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手里拿著這坨‘干粑粑’來回的左瞧右看，心里既覺得這個玩意兒瞅著有些眼熟，又覺得它看起來實在是很惡心…

    說它是蘑菇吧，它長得過于干巴了。

    說它是牛糞吧，可它還帶著小尾巴。

    倒像是，像是…

    唉對了，像是她家老頭子以前拿來泡白酒的那個那個…那個靈芝！

    沒錯，就是靈芝！

    哎呦這東西可是個好寶貝，雖說比不上人參貴，但是也能值不老少錢呢！

    現(xiàn)在蘇穎眼里還有啥棒棒弟弟呀，她滿心滿眼的都是這坨好寶貝。

    蘇穎拿到手里就不還了，一邊兒愛不釋手的盯著觀察，嘴里還一邊兒敷衍傻弟弟道：“這個品種的蘑菇只有一朵，太少了，咱攢多點兒再吃的啊，嘿嘿，大蘑菇，錢…”

    完后這老大姐抬腳兒就跑后院兒藏好寶貝去了。

    蘇諭：“…”

    哼，財迷。

    要是賣錢了他要買麥乳精，兩大罐兒！

    今天早飯，蘇穎家吃的是炒蘑菇和發(fā)面兒的玉米餅子，以及香煎小河魚小河蝦，沒錯，就有一半兒食材都是來自于蘇4歲和倆汪的晨練時光。

    之所以劉蘭香大早上的就舍得吃干糧，是因為今天是春耕開始的第一天，而本來已經(jīng)上了半拉月小學的蘇穎和蘇茂，也會在之后的半個月里，開始每天只需要上半天課程的歡樂時光…才怪，回家也是要干農(nóng)活兒的。

    這里的春耕指的是大規(guī)模的種植玉米白薯水稻以及各種豆類，但其實自從化雪了開始，村兒里的地就沒閑著，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種過一茬兒小白菜豌豆菠菜水蘿卜一類的抗寒蔬菜了。

    蘇穎一邊兒嚼著煸到香酥的小河蝦，一邊兒問劉蘭香：“媽，大隊是不該發(fā)糧食了？”

    由于上了半拉月的小學，蘇穎最近對村兒里的消息已經(jīng)沒那么靈通了。

    劉蘭香掰開玉米餅子的手頓了頓，點頭道：“對，昨天下午大隊長通知各家今天晚上下工了去領(lǐng)呢?！?/br>
    蘇穎一猜就是，因為他們村兒每年都是春耕之前干這事兒。

    其實也不能叫大隊發(fā)糧食，而應(yīng)該說是大家跟大隊借糧食。

    差不多每年從過完了元宵節(jié)開始，就逐漸有些人口多或者不會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人家要跟大隊借糧食了，因為去年秋收之后發(fā)的那幾百斤糧食根本都不夠吃的。

    然后隨著春季的到來，存糧見底的人家越來越多，找大隊借糧食的人家也就越來越多，等到了春耕前，情況就會發(fā)展為家家戶戶都要找生產(chǎn)隊借糧食。

    不過這些糧食是不會白白借給社員的，都是要根據(jù)各家當年勞動所得的工分核算，等到年底秋收之后統(tǒng)一扣除的。

    但這個情況也不是她們青山村兒多特例，現(xiàn)在這個年代，吃不飽穿不暖才是常態(tài)，在這種青黃不接的春季，不借上小半年糧它活不下去啊，好歹得靠著借來的糧食熬到夏季，瓜果蔬菜都多了起來，日子也就好過些了。

    而之所以大隊一定會拖到春耕前才會統(tǒng)一借出糧食，一個是生產(chǎn)隊也沒那么多余糧，得控制著量優(yōu)先借給真正困難的人家。

    再有就是馬上就要春耕，這關(guān)系著下一年糧食的產(chǎn)量，是務(wù)必不能出紕漏的，所以至少這個時期，大家必須要保證能吃飽肚子，畢竟吃飽了肚子才能有力氣干活兒不是。

    要是按照往年的情況，蘇穎家也該早早的就去大隊部蹲守了，但是今年的情況有些特殊，所以劉蘭香竟然拖到了現(xiàn)在都沒有去過大隊部兒一趟。

    蘇穎瞅她老娘劉蘭香低著頭兒，慢吞吞的啃玉米餅子不說話，就直接問道：“媽，你不會是今年想不跟大隊借糧食了吧？”

    其實最近劉蘭香心里猶豫的事情，正是這個問題。

    要是以前吧，她家的地窖里這會兒應(yīng)當是比臉還干凈。

    不過昨兒晚上下了工之后劉蘭香回家一合計，地窖里還剩下白面三十斤，大米五十斤，玉米三百百來斤，白薯二百來斤，以及前幾天她家小兒子上山撿回來的小菜蛇一條，小兔嘰一只，還有今天的新鮮大野雞…

    哦，這兩天小兒子還開始往家撈小蝦米小河魚了，就老能各兒的了，她家早飯現(xiàn)在連雞蛋都能省了。

    掐指一算，劉蘭香覺得她這個冬天應(yīng)當是長膘兒了。

    就劉蘭香有些不知所措，她家現(xiàn)在的任務(wù)，好像應(yīng)該是得趕在秋收之前把這些東西都消化完，省得到時候新糧都變成陳糧了。

    所以就就就…就這種情況她家還需要跟大隊借糧食嗎？

    好像也不需要了吧…

    但是以前沒這么干過啊！

    小寡婦劉蘭香心里很沒有注意，其實她昨天下工的路上想問隔壁的伍鰥夫來著，因為過年前伍鰥夫就把自家的糧食都扛進她們家來了，就死皮賴臉的非要跟她家搭伙兒吃飯，美其名曰鄰里間互幫互助。

    不過奈何當時路上的村兒里人太多了，劉小寡婦沒敢開口。

    這大庭廣眾的，她主動跟一個男同志說話多不好意思的…

    蘇穎瞅她媽阿巴阿巴了半天都沒阿巴出個所以然來，也不知道心里頭是想啥呢，好像小眼神兒都有些飄了，就干脆道：“媽，咱家可不能開這個頭兒??！萬萬不可以呀！”

    劉蘭香回神兒：“?。俊?/br>
    上了幾天二年級的老二蘇茂自覺自己已經(jīng)是個小大人兒了，開始逐漸的關(guān)心家里的大小事兒。

    這會兒蘇茂接著補全了他們老娘的問題：“為啥呀？”

    蘇穎一拍大腿：“槍打出頭鳥哇！你們想想，咱們村兒打從…反正就打從有了我開始吧，啥時候兒出過人家不跟生產(chǎn)隊借糧食呢？”

    劉蘭香點頭：“好像還真沒有…”

    老二蘇茂撓頭：“我不道啊，那會兒我還沒出生吶？”

    蘇穎巴拉她二弟：“你老實吃飯，多聽著少搭茬兒！”

    老二蘇茂不敢怒不敢言：“…好的姐?！?/br>
    蘇穎接著：“所以說啊，難道說這么多年就真的沒有人家這會兒還有存糧嗎？不可能的，肯定是有的，不說別人家，就說大隊長他家吧，他家條件比咱家強吧，那他家不也得年年跟生產(chǎn)隊借糧食！少借也得借，不然人家都借你不借，那你為啥不借呢？你家哪來的糧食哪來的錢呢？你家是不薅社會主義羊毛挖社會主義墻角兒啦？上公社告你去！抄家！流放！就問你怕不怕吧？”

    劉小寡婦劉蘭香：“…”

    劉蘭香狂點頭：“怕！”

    劉蘭香是真害怕呀，因為她家不無辜啊，她家從山上搞回來的大野豬，傻狍子，綠山雞，灰兔子…反正就哪樣兒都沒上交哇！

    不過現(xiàn)在的劉小寡婦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單純無瑕的傻白甜劉小寡婦了，現(xiàn)在的她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被大伯子家的大侄子半夜扒過墻頭兒，偷摸兒跟二伯子家吃過好些回rou，還去過單身老鰥夫家好多次的鈕鈷祿·小蘭香了！見識過人情的冷暖，感慨過人心的險惡！

    鈕鈷祿·小蘭香是聽人勸的小蘭香，聽人勸，吃飽飯！

    大閨女說得對，她家可不能當這個出頭鳥，招風樹，壯壯豬，出名人！

    劉蘭香嚴肅又慎重的保證：“大丫你放心，媽一定去借糧食！今兒晚上絕對得給糧食拉回來的！”

    蘇穎點頭，她老娘，有進步啦！終于不是過去那個實心眼子咸菜疙瘩啦！

    蘇穎暗戳戳的傳授她老娘茍茍秘方兒：“您也不用忒積極主動，就表現(xiàn)的跟其他人一樣就行，到時候您就跟孫大媽一塊兒，孫大媽借多少您就比她家多個十來斤的量就行?！?/br>
    劉蘭香跟隔壁的孫大媽是一個生產(chǎn)小隊的，倆人經(jīng)常一起跑回家上廁所，保證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個事兒劉蘭香有把握，她說：“成，媽心里有數(shù)兒了！”

    老二蘇茂跟老三蘇誠和老四蘇諭擠巴眼兒：瞅瞅咱姐，多能白活！

    老三蘇誠做口型：沒錯兒！老能叭叭了！

    老四蘇諭：“…”

    老四蘇諭：“姐看著你倆呢?！?/br>
    蘇穎：“屁股癢癢了是吧？”

    蘇誠蘇茂：“…”

    蘇誠蘇茂：“嗷嗷嗷嗷兒?。?！”

    潰不成軍，四處逃竄，繳械投降，下回還敢。

    當晚，劉蘭香果然推著一小推車兒的糧食回家了，她到家的時候，蘇穎已經(jīng)把晚飯做得了。

    但想象中勝利的喜悅沒有，劉小寡婦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憂心忡忡。

    蘇穎給劉蘭香打熱水洗臉，她問道：“媽，你咋啦？”

    劉蘭香嘆了口氣：“唉，你大堂嫂，這肚子現(xiàn)在大得瞅著都嚇人，衛(wèi)生所的老張頭兒也拿不準啥時候生，你二大媽說明天要上縣醫(yī)院呢，希望能順順利利的吧，這生娃可是女人的一道大關(guān)卡…”

    大堂嫂劉芳現(xiàn)在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浮腫的狀態(tài)，由于肚子里的倆娃太占地方兒，所以吃飯時候吃一點兒就飽，過一會兒就餓，晚上也沒法兒躺下睡個踏實覺，只能湊合靠在炕上捱著，人看起來憔悴極了。

    但是這附近不管是鄰里還是親戚，誰都沒有過懷雙胎的經(jīng)驗，蘇二伯家現(xiàn)在是愁得不要不要的，就怕大人孩子有個萬一，所以即便是整個青山村兒都沒有孕婦上縣醫(yī)院生孩子的先例，蘇二伯昨天還是大膽拍板兒，讓兒媳婦兒劉芳上縣醫(yī)院生娃去！

    不過這事兒蘇穎自然是知道的，她大堂嫂劉芳上輩子是在五一勞動節(jié)生的娃，生得過程是順順利利，母子平安。

    完后她大堂哥蘇謀這個老六，就非要給大兒子起名兒叫五一，給二女兒取名兒叫勞動，氣得她二伯要拿笤帚旮沓揍死這個沒文化的不孝子。

    蘇二伯覺著，男孩兒叫五一就算了，但憑啥他孫女要叫勞動？蘇二伯可不希望自己可可愛愛的小孫女一輩子就知道往死里勞動！蘇勞動…蘇勞動…難聽不難聽？你咋不叫蘇勞動啊？老子給你起名兒叫蘇謀，結(jié)果你給老子孫女叫蘇勞動？？？?。?！

    蘇二伯拒不接受，蘇二伯當時就想大義滅親。

    不過蘇穎記著好像還有一個事兒…

    果然，劉蘭香又接著道：“哦對了，從明天晚上開始，驢蛋跟狗蛋要住到咱們家了啊?！?/br>
    蘇茂蘇誠蘇諭：“！”

    蘇茂蘇誠蘇諭：“嗷嗷嗷兒哦哦哦哦哦哦！”

    太好啦太好啦他們可以一起上下學一起吃飯，最重要的是可以一整天都在一起玩兒！

    蘇小五蘇小六：“汪汪汪汪汪！”

    好耶！最喜歡跟兄弟睡一個窩嘍！??！

    第99章

    第二天中午放學，蘇穎蘇茂和驢蛋小姐弟三個屁顛兒屁顛兒的就回了蘇二伯家。

    此時，蘇二伯家的人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收拾好了大小包袱，就等著驢蛋回來拿上狗蛋一起滾蛋呢。

    小姐弟三個一進門兒，就瞅見大堂哥蘇謀像是被某種小妖精給榨干了精血一樣，懷里抱著一個沒裹好露著口子的鼓鼓囊囊大包袱以及小狗子狗蛋，跟要飯似的神情落魄的蹲坐在了堂屋兒門口兒的大門檻兒上。

    就蘇穎蘇茂驢蛋：“…”

    驢蛋有些緊張的大聲喊道：“哥我回來啦！”

    蘇穎跟蘇茂也趕緊叫人：“大堂哥！”

    蘇謀抬頭兒，木訥的點點頭：“哦，回來啦…”

    要說這些天劉芳白天還能偶爾睡一會兒的，那看著媳婦兒的蘇謀就是7乘24小時原地待命了，大腦袋早已宕機。

    這會兒蘇謀慢吞吞的起身兒，在三個娃之間巡視了一下，完后給懷里的大包袱塞進了蘇穎懷里，又把小狗子狗蛋塞進了蘇茂懷里，最后拍著驢蛋的肩膀兒交代道：“走吧。”

    蘇穎蘇茂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