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似乎對賀川辭格外的不公平，別的孩子受了委屈有父母撐腰，他只能一個人隱忍；別的孩子還處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階段，他卻只能節(jié)省再節(jié)省，為湊不齊的學(xué)費(fèi)書費(fèi)cao心皺眉；即便如此，那些米蟲們卻還在嘲笑他身世的可憐，予以他惡劣的白眼。

    可他并沒有被生活壓垮，小小的身軀扛起了一切，用他年年拿獎學(xué)金的優(yōu)異成績，參加各種競賽堆成小山的獎狀，假期勤工儉學(xué)積累的學(xué)費(fèi)，直面一切，生生為自己開辟出一條無可限量的前路。

    可他段小井呢？從小到大一直是大人眼里的壞小孩，家長眼中的搗蛋鬼，劣跡斑斑。他的成績一直平平無奇，上大學(xué)之后更是成了吊車尾，每次都擦著及格線過去，唯一擅長的事情就是混日子。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賀川辭的另一半，應(yīng)該是一個和他一樣優(yōu)秀的人，而不是像自己這般的不堪。

    他的辭辭已經(jīng)苦了太久，眼見著終于快要熬到頭了，他又怎么舍得成為他的拖累。

    一點(diǎn)點(diǎn)的將被子從腦袋上剝下來，空氣再度變得通暢，光亮驟然驅(qū)散眼前的黑暗，卻無法滲透進(jìn)心底。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從喜悅到糾結(jié)，再從糾結(jié)到自卑與決然，他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指尖在觸上頸間銀色項(xiàng)鏈的一刻猛然收緊，堅(jiān)硬的硬幣邊緣硌的手心生疼。段小井的聲音很輕很輕：

    “對不起辭辭，我要推開你了。”

    —

    烤rou店實(shí)行兩天夜班一天白班的輪班制度，今晚正巧輪到賀川辭休息。

    他回來的很早，帶著段小井愛吃的幾樣烤串敲響了509的寢室門。

    “等一下！馬上來！”門內(nèi)傳來熟悉的喊聲，緊接著是細(xì)細(xì)碎碎的下床聲和趿拉拖鞋的聲響。

    想到一門之隔，少年急急忙忙手忙腳亂的模樣，漆黑的眸底不禁泛起一層笑意，牽動眼角的淚痣也跟著微微挑了挑。

    沒一會兒，門緩緩開出一個縫。

    少年頭發(fā)凌亂，眼角泛紅，像是剛剛哭過。桃花眼懶散的抬起，在他對上的一刻，倏然變了臉色。

    “眼睛怎么這么紅？”賀川辭敏銳的察覺到了少年的異樣，開口詢問。

    段小井沒有直面他的問題，冷冷的回問他：“你喜歡我？”

    賀川辭愣了。

    他是有想過讓段小井知到他的心意，但絕對不是現(xiàn)在，更加不會是這樣的被動。

    沉默數(shù)秒，他還是應(yīng)下：“喜歡?！?/br>
    話落下的一瞬，心底不可避免的生出些許期待。

    可這期待很快落了空。少年再一次開了口。

    “好惡心啊?！?/br>
    桃花眼微微勾著，輕佻又不屑，漂亮的瞳仁淬了毒，像是在看什么臟東西一般。

    心臟猛然下墜，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個下午，醉酒的女人，瘋魔一般的大笑與咒罵，破碎的酒瓶，額頭劇烈的疼痛，止不住的血……

    那時女人的眼神亦如眼前的這雙這般，被惡意填滿。好像他是什么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惡臭之物。

    他被釘在原地，動不了，也說不出話，好像被無形的枷鎖束縛。

    可他心底覺得荒誕，他的二二，不該是這樣的。他的二二心很善良，脾氣再暴，罵人再狠，都不會像這樣刻意的去傷害別人。

    可少年還在繼續(xù)說著：“我求求你不要喜歡我，你的喜歡讓我惡心。老子一想到你是我兄弟，我特么還跟你一個床睡過，我就想吐?！?/br>
    話語像利刃，割破無形的空氣，刺入柔軟相向的心底，讓人喘不過氣。少年的聲音終于止住。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的摔上。仿佛他與少年的距離也被這一道門隔開，隔的很遠(yuǎn)很遠(yuǎn)。

    他怔怔的看著緊閉的門，回不過神。

    —

    一門之隔，段小井的背脊緊靠在門上，順著門無力的滑坐向地面。

    心好疼好疼。

    那是他從小護(hù)到大，從小愛到大，不舍得讓之受一點(diǎn)委屈的人，卻又被他用最惡劣最無情的話語生生傷害。

    那雙眸子里的悲傷像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潭，幾乎要將他溺亡。

    所以他硬生生的止住了接下來的話，毫不猶豫的關(guān)上了門。

    他知道，再有一秒，哪怕只是一秒，他都一定會心軟，會后悔。

    第三十五章

    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格外的想家，大概是所有感性之人的通病。

    段小井盯著與段媽的聊天界面，良久，終于按下了視頻通話鍵。

    “嘟嘟”聲在安靜的寢室中響起，沒多久，畫面中浮現(xiàn)出段媽熟悉的臉。

    晚上九點(diǎn)多鐘，段媽宋心萍正愜意的窩在沙發(fā)上泡腳，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有些詫異。

    她這個兒子，平時性子大大咧咧的，幾個月都不帶往家里來一通電話的，也不知今天怎么心血來潮，翻起了她和他爸的牌子。

    “小沒良心的，怎么今天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咋事呢？在學(xué)校被同學(xué)欺負(fù)了？”段媽在面對自己親兒子的時候，說話從來不知道何為委婉，直奔主題。

    段小井搖頭否決：“您可盼著點(diǎn)我好吧……我這樣的，像是會受欺負(fù)的？我不欺負(fù)別人就謝天謝地了好吧？”

    段媽想想，對他的話表示贊同：“也是，辭辭這孩子老實(shí)，你可別像小時候那么欺負(f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