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永壽宮中的掌事女官，名喚楚服。

    她?見楊夫人走來，忙迎了上來，腳下?卻不失分寸，連裙裾都不曾亂了一分，道：“夫人，太?子妃娘娘知?道您今日要來，已?等候多時(shí)了?！?/br>
    楊夫人笑笑，道：“勞煩姑姑在此候著?！?/br>
    她?說著，從袖袋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在楚服手中，道：“算是我請姑姑喝茶。”

    楚服不動(dòng)聲色地將銀子收了起來，笑著道：“夫人請?！?/br>
    她?說著，目光瞥過媚奴的臉，雖未說什?么，臉上的笑意卻更濃。

    *

    媚奴還是第一次入宮，她?雖是謝家人，從前卻鮮少?來京城，更遑論宮中。

    富貴迷人眼，媚奴只覺這里處處都是新鮮的。她?從前覺得?楊府已?是這世上最好的地方，如今看來，倒是不能比的了。

    她?心中盤算著，卻沒注意到?楊妍也?正看著她?。

    “媚奴是阿惇帶回來的姑娘，家世清白，難得?的是她?忠心?！睏罘蛉苏f著，看了媚奴一眼，道：“你瞧瞧，可喜歡？”

    楊妍淡淡掃過她?的臉，道：“我還有話想單獨(dú)和?母親說。楚服，你先?帶媚奴下?去吧?！?/br>
    媚奴微怔，張了張口，卻終歸什?么都沒敢說。

    楚服道了聲“是”，便帶著媚奴一道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了楊妍和?楊夫人兩人，楊妍才終于忍不住，道：“母親帶她?進(jìn)來做什?么？一來我身邊的人手夠用，不缺奴婢。二來若是讓殿下?知?道，我好端端地命你從娘家?guī)诉M(jìn)宮來，還不知?要如何想我……”

    楊夫人也?不惱，只道：“你實(shí)話告訴我，殿下?這些日子可有來過你殿里？”

    “母親問這些做什?么？”楊妍避過頭去，道：“宮闈中事，不是母親該打聽的?！?/br>
    楊夫人擔(dān)憂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些日子殿下?日日寵著那個(gè)叫鄭兒的宮女，眼看著便要封她?做良娣了，若是將來她?先?生下?孩子，你這個(gè)太?子妃可如何是好呢？

    楊妍蹙眉道：“太?子妃要的是德行，并非色相，更非兒女。女兒自?問擔(dān)得?起太?子妃之位。”

    “你自?然擔(dān)得?起，這整個(gè)大?明也?沒人比你更合適?？墒清麅喊?，一個(gè)無寵的太?子妃，能有什?么用處？”楊夫人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你父親如今在朝中的境遇，他雖是內(nèi)閣首輔，可一樣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前陛下?記著舊情，對他還算信任，可如今陛下?更倚重陸庭之、霍時(shí)、梁少?衡那些人……”

    “母親，我倒覺得?權(quán)位太?重并非好事，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安康健，就足夠了?！睏铄馈?/br>
    “你忘了謝家了？身在高位，不進(jìn)則退，到?了最后，連命都保不住！”楊夫人嘆息道：“從前高起公公在時(shí)，還能幫襯著你父親一二，可他卻……”

    “他是謀逆之人，父親不與他來往倒是好事?！?/br>
    “你懂什?么？什?么謀逆？他一個(gè)閹人，要這萬里江山做什?么？他有那么大?的野心？”楊夫人急道：“妍兒，你被保護(hù)得?太?好，如何知?道這其中的訣竅？”

    楊夫人說著，捂著自?己的胸口，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同你父親日日食不下?咽，寢不安眠，就是怕謝家的災(zāi)難會(huì)落到?咱們楊家頭上??！”

    楊妍抿唇不語，只靜靜望著她?，道：“難道讓媚奴入宮，便能解父親之憂？”

    楊夫人道：“她?生得?頗有姿色，而且你瞧瞧，她?長得?像誰？”

    楊妍不解，道：“母親的意思是……”

    “你瞧她?，可有幾分像謝家那兩個(gè)姐妹？”

    楊妍這才恍然，道：“是有幾分像，不過只是皮rou之像，骨子里的氣質(zhì)倒是全然不同的?！?/br>
    “她?也?是謝家的人?！?/br>
    “謝家？”楊妍一臉的不可置信。

    “是啊，也?正是因?yàn)檫@個(gè)，阿惇才帶了她?回來的。我聽說，她?的父親與謝玉景是兄弟?！睏罘蛉苏f著，看了看窗外的方向，道：“太?子殿下?寵幸鄭兒，旁人不知?何故，你我還看不分明嗎？那鄭兒生得?不過有三分像謝瑤，就已?如此受寵，若殿下?知?道媚奴的來歷，你猜猜，他會(huì)怎樣對她?？”

    楊妍聽著，只覺楊夫人臉上的笑越發(fā)荒謬，她?死?死?的掐著自?己的掌心，只覺心痛得?無法自?已?，半晌，她?才終于抬起頭來，道：“母親，那我呢？”

    第69章 色/誘

    “妍兒……”楊夫人痛苦地望著她?, 道?：“咱們大家族的女子，從?來都不能計(jì)較個(gè)?人得失，明白?么？”

    所以, 阿惇不得不放棄謝瑤, 所以，我不得不放棄對太子殿下卑微的喜歡……

    楊妍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明白了?！?/br>
    楊夫人道?：“若媚奴能生下一兒半女，你便可將?孩子收到自己名下，到時(shí)便可徹底拿捏她?……”

    “母親！”楊妍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 頹然道?：“讓她?留下吧，我會(huì)想法子安排的?！?/br>
    楊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道?：“好孩子, 委屈你了?！?/br>
    楊妍搖搖頭, 道?：“母親請回吧, 我累了?！?/br>
    楊夫人嘆了口氣，款款站起身來，她?走到門外，又向媚奴囑咐了幾句, 方才離開。

    楊妍倚在窗旁, 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阿惇，從?前我總讓你為?家族所想，隱忍克制，這其中滋味, 原是如此啊……

    楊妍認(rèn)命地閉上了眼睛, 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

    楚服走了進(jìn)來, 道?：“娘娘這是怎么了？”

    楊妍搖搖頭，道?：“我沒事。媚奴呢？”

    楚服道?：“奴婢不知娘娘是否要見她?, 便先打發(fā)她?去房中歇著了?！?/br>
    楊妍道?：“找個(gè)?人教教她?規(guī)矩，等學(xué)好了就讓她?在我身邊侍奉吧。”

    楚服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br>
    *

    轉(zhuǎn)眼天氣便熱了起來，菱歌跟在倚霜身邊，將?皇后夏日里穿的單衣、薄衫一件件理了出來。

    倚霜道?：“娘娘器重你，才肯讓你碰她?貼身的東西，你要勤謹(jǐn)著些，萬勿辜負(fù)了娘娘的心?！?/br>
    菱歌道?：“奴婢省得的?！?/br>
    倚霜看向她?，陽光之?下，她?整個(gè)?身上都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顯得溫柔至極。也難怪寧貴妃和皇后娘娘都喜歡她?，她?做事勤勉，行事得體，若不說是應(yīng)天長大的，只怕連京城中的世家女子都比不上她?。

    倚霜正想著，便見有宮女來報(bào)，說是太?子殿下來了。

    倚霜點(diǎn)點(diǎn)頭，正要命她?先下去，便見那宮女踮起腳尖來，低聲在她?耳邊道?：“太?子妃娘娘也一道?來了?！?/br>
    “當(dāng)真？”倚霜忍不住問道?，這還是太?子成婚之?后，第一次和太?子妃一道?來拜見皇后。

    那宮女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

    倚霜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那宮女道?了聲“是”，便匆匆離開了。

    倚霜趕忙和菱歌一道?，將?這些東西收攏好，一起從?庫房中走了出來。

    皇后娘娘信佛，一貫心思淡薄，唯有太?子殿下能讓她?惦念著，因此每逢太?子殿下來，坤寧宮中便格外忙碌些。

    倚霜道?：“去上些清淡的茶點(diǎn)，太?子殿下不喜甜的?！?/br>
    菱歌點(diǎn)點(diǎn)頭，道?：“奴婢省得的，姑姑先去皇后娘娘身邊侍奉，奴婢這便來。”

    菱歌做事倚霜素來放心，便微微頷首，由著她?去了。

    *

    菱歌端著茶盞走到大殿中的時(shí)候，太?子等人已到了。

    太?子和皇后坐在正中間，楊妍坐在太?子一側(cè)，她?畫了很清淡的妝容，眉目宛如煙波浩渺，讓人看不真切，卻總覺得她?眼底有一抹哀愁似的。

    鄭兒和媚奴站在她?身后，倒是打扮得花團(tuán)錦簇，顯得生?機(jī)勃勃。

    菱歌只瞥了楊妍一眼，便低眉去奉茶。

    皇后喜歡吃guntang的紅茶，涼一分都不行，太?子的茶里放了兩粒冰塊，喝著最是爽口，楊妍的茶湯則是果?子茶，清新甘冽。

    茶點(diǎn)也都是配好的，皇后的那份略甜些，正好中和紅茶的苦味，太?子和楊妍的則淡些，不會(huì)搶了茶湯的滋味。

    皇后贊許地看了菱歌一眼，道?：“這么短的時(shí)間便配出這么多花樣來，做得不錯(cuò)?！?/br>
    菱歌微微一笑，道?：“多謝娘娘?！?/br>
    媚奴看著菱歌，只覺妒火中燒，眼眸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這些日子她?也想通了，與其去等一個(gè)?不可知的未來，倒不如拼著自己的本事，爭一份寵愛。若是能入太?子殿下的青眼，別說是菱歌，就算是太?子妃，也要看她?的臉色。

    只可惜，無論她?如何做，太?子殿下看重的也唯有鄭兒一人。旁的，便只有菱歌來永壽宮辦事時(shí)，太?子殿下才會(huì)格外不同些。

    菱歌……

    她?不信，菱歌做得到的事，她?會(huì)做不到。

    媚奴想著，嬌聲道?：“奴婢思忖著，才五月里便吃冰，只怕會(huì)傷胃的?！?/br>
    鄭兒看了她?一眼，頗有幾分詫異。

    菱歌亦看向她?，眼底只有淡漠。

    她?自小便知道?太?子怕熱，不到五月殿中就須用冰。從?前陛下被囚于?南宮之?時(shí)，景泰帝不許當(dāng)時(shí)還是王爺?shù)闹烨б儆帽?，還是她?看他可憐，想法子做些冰飲來給他吃，以解他的熱癥。

    楊妍面色一凜，道?：“這里沒你說話的地方。”

    媚奴怯怯看了太?子一眼，只見他神情自若，沒有半點(diǎn)要幫她?說話的意思，便又看向皇后求助，道?：“娘娘，奴婢也是為?了殿下的身子……”

    皇后冷笑著看向楊妍，道?：“太?子妃娘家送來的人果?然體貼，是個(gè)?知冷知熱的?！?/br>
    媚奴尤自歡喜，卻見楊妍已站起了身來。

    楊妍羞紅了臉，行禮道?：“宮女言行無狀，是臣妾失職，還請娘娘母后恕罪?！?/br>
    皇后道?：“本宮沒有怪你的意思，起來吧。”

    楊妍道?：“是?！?/br>
    皇后幽幽看向媚奴，道?：“你是個(gè)?可人的，只是話多了些，就不適合在主子近前侍奉了?！?/br>
    “娘娘，奴婢……”

    媚奴還要解釋，倚霜已向門外的侍衛(wèi)使了個(gè)?眼色，自有人來帶了她?出去。

    皇后看向楊妍，道?：“本宮知道?你的心，你是個(gè)?實(shí)心眼的孩子，只是……忠孝忠孝，要先有忠，再有孝，明白?嗎？”

    楊妍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道?：“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