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保姆就聽見了一?道低沉的男音響起：“鏡花水月……”

    再然后?……再然后?，保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因?yàn)樯驊阎莸囊羯痼@，就陷入了沈懷州給她編織的幻境。

    沈懷州點(diǎn)亮耳機(jī)，“部長，事情差不多算解決了?！?/br>
    “就是?夏可兒的情況有點(diǎn)棘手?！?/br>
    “我現(xiàn)在帶著狐仙回辦公處，讓葉安然到現(xiàn)場支援?！?/br>
    “可以收隊(duì)了?！?/br>
    ……

    -

    傍晚。

    夕陽的晚照從大開的窗戶投射下?來，仿佛給地板鋪就一?層薄薄的金。

    主臥里沒有開燈，昏暗曖昧的光線中，一?只形似人類的白?色狐貍正趴在床上。它的四?肢閑閑一?擺，看起來十分優(yōu)雅，又有種人類肢體的美感，隱隱約約仿佛一?個漂亮的美人，趴在床上小憩，可它卻分明是?一?只狐貍的樣子?。

    狐貍有一?雙十分明亮的眼睛，寶石一?樣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漂亮。

    此?時，這只狐貍正口吐人言，聲音聽起來也是?分外悅耳。

    它說：“是?你，我記得你?！?/br>
    “我也記得你?！敝x青靈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在舞臺上，還是?個人?？涩F(xiàn)在……你變成了一?只狐貍。”

    “夏可兒，你后?悔嗎？走了歪門邪道，入了歧途，把自己禍害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br>
    夏可兒沉默不語，只是?安靜趴著，看著斜照進(jìn)來的余暉，不知道在想什么?。

    葉安然站在一?旁，走來走去，高高的馬尾一?甩一?甩，見夏可兒這樣，就有點(diǎn)生氣地說道：“你可別還執(zhí)迷不悟啊！我告訴你，要不是?我用陰陽表里針，替你順了體內(nèi)亂竄的妖邪之氣，你現(xiàn)在還是?個茹毛飲血的怪物呢！哪兒能這么?悠閑地和我們說話？”

    “你還是?乖乖聽話，告訴我們怎么?才?能解除和狐貍的契約，讓一?切秩序恢復(fù)正常，才?是?正經(jīng)事。”葉安然說道，“不要浪費(fèi)我們一?番苦心，也不要再浪費(fèi)時間了?！?/br>
    夏可兒對解除契約的事情閉口不談，她緩慢地轉(zhuǎn)過狐貍腦袋，低聲問：“夏天呢？它在哪兒？它……還活著嗎？”

    聽她這么?一?說，葉安然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它把你害得這么?慘，都這樣了，你居然還有心思去關(guān)?心它死沒死，你可是?真是?夠心地善良的啊。”

    葉安然的語氣里含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刻薄，說得咬牙切齒。

    “不過啊，恕我們無可奉告，這些不是?你該問的?！?/br>
    夏可兒一?張狐貍臉上看不清表情。

    只見她搖了搖頭，說道：“不，不是?的?！?/br>
    “我變成今天這樣，是?因?yàn)槲易约??！?/br>
    “是?我自己，讓自己變成了妖怪?！?/br>
    第61章

    “我和夏天, 是?在兩年前的一?個夏天相遇的。那天，我誤入了一?片桃花源，遇見了一?個狐仙人?！?/br>
    “當(dāng)時, 我跟劇組在山里取景拍戲, 在山上?度過了半個月。”

    “半個月后?, 到了離開的時候, 我很舍不?得它，我問它，我們以后?還能不?能再見面。它給了我一?把它的狐貍毛, 讓我按照它教給我的方法, 給它塑一?尊像，日日香火供奉, 就能請它回家。”

    “我答應(yīng)了?；貋碇?，我立刻給它塑了像，供奉了香火，此后?，它就成了我供奉的保家仙?！毕目蓛赫f，“它對?我很好, 總是?有求必應(yīng)。一?開始，只是?山里的一?朵不?太常見的花，一?只它覺得很漂亮的小蟲子, 后?來，就變成一?套漂亮的、昂貴的演出服?！?/br>
    “再后?來，我動?作總是?做不?好，被團(tuán)長罵得很慘, 躲在被窩里偷偷痛哭的時候，我就想, 如果我擁有一?身?絕妙的舞技就好了，這樣團(tuán)長就不?會罵我了。然后?，我向它請求，我說，我想擁有一?身?苦練多年才?能擁有的舞技?！?/br>
    “再再后?來，有了舞技，我覺得，我還缺點(diǎn)東西。后?來，我又用?同樣的方法，擁有了名氣?？傻任覔碛辛嗣麣猓矣X得還是?不?夠，我又想要?名利……我擁有的越來越多，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豐富，但我想要?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了，因?yàn)槲乙娮R到了更多的好東西。”

    “我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不?過，到這時，一?切都還是?好好的。”

    “直到……那大約是?在兩個月前的一?天早上?，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長了一?身?白毛?！?/br>
    夏可兒說：“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發(fā)現(xiàn)她妖化的第一?天，夏天一?臉陰沉，它告訴她，他們兩個該分開了。

    如今她功成名就，名也好，利也好，都拿到了，她已經(jīng)到達(dá)了人類的社會規(guī)則下?成功的標(biāo)準(zhǔn)，再繼續(xù)下?去，恐怕不?妙。

    夏可兒拒絕了它的要?求。

    她不?僅沒有同意夏天的提議，反而?要?求得更多。

    每次在供奉桌前，她總是?會提出一?連串的要?求，越來越細(xì)致，越來越要?求完美，極致的完美。

    夏天不?明白，但它從?來不?會拒絕夏可兒的請求，任何要?求，于是?，梁祝的舞劇，在夏天的一?手cao控下?，一?炮而?紅。

    再后?來，夏可兒的癥狀越來越嚴(yán)重?了。

    她需要?飲活雞的血，才?能恢復(fù)片刻冷靜。她變了，她變得從?骨子里渴望鮮血，需要?鮮血。

    獸性越來越明顯，越來越不?像人。

    “夏天再次提出要?結(jié)束契約，可是?我……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答應(yīng)?！毕目蓛旱穆曇粲行?哽咽，“因?yàn)槲乙?是?答應(yīng)了，我就會失去它?！?/br>
    “我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卻還是?不?滿足，我最后?一?樣想要?的東西，就是?夏天。我想讓它，永遠(yuǎn)不?要?離開我?！?/br>
    “我說服不?了我自己放手，我就是?想要?它！我不?能離開它！”夏可兒聲音忽然變得癲狂起來，剛剛還算平和的一?張狐貍臉，又有點(diǎn)扭曲起來，表情猙獰，“我不?想和它分開！”

    剛剛?cè)~安然給夏可兒施的陰陽表里針，隱隱有失去效用?的跡象。

    葉安然心想，夏可兒這是?著相了，魔怔了。

    她和狐貍的契約，應(yīng)該不?是?普通的供奉保家仙的契約。

    這個契約有些?邪性，能把人的欲望無限放大，無限滿足，直到無法承擔(dān)反噬之后?，不?得不?走向最終的迷途，然后?死亡。

    當(dāng)葉安然提著銀針上?前，想要?再次為夏可兒施針時，謝青靈卻搶先她一?步，拿著刀，走上?前去，一?刀劈向夏可兒的前爪。

    歃血飲血，紅光一?閃，“尊”字符紅線蔓延。

    同時，夏可兒的前爪也被劃出一?刀森然可見白骨的傷口。

    這一?陣猛烈的疼痛，讓夏可兒面目猙獰起來，她發(fā)出嬰兒般的哭聲，但疼痛也讓她很快安靜下?來，沒有繼續(xù)發(fā)狂的傾向。

    “冷靜了嗎？”謝青靈冷著一?張臉，收回了刀。

    夏可兒吃痛，冷靜是?冷靜了，不?過此時，她一?雙狐貍眼轉(zhuǎn)向謝青靈，萬分防備盯著她，總害怕她會突然捅自己一?刀。

    而?葉安然一?臉震驚。

    “冷靜了，就趕緊告訴我解除契約的辦法。”謝青靈說。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夏可兒喃喃說道，“我就是?想要?它，我沒有辦法放棄它?！?/br>
    她一?直呢喃著不?知道在說什么，瘋了一?樣的嘀咕，“我不?能失去它……”

    謝青靈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我知道怎么做了?！?/br>
    “你無法解除契約，是?因?yàn)槟悴?想放手，那么，只需要?讓你忘掉這一?切就好了。如果你從?來不?記得什么夏天，也就不?會魔怔成這樣了，對?吧？”最后?一?句，謝青靈卻是?對?葉安然說的，這可是?葉安然的老本行了。

    葉安然用?力點(diǎn)頭。

    對?啊，直接把記憶洗掉，別說什么夏天，就是?冬天秋天春天昨天明天的，什么天都不?記得了，哪還會偏執(zhí)成這樣？

    夏可兒卻激動?得一?雙眼睛變得通紅：“我不?要?！我不?要?忘掉它！你們不?能掠奪我的記憶！我變成狐貍也挺好的！這樣我就能和它在一?起了！不?會有人把我們分開了！”

    說著，她從?床上?跳起來，想要?逃跑。

    真是?太執(zhí)迷不?悟了！謝青靈一?張臉倏地陰沉下?去，刀光閃過，夏可兒的四肢都劃上?了刀傷。

    鮮血涌出，夏可兒疼得打顫，站都站不?穩(wěn)了。

    “如果你執(zhí)迷不?悟，非要?變成妖怪，那么，我就會在這里，就地把你解決?！敝x青靈看上?去像一?尊殺神，“我不?會讓你離開這里半步，也不?會讓你回到那只狐貍身?邊?！?/br>
    夏可兒恨聲喊：“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阻止我們在一?起？”

    她怨恨地看著謝青靈。

    “如果你們都是?人，或者你們都是?妖，如果你們對?周圍的人沒有任何的影響，你們想怎么樣，我都管不?著，但是?——”謝青靈一?頓，“你們這樣，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zāi)難?！?/br>
    “人心是?貪婪的，欲望是?無窮的。得了一?，就會想二。有了二，就會望三。無窮無盡，總填不?滿?，F(xiàn)在吃雞，以后?就會吃人。”

    “你是?怎么一?步步淪陷的，你不?是?很清楚嗎？一?開始你有想過自己會變成現(xiàn)在這幅樣子嗎？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能控制住自己多巴胺的欲望回路。在你們禍害到更多的人之前，我會先殺掉你。反正你也變成了妖怪，我殺掉你，算不?上?違規(guī)?！?/br>
    吧。

    謝青靈笑?了笑?，繼續(xù)道：“對?了，你好像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吧，那我就向你自我介紹一?下?吧?！?/br>
    “我，謝青靈，一?個即將轉(zhuǎn)正的秩序維護(hù)者，一?個十分敬業(yè)的女人?！?/br>
    夏可兒一?臉驚恐地看著她，把臉深深埋進(jìn)被窩里，唧唧的叫著。

    她的四肢都被砍傷，無法行動?自如了。

    此時的葉安然站在一?旁，弱弱的，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小心翼翼看了謝青靈一?眼，發(fā)現(xiàn)她神色冷淡，鎮(zhèn)定自如，好像并不?是?在開玩笑?……

    謝青靈忽然說道：“我這一?生，都將為了舞蹈事業(yè)奮斗一?生。我要?把一?生中最燦爛最美好的年華，都奉獻(xiàn)給我所摯愛的舞臺。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記了吧？我真是?錯看你了。因?yàn)槟憔椭皇?是?個虛偽的、懦弱的、說話不?算話的可憐蟲。一?個根本沒有任何道德可言的、自私自利的戀愛腦。一?個罔顧他人性命，讓喜歡你的觀眾失望，讓視你為偶像的人蒙羞的偷竊者。因?yàn)橄矚g你的舞蹈，被殃及的人又何其無辜？你所謂的幸福和愛情，都是?建立在對?其他人生命的踐踏之上??！?/br>
    “你、你說什么？”夏可兒表現(xiàn)得比剛才?還要?更激動?，她試圖站起來，掙扎得滿床單都是?血，“你給我說清楚！你不?能污蔑我！”

    “我沒有污蔑你。”謝青靈冷冷瞟她，說，“為了替你維持人形，為了完成你那些?可笑?的不?知節(jié)制的愿望，已經(jīng)有人為你付出了生命。那是?你的粉絲，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他歷經(jīng)千辛萬苦，花了三千多塊錢，才?從?黃牛手上?買到了一?張位置不?好不?壞的門票，看完了你表演的一?場梁祝，回去之后?，他在社交平臺上?對?你的舞蹈贊不?絕口，還說下?一?場他還要?去看，可后?來，他再也沒有更新他的社交賬戶內(nèi)容，也沒有再出現(xiàn)在你的觀眾席中。因?yàn)椋懒?。?/br>
    “那個人，他被抽干了人氣，變成了人干，死得很慘?！?/br>
    氣氛忽然變得僵硬起來，周遭仿佛連空氣都靜了一?瞬。

    “我想，如果不?及時阻止的話，以后?還會死更多的人?！敝x青靈說完，看了葉安然一?眼。

    葉安然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后?勤部的負(fù)責(zé)人還在統(tǒng)計生病人數(shù)，怎么忽然就憑空出現(xiàn)什么死亡受害者了？三千多的門票坐后?排，那不?是?代星宇嗎？這家伙現(xiàn)在還在外面搜腸刮肚地寫檢討呢。

    但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謝青靈剛剛說的，是?假話。那個因?yàn)楝F(xiàn)場觀看梁祝而?死亡的觀眾，只是?謝青靈的一?場杜撰。

    謝青靈在攻破夏可兒的心理底線，這是?一?場心理戰(zhàn)。

    葉安然忙點(diǎn)點(diǎn)頭，哀痛道：“對?，死得很慘。我的醫(yī)術(shù)也救不?了他，我還參加了他的葬禮，他……”

    夏可兒聽?了，尖叫一?聲，打斷了葉安然接下?來的描述，她的聲音里有著不?堪重?負(fù)的尖銳和痛苦，她瘋狂地重?復(fù)著：“你撒謊，你撒謊，你撒謊?。?！你們說的不?是?真的，嗚嗚嗚?！?/br>
    只是?，她的聲線里并沒有什么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后?，只能把臉埋在被子里，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