醫(yī)生立刻想要再問詢幾句，傅掩雪卻搖搖頭，嗓音低弱：“我很好，不用擔(dān)心?！?/br>
    “可是小少爺，您這個狀態(tài)，現(xiàn)在還不宜處理公務(wù)?！贬t(yī)生不認(rèn)同道，“您現(xiàn)在身體透支得實在厲害，再勞心勞力只會把身體累垮，到時候積重難返。”

    “積重難返？”傅掩雪輕聲訥訥，隨即卻笑了，病容之下，笑容也如華光異彩，很少有人能看到傅掩雪這樣的笑，一時之間既驚艷又驚訝。又聽傅掩雪輕聲道，“的確，很多事如果現(xiàn)在不處理好，恐怕以后只會積重難返……無力回天。”

    他對著石杏，重復(fù)道：“說吧，你查到什么，拿到什么?！?/br>
    “楊先生……楊舒景那幾家公司，我們通過正當(dāng)手段拿到了一些材料，和您之前設(shè)想的方向差不多?！痹诿髅靼蛋档臒艄庵?，石杏小心翼翼看著傅掩雪的臉頰，對方的眼睛里閃過失望，但只是一閃而過，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恢復(fù)了往日的冷漠。

    “那些員工的身份什么時候能夠確認(rèn)完畢？”

    “就這幾天。”石杏道，“但是楊舒景做事還是很小心，很多證據(jù)都被毀滅了，如果我們能拿到證人證言，也能讓經(jīng)偵那邊省時省力?！?/br>
    傅掩雪沉默不語，他忽然想起當(dāng)日在畫廊，楊持面對楊舒景說的話。

    楊舒景是攀上了向家不假，向家本來就瞧不上他。如今這幾年虧損太多，更成為了尚未進(jìn)門就揮霍無度的敗家準(zhǔn)女婿，向家怎么會有什么好臉色。

    上次帶著楊舒景去拉投資，傅掩雪哪怕當(dāng)時還念及和楊舒景之間的往日恩情，其他人表面上給了傅掩雪的面子，但錢到底還是捏在手里，楊舒景的東西實在是有些不堪大用。

    傅掩雪點頭：“我知道了，證人那邊你先去找，這種事情不愿意作證那就是價碼開得不夠?！?/br>
    “除此之外，您要我們調(diào)取的資料……”

    傅掩雪看著窗外，看著這如臥睡長龍一般的山脈，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玉茗山里有兩個姓楊的男人，他曾經(jīng)把一個當(dāng)成另外一個的替代品，他原以為這樣做不過是基于兩個成年男人的合作，他給錢，楊持給身體。這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他能以另外一種方式擁抱住幼時的月光，其實這樣也很好。

    但人非草木，在和楊持相處的時光中，他隱約發(fā)現(xiàn)，那曾經(jīng)寄托在楊舒景身上的喜歡好像已經(jīng)褪色，取而代之的卻是楊持的一顰一笑……

    一個可怕的、荒誕的想法在他心里萌芽。

    他曾經(jīng)不愿意多想，也篤定自己算無遺策，但現(xiàn)在……正如楊持所言，他必須摒棄掉可笑的天真，去讓自己查證那些掩埋的過往。

    傅掩雪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但昏沉的感覺猶如猛浪一般襲來，各處神經(jīng)在敏銳地捕捉痛覺，千絲萬縷的疼澀令他如墜迷霧。

    藥效上來，傅掩雪很快昏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再真實不過的夢。夢里他回到了小時候，在大人們談笑之間跑進(jìn)了那片森林——被冷風(fēng)和雨水欺凌之后，他也發(fā)起了低燒，但很快，他聽到一道青澀含糊的聲音，像是破開天際的一束光——

    “星星在晚風(fēng)里說話，云朵在夜空徜徉……夢在星河上發(fā)芽，寶貝，我們一起回家……”

    是誰……

    你究竟是楊舒景，還是——

    “小少爺，好久不見?！?/br>
    傅掩雪睜開雙眼，他渾身冒汗，那位溫和儒雅的男人站在面前，對他恭敬地微笑著。

    “林叔……”

    父親的秘書，見證他長大的人，也是當(dāng)初將楊舒景從山里帶出來的人。

    此刻，正在琛鋼的大門口，面露微笑，靜靜等候著他。

    “小少爺，我們……”

    “你們回去吧?！备笛谘┥ひ羿硢。站o雙手，心臟怦怦直跳，不知道誰給他披上了一件大衣，堪堪能抵擋向冬天獻(xiàn)媚的晚風(fēng)。

    “可是……”石杏欲言又止。

    見傅掩雪態(tài)度堅決，石杏便嘆氣道：“那我們在這里等您。”

    石杏不明白傅掩雪為何需要他去調(diào)查楊舒景，但這個行動很明顯地象征著楊舒景在傅掩雪心中曾經(jīng)那個不可撼動的形象被一點點瓦解。如今他奉命手握楊舒景的材料，看著傅掩雪一點點朝著林叔而去——朝著十幾年前，那些積滿塵灰的舊時光而去。

    在寂靜無聲中，傅掩雪和林叔一同上了電梯。

    電梯的鏡面如此干凈，傅掩雪望著自己這張臉，他曾以為能掌控一切，現(xiàn)在也不過是個面露憔悴之色、陷入迷茫之中的年輕人。或許每個人都會犯錯，他也曾認(rèn)為自己羽翼豐滿，能飛過一場接著一場的狂風(fēng)暴雨。但總有那么一刻他會被擊落，和他一同墜下的，還有未曾生長就已隕滅的愛的種子。

    “……其實這些事，他們原本不想告訴你?！彪娞蓍T打開，林叔打開了走廊燈，“無論是當(dāng)初的資料，還是當(dāng)初的人，塵埃落定之后，你父母就讓我將它們好好封存在檔案室?！绷质搴鋈恍α?，“只是他們太了解自己兒子的性格，知道有這么一天，您會來親自翻閱這些塵封已久的資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