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之道：“后來，臣與?襄王談過此事，襄王說，景泰帝的確動(dòng)過將皇位傳給他的心思，可謝少保力勸景泰帝，說景泰帝的皇位是從陛下處來，當(dāng)初也曾答應(yīng)過孫太后會(huì)將皇位還?給陛下，若他改立儲(chǔ)君，只怕名不正言不順，天下將亂?！?/br>
    他說著?，抬眸看向陛下，字字泣血，擲地有聲，道：“若非楊敬等人?挑唆陛下發(fā)動(dòng)奪門之變，陛下本不必受世人?非議，更不必……于萬(wàn)般無(wú)奈之下，殺謝少保！”

    陛下只覺頭暈?zāi)垦?，他腳下一個(gè)趔趄，高?潛趕忙上前扶住他，道：“陛下，您這是怎么了？”

    “噗！”

    只見陛下生生嘔出了一口血來。

    眾人?一驚，趕忙命多寶去傳太醫(yī)，其余人?則抬著?陛下匆匆趕往乾清宮了。

    *

    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陛下才悠悠轉(zhuǎn)醒。

    皇后守在他身邊，哭紅了眼?睛。

    陛下抬起手來，擦了擦她眼?角的淚，道：“別哭，別哭……”

    皇后吸了吸鼻子，道：“臣妾不哭，臣妾還?等著?陛下身子好了，陪臣妾去賞花呢?！?/br>
    陛下面色蒼白，道：“朕大?約是不成了。油盡燈枯，熬了這么多日?子，也該到這種時(shí)候了?！?/br>
    皇后道：“陛下不要說這樣的話，太醫(yī)們替陛下診治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氣急攻心罷了?！?/br>
    陛下淺淺一笑，道：“若當(dāng)真只是這樣，你怎么會(huì)哭呢？朕的映婳，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

    皇后聽?得陛下喚她的閨名，只覺感慨萬(wàn)千，眼?淚如簾子般順著?眼?角滑下來，道：“若是可以選，臣妾倒寧愿一輩子做深閨婦人?，與?陛下一道，在深宮之中做一對(duì)恩愛夫妻，再不相疑?！?/br>
    陛下道：“是啊。下輩子，下輩子朕一定陪你?！?/br>
    他說著?，轉(zhuǎn)頭看著?四周，道：“菱歌那丫頭怎么不在？”

    皇后擦著?眼?淚，道：“陛下還?說呢，陛下要將她押到宮正司去，她怎么敢來？”

    陛下道：“讓她進(jìn)來吧，朕有話對(duì)她說?！?/br>
    皇后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br>
    *

    不多時(shí)候，菱歌便出現(xiàn)在了陛下面前。

    陛下很認(rèn)真地看著?她，道：“像，真像。你的眼?睛真像你父親啊?！?/br>
    菱歌微怔，轉(zhuǎn)而行?禮道：“臣女謝瑤，見過陛下。”

    陛下道：“這么多年，委屈你了。”

    菱歌道：“臣女還?活著?，便不算委屈?？芍x家那些亡魂，那些被謝家無(wú)辜牽累的人?，卻等著?陛下還?他們一個(gè)清白?！?/br>
    陛下嘆了口氣，道：“朕此生是無(wú)法為你父親平反了，朕做不到的事，朕會(huì)交給太子去做的?！?/br>
    他說著?，又?看向她，道：“恨朕嗎？”

    菱歌的眼?眸微微閃爍著?，道：“恨，也不恨?！?/br>
    陛下道：“怎么說？”

    “臣女恨陛下受人?蒙蔽，害得忠臣慘死，卻也感念陛下待這天下百姓的赤誠(chéng)之心，陛下雖負(fù)了臣女的父親，卻沒有負(fù)他的愿望。父親這一生所愿，不過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罷了。”

    陛下感慨道：“是啊……朕本來，可以和?你父親一同看這太平盛世的……”

    他說著?，又?嘔出一口血來。

    菱歌不敢耽誤，趕忙喚了皇后、太子等人?進(jìn)來。

    陛下此時(shí)已?奄奄一息，他強(qiáng)自握住皇后的手，道：“映婳，到底是朕做錯(cuò)了……太子，為謝玉景平反……楊敬，殺！霍時(shí)，殺！”

    皇后哭著?道：“陛下，您不要說了，再造殺孽，只怕不吉?。　?/br>
    陛下道：“朕此生造孽太多，后宮妃嬪、奴婢就不必從死了?！?/br>
    言罷，他便斷了氣息，手重重地垂下來，再無(wú)生機(jī)。

    皇后慟哭起來，太子、菱歌、高?潛等人?都跪了下來，重重叩拜。

    *

    夜半，霍初寧聽?到皇宮中響起的鐘聲，不覺一震。

    她大?聲道：“兜蘭，兜蘭！”

    兜蘭匆匆推門進(jìn)來，道：“娘娘，怎么了？”

    霍初寧道：“方才是什?么聲音？陛下駕崩了，是不是？”

    兜蘭道：“似是有些聲音，奴婢方才睡著?了，沒有聽?到。”

    霍初寧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朝外看著?，突然嗤嗤一笑，道：“他死了，我聞得到死亡的味道。”

    兜蘭道：“娘娘，您對(duì)陛下做什?么了？”

    霍初寧道：“本宮能做什?么？本宮不過是做了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她說著?，瞇了瞇眼?睛，道：“你說，少衡可把本宮的信送去瓦剌了？”

    兜蘭快哭了，道：“娘娘，您到底做了什?么??？陛下若是駕崩了，您是要殉葬的??！”

    霍初寧道：“不會(huì)，賽班會(huì)來救本宮的?！?/br>
    兜蘭道：“娘娘……”

    正說著?，便聽?得永寧殿的大?門被“吱呀”推開了。

    兜蘭只覺渾身打了一個(gè)冷顫，道：“娘娘，會(huì)不會(huì)是宮正司的人?來尋娘娘殉葬的？”

    霍初寧心頭一窒，道：“沒有那么快，不該有那么快的！”

    她忍不住全身都團(tuán)了起來，兜蘭趕忙過去抱住她，道：“娘娘別怕，縱使是死，也總有奴婢陪著?您呢?！?/br>
    霍初寧突然推開她，道：“本宮不會(huì)死，不要，本宮不要！”

    “娘娘?！倍呿懫鹆飧枨謇涞穆曇?。

    霍初寧霍然抬頭，道：“你怎么來了？你是來看本宮的好戲的嗎？”

    菱歌手中執(zhí)了宮燈，道：“奴婢沒有這個(gè)興致?！?/br>
    霍初寧冷聲道：“那你來做什?么？”

    菱歌淡淡道：“陛下駕崩了?！?/br>
    霍初寧聽?著?，忍不住顫抖起來，道：“那，那又?如何……”

    菱歌俯下身來，湊近了她，道：“奴婢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來帶您走的?！?/br>
    “去哪里？本宮不要殉葬，本宮肚子里還?懷著?孩子，本宮……”

    “娘娘放心，陛下臨終前說了，不必讓妃嬪殉葬?！?/br>
    “那你來做什?么？”霍初寧心思稍定。

    菱歌幽幽道：“可娘娘弒君，是要?dú)㈩^的?！?/br>
    “不，不……本宮沒有……”

    霍初寧尤自掙扎著?，菱歌卻款款站起身來，只朝著?后面的人?使了個(gè)眼?色，便有宮正司的人?來將她拖走了。

    菱歌聽?著?她的慘叫聲，望著?這空落落的大?殿，只覺與?她初來之時(shí)仿佛隔了三生似的。

    兜蘭站起身來，怯怯望著?菱歌，道：“姑娘……”

    菱歌擠出一抹笑意來，握著?她的手，道：“會(huì)好的，一切都會(huì)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