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月

    ----  MM音

    （九十四）

    江面霧靄茫茫，寒水微波，能見度很差，一艘龐然大物行駛其中，整個(gè)船身若隱若現(xiàn)。

    這天的天氣并不好。

    最后一班輪渡上的乘客期待著快點(diǎn)到岸，結(jié)束這趟旅程。倒并不只是因?yàn)樘鞖庠?，今天這艘船的氣氛也不太對。

    似乎這艘船上每個(gè)人看人的眼神都陰森森的，平時(shí)船艙里還能支起幾張桌子擺個(gè)牌局，而今天的人沒有一句多余的交談。

    岸在哪里？前路茫茫。

    天也出奇的冷，船一靠岸立馬就有人要下船。剛剛在水上看不清，這會(huì)兒落地才覺得今日的黑山好像有些不一樣。

    雖然是最后一班船，但碼頭未免太安靜了些。每個(gè)人都低頭往前走，明明很著急，卻又一聲催促也沒有。且井然有序，不爭不搶。

    船上下來了一半的人，碼頭漸漸熱鬧起來。

    不是乘客，而是白霧中有一個(gè)“軍隊(duì)”在等待他們。

    這些人從哪里來的？不知情的乘客被這群人的氣勢嚇到，只想匆匆看一眼就離開。

    走的最快的一位在碼頭出口的最外圍被攔住。

    有人不動(dòng)聲色地亮出了證件照。

    “警……警察同志，我沒犯什么事兒啊?！?/br>
    那警察上下打量他一眼，示意他站到旁邊去，不一會(huì)兒有人來檢查他的證件和行李。

    反復(fù)核查幾次之后，終于放行。

    這人莫名其妙地離開，走出人群很久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這班船上的乘客不少，怎么出來的沒幾個(gè)人？而且這些警察也穿的是便服。

    他不敢再多想，拿著被翻亂的行李加速離開。

    江湛和姜昆從早已鎖住的碼頭入口處緩緩走出。小廣場上的人漸漸開始變亂，他們自己的人陸續(xù)從四面八方出來，為的就是掩人耳目。

    姜昆見事情妥當(dāng)，只等這邊的人接手，這一單就算完成，他往前走就要去接頭，卻見江湛站在原地沒動(dòng)。

    江湛見那群人有躁動(dòng)之勢，終于淡淡開口：“你都留了后手，還這么著急做什么？”

    姜昆腳步一頓，很快掩飾好神色，沒想他知道竟然藏得這么深，但是做生意留點(diǎn)心眼沒什么大不了。

    “沒辦法，這批貨太重要了，不能出一點(diǎn)岔子，交給誰做都是做，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gè)籃子里這么簡單的道理誰都明白。”

    江湛看起來并不生氣，甚至對這門生意頗為感興趣：“分給董家陽多少？我猜猜，五五開？吳聰能這么信任一個(gè)陌生人？”

    這不溫不火的語氣，姜昆猜測著他的底線，又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本來是自己背信棄義在先，出言嘲諷也是應(yīng)該。

    “只給他叁成，但他比你快一步，已經(jīng)提前到了?！?/br>
    江湛笑了笑，吳聰當(dāng)然沒這么容易相信董家陽，但這批貨總量大，叁成也已經(jīng)不少。他朝姜昆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著過來。

    幾人朝著和船靠岸完全相反的地方走去。

    姜昆隱隱覺得一絲不對勁兒。

    “你說的是那艘破船？”江湛下巴微揚(yáng)，指了指幾乎被水草完全淹沒的小貨船。

    姜昆果然變了臉色。

    “怎么……你怎么截下來的？”

    “蠢貨，照抄也不是這么抄的，你不就是怕我私吞了你那批貨，非得找董家陽來分散這點(diǎn)利益。你知道比起這批貨，他更想我死?！?/br>
    姜昆有些著急：“那批貨呢？你截了他的貨也行，只要安全送到，以后的合作還能好好談?！?/br>
    “行啊，談。”

    江湛撂下這句話就走。

    姜昆著急往外走，可再到小廣場的時(shí)候，早已有人恭候多時(shí)。

    “杜警官，好久不見?！?/br>
    江湛站直了些，十分客氣禮貌，儼然一副遵紀(jì)守法好公民模樣。

    姜昆心里只道要大事不好。

    船上下來的大部分乘客已經(jīng)規(guī)規(guī)矩矩被警察圍住站成一排，還有后來江湛帶來的人，一個(gè)都沒有落下。

    杜世和歉意里都是勝利的笑。

    “剛剛繳了一批貨，都準(zhǔn)備收工了，好巧不巧又在這里碰上你們，來都來了，是不是得配合一下工作？”

    姜昆慌了神，江湛是這里的地頭蛇，他只能用眼神向他求助。

    沒料江湛冷靜得很，他張開兩手，風(fēng)從袖口灌進(jìn)去，空空蕩蕩干干凈凈。

    “隨便?！?/br>
    ~

    一群人一直例行檢查到十一點(diǎn)才收隊(duì)。

    姜昆由于被指控參與上一批貨的運(yùn)輸，被人帶去問話。

    剩下江湛和杜世和兩人站在江邊。

    四下無人，兩人也不再裝模作樣。

    “又讓你跑了一次?！?/br>
    江湛說你怎么不知足？董家陽手上那些東西還不夠你用的？

    “你手上那批貨已經(jīng)到黑山了吧，這回又是怎么一招貍貓換太子，不打算給我講講？”

    江湛笑罵你這叫什么，誘供？下一步是不是該刑訊逼供了？

    杜世和最見不得他不可一世的樣子，但此刻在他這里，董家陽已經(jīng)不足為懼，能最終留下和他成為對手的只有江湛。

    于是他好似感嘆：“董家還是很厲害的，就這么一會(huì)兒的功夫，董茂才又通了路子，畢竟沒有實(shí)質(zhì)性證據(jù)，大概又是找個(gè)人頂包?！?/br>
    江湛可沒給他這個(gè)面子：“知道警察吃干飯的，沒指望你們?！?/br>
    杜世和臉上有些掛不住，但更好奇：“你做了好大的準(zhǔn)備，怎么就肯定水路一定走不通，還是說一早就是為了給董家陽設(shè)陷阱？”

    “是他自己太貪心，但凡他只想著一樣，也不會(huì)這么難看。”江湛只是算準(zhǔn)了董家陽和姜昆私下合作之后會(huì)告訴警察，把他一網(wǎng)打盡。

    沒想杜世和卻笑起來。

    “你只說對了一半?！?/br>
    江湛睨他一眼，示意他有屁快放。

    “有人給我的消息，線索不全，這條路線我也花了好些功夫才猜出來?！?/br>
    江湛沉默片刻。

    董家陽拿自己去賭，確實(shí)過于冒險(xiǎn)。

    那就只有一個(gè)人了。

    “董家駿。”

    杜世和眼神默認(rèn)，又嘲笑他：“董家駿能從你身邊套到消息，除非是你故意的，要么就是……”

    江湛眼神一凜，并沒有接話。

    “阿湛，你身邊有叛徒了。”

    ~

    今夜注定不眠，臨月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董家駿那邊的消息遲遲沒來，倒是江湛先回來了。

    臨月見他回來有些失神，呆呆地望著。

    江湛和她擦身而過，難得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動(dòng)作。

    “怎么，我不該回來？”

    臨月匆匆側(cè)頭，見他在沙發(fā)上坐下，看也沒看她一眼。

    “過來坐?！?/br>
    他淡淡開了口，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

    一杯茶水不輕不重地放在她面前，她忐忑不安地心放下，又猛地揪起，微微抬頭看他，不想自己太過局促。他能完好無損地回來，已經(jīng)說明了結(jié)果。

    這次她先認(rèn)錯(cuò)。

    “對不起?！?/br>
    江湛不咸不淡地打量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認(rèn)錯(cuò)不像認(rèn)錯(cuò)，道歉不像道歉的，活像個(gè)討債鬼。

    “滿意了？”

    臨月猜不透他的心思。要是從前，他不可能輕易放過任何一個(gè)有問題的人。

    “我不是想故意害你，但是和你說沒有用，所以只能……”

    江湛氣到發(fā)笑。

    “真把自己當(dāng)救世主了？覺得能拯救全天下，拿我這條命去賭，輸了就更好是不是？”

    臨月被他看得心里一緊，下意識(shí)說：“我沒想過你會(huì)輸?！?/br>
    江湛真就那么笑了出來，她一貫會(huì)講話。

    他一時(shí)真不知道拿她怎么辦。

    不過事情還是得處理，她的無知會(huì)害了所有人。

    “江臨月，你知不知道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場？”江湛故意放輕了聲音，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刀子，在人心頭放血，將人折磨致死，“你能坐在這里和我理直氣壯，是因?yàn)檫@次你僥幸賭贏了?！?/br>
    臨月不是沒有見過他處理那些人時(shí)候的不近人情，所以她一旦想到這些手段可能用在自己身上的時(shí)候，還是難免害怕。

    “你該慶幸我活著回來，不然把你剝皮抽筋的可就不是我了?！?/br>
    女孩兒果然瑟縮了一下。

    她顫聲問：“你早就知道是我對不對，所以才會(huì)提前布局。是什么時(shí)候，是不是那次帶我去和殷啟銘吃飯，碰見董家駿那次……”

    一切未免太過巧合，如果不是那天談事她在，董家駿根本不會(huì)知道她是可以近身接近江湛的人，那也就不會(huì)有后面的合作了。

    江湛沒有立刻回答她，沖著她道：“過來?！?/br>
    臨月不情不愿起身去他身邊，只是人都還沒站穩(wěn)，就被他一把扯到懷里，眼里全是玩味，還夾雜著難掩的欲望。她不喜歡這種被當(dāng)成獵物的感覺。

    江湛不顧女孩兒身體僵硬，略微使了點(diǎn)勁兒將她整個(gè)人都按在懷里。

    他一把掐住她的臀，有些咬牙切齒：“犯了這么大的錯(cuò)還不讓說，慣得你?！?/br>
    怎么罰呢？除了床上喜歡她哭一哭，其余哪兒磕著碰著都不好，她渾身上下可軟得很。

    臨月不愿意，她想知道真相，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心思。

    江湛抱著人有些氣息不穩(wěn)，見她實(shí)在不知好歹，此刻倒是隱隱動(dòng)怒：“沒完沒了了是吧?！?/br>
    臨月雙手推他，一點(diǎn)也推不動(dòng)，被他那灼熱的眼神看著更是渾身不自在，一時(shí)著急往他肩上傷口處推搡。

    江湛終于不耐煩，一只手困住她雙手，將人反手固定在沙發(fā)上。

    “你放開我！你就是故意的！你從來沒把我當(dāng)人，你讓我傳遞消息給董家駿你肯定又有其他目的，你不告訴我我以后也能知道，是董家陽敗了還是警方失利，你從來就沒安好心……”

    江湛看著這張喋喋不休的嘴，真恨不得給她立刻縫上。

    心思這么多，也不能白瞎了這點(diǎn)天賦。

    “官方能報(bào)道個(gè)屁出來，你既然這么關(guān)心這件事，那我就告訴你，多謝你把那條線告訴警察，那批貨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走水路，我回來前剛?cè)タ戳艘谎?，完好無損?！?/br>
    臨月震驚得無以復(fù)加，從未有一刻這么恐懼過他。

    她哆嗦著，抗拒著，嘴里不停小聲道：“不要，我不要……”

    江湛欺身而上，咬著她的耳朵：“不要什么？我就是太把你當(dāng)人了，才讓你什么事都敢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