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業(yè)一聽這話急了：“老張頭兒你怎么回事兒?。坎粫茨隳ゲ溥@么半天！你到底會不會醫(yī)術(shù)??！”

    好在這會兒胡老六已經(jīng)給騾車趕過來了，大隊長王大力就趕緊讓人先把蘇大珍和龔淑珍抬到騾車上去了。

    等回屋兒拿完了錢再上了騾車之后，蘇大伯和蘇大媽夫妻倆也有些緩過神兒來了，蘇大媽是一個勁兒的呼天搶地，也不知道她是在哭自己閨女還是在哭自己沒出世的孫子，而蘇大伯則是自打上了騾車后就縮著脖兒佝僂著腰，盯著自己盤坐到一起的一雙老腿不說話，誰也看不出來他是在想啥。

    同行一起離開的還有蘇大業(yè)和蘇大蘭周有光夫妻，蘇大業(yè)自然是陪著龔淑珍的，而蘇大蘭和周有光夫妻就是著實給嚇著了，這會兒只想趕緊逃離這個家，夫妻倆搬上自行車就窩到了騾車的另外一頭兒，離得蘇大伯他們遠遠的，仿佛這兩邊兒上不是一家人似的。

    蘇大蘭慌啊…她是想到龔淑珍有可能會流產(chǎn)，但是這個毒婦的孩子落了更好，龔淑珍越慘她就越開心。可蘇大蘭是真么也沒想到，出事兒的竟然是她妹蘇大珍！并且還是讓她們爸給搞出了這么大的傷來！

    這會兒夫妻倆是守著跟周有光同事借來的自行車兒瑟瑟發(fā)抖…

    大隊長王大力很快安排好了周圍的一切，就連9歲的蘇大田都給暫時安排到自家里去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因為蘇大珍和周有光說家里還有事兒看不了孩子，而蘇二伯和蘇穎兩家人全都拒不接受，非常直白的就講出來他們兩家人跟蘇老大家人不合。

    王大力一看老伙計蘇老二是這么個陣勢，也就沒有多說什么，麻溜兒的給蘇大田安排進了自家了。

    王大力知道，別看蘇老二這個老滑頭平?？此剖峭谜f話的，但蘇老二要是真跟什么事兒較上真兒了，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等騾車開始走了，王大力坐車上回身兒跟大家伙兒招手：“都趕緊散了吧！各回各家！都趕緊散了！”

    蘇老大家外頭圍觀的眾人這才開始三三兩兩的散去，但大家嘴里唏噓的就全都是剛才的這個事兒。

    “唉你們說…蘇大珍不能…不能那個啥了吧？”

    “呸呸呸！你別說，別提那個啥，這大晚上的…嚇唬人！”

    “我從他家大門口兒那看得真真兒的，好家伙那血流的哇…反正我是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的紅湯子…”

    “我怎么感覺這個事兒它不大對啊…這才一年吧，就他家都出了幾回事兒了？我給你們數(shù)數(shù)??！先是蘇大業(yè)扒墻頭兒挨揍，再是蘇大嬸兒被大魚給砸壞了，完后的他家好像這半年了就沒消停過，三天兩頭兒的跟院子里瞎吵吵，李大嬸兒每回洗衣裳都來給宣揚一回的，就感覺他家這干架的人就沒閑下來的時候兒，再之后就是這…這次了…”

    “你還少說一次，你忘了去年那個黃…那個啥嗎，他家不還鬧妖一回這個事兒呢嗎！”

    “那不會是…他家招惹了啥不該咳咳咳…嗯了吧？”

    “…嘶！你們別瞎叨叨了啊！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話說…蘇老二跟蘇老三家的人，為啥跟蘇老大家的人鬧掰了??？”

    “這哪兒說的好，這是人家內(nèi)部的事兒，咱們外性的哪能知道去…”

    反正今天的這個事兒吧，村里人是傳什么的都有，而蘇穎小姐弟幾個這頭兒也沒消停，主要是寧娟給嚇了個夠嗆，一直在不停的“嚶嚶嚶”。

    但是今天這回寧娟絕對是情有可原，就連老二蘇茂和老三蘇誠都嚇的在回家的路上緊緊的抓住了大姐蘇穎的手。

    蘇穎當然不會忘了見縫插針的囑咐幾個弟弟們：“這回你們知道了吧？他家的事兒鬧騰的邪性著吶，你們沒事兒可得離他家遠遠兒的啊，上哪兒都不許離開姚三江哥哥！”

    蘇茂蘇誠蘇諭趕緊給頭點的小撥浪鼓似的：“知道啦！”

    好在這伙兒人里是還有一個青壯在的，姚三江特別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硬邦邦的胸膛道：“只要跟我在一塊兒，絕對沒人能欺負到你們！”

    蘇茂蘇誠秒變小迷弟：“姚三江哥哥你真厲害！”

    姚三江嘿嘿一笑：“等回頭哥教你們打架呃…防身的啊！”

    蘇茂蘇誠趕緊的：“謝謝姚三江哥哥?。　?/br>
    這會兒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家門口兒，但寧娟顯然是還沒嚶嚶夠呢，于是蘇穎喊了聲兒：“寧…”

    寧娟立馬兒眼睛紅紅的主動道：“我知道我先在門口兒站一會兒的，哭完了再進去！”

    蘇穎：“…”

    蘇穎：“我是說，你要是晚上害怕，我可以帶著蘇小五跟你一個屋兒湊活一個晚上，假如你不嫌棄的…”

    寧娟立刻接話道：“不嫌棄不嫌棄！太感謝你了大丫嚶嚶嚶！”

    寧娟太感動了，她現(xiàn)在是真的睡不著覺哇…眼睛一閉就是蘇大珍腦瓜子后頭血呼啦的景象，是想忘記都忘不掉??！早知道就不去看熱鬧了??！

    老三蘇誠扭扭捏捏的道：“姐…今天可不可以讓小六上炕抱著睡啊…就只有今天一天！”

    蘇穎嘆了口氣：“成，正好讓小六趴我哪兒?！?/br>
    蘇茂蘇誠馬上就安全感爆棚：“哦哦哦！”

    一家人進門前，蘇穎又囑咐姚三江：“姚三江哥哥，要不你稍微陪一會兒寧娟jiejie？這黑燈瞎火的…”

    姚三江馬上就答應了下來：“沒問題！有我在絕對安全！”

    蘇穎滿意的點了點頭，囑咐寧娟道：“你也別讓我等太久啊，早點兒哭完了睡覺。”

    隨后小姐弟四個就先進了院子里，完后只剩下臥龍大哥姚三江陪著寧娟在門口兒嚶嚶。

    剛開始的時候，姚三江還沒發(fā)覺出來什么異常。

    但是漸漸的，此時寒風中冷風中，嗷嗷兒呼嘯的小北風兒中，寧娟的“嚶嚶嚶”就顯得異常的縹、緲…

    臥龍大哥姚三江：“…”

    他他他這絕對不是害怕了??！他就是不能看著金主傷心這么長時間??！

    姚三江捅咕了兩下寧娟，當確認了手指接觸的地方確實是活人的溫度，才開口問道：“寧娟…寧娟？”

    就生怕這身邊兒嚶嚶著嚶嚶著，就可能換了個物種的…

    寧娟嗓子都嚶嚶啞了，抬頭兒問姚三江：“…干嘛？”

    姚三江是死去活來的才想出來了一個勸解寧娟的角度。

    臥龍大哥姚三江道：“你要是害怕，以后你就干啥都跟小帽子（蘇茂）和小老三他們一起，大丫都交代我了，讓我只要他倆出門兒就必須跟著一道兒的，這樣兒你在家里有倆大狼狗守著，在外頭還有我跟小帽子倆孩子陪著，肯定什么危險都碰不著！”

    其實先前蘇穎跟姚三江提這個要求的時候，姚三江還沒覺著這是個需要自己認真的活兒，可是經(jīng)過了今天的事兒，姚三江才意識到…蘇老大家的人可是真彪！

    同為城里來的知青，雖然來的地方和性別不同，但是姚三江多少也能猜出來，寧娟可能是害怕自己也遇上這種干架的事兒，所以就想著或許這樣兒寧娟能沒那么緊張？

    果然寧娟聽完了這話，立馬兒就帶著沙啞的嗓音感動的道：“多謝你姚同志！你人真好！”

    姚三江打著哈哈：“不客氣不客氣…”

    一個月三塊錢呢，哭壞了這么好的活計他找誰提供去？

    這下寧娟對自己的安全問題多了些底氣，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回蘇穎家睡覺去了。

    村里的大家可以安然或者不怎么安然的入眠了，但是胡老六騾車上的一行人可不行。

    路上，大隊長王大力已經(jīng)問清楚了事情的始末，騾車上既有當事人蘇大伯一家人，又有旁觀者胡老六，事情的經(jīng)過也不復雜，沒有耗費多少功夫兒。

    但即便是知道了來龍去脈，大隊長王大力也只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而后就接著繼續(xù)沉默了。

    這個事兒吧還真不好說…

    假如蘇大珍人沒了，那龔淑珍就算是孩子沒了也是白沒了，而且蘇老大還不是故意殺人，報到了派出所兒估計也不能怎么地，蘇大珍沒了也相當于白沒。

    但假如蘇大珍最后沒事兒，那就得看蘇老大家內(nèi)部是怎么博弈的了。

    他王大力不過是個大隊長罷了，平時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也都勸過不少回的了，人家不愿意聽，那他還能怎么樣的呢？

    十月底的鄉(xiāng)間小路上冷風刮得嗖嗖兒的，凍得人直打哆嗦。

    雖然大晚上的胡老六的騾車上只有一個屬于大隊部兒的手電筒能夠勉強照明，但騾車的速度卻依然趕得不慢。

    一個是最近沒有下雪，胡老六和騾子都對于路線很熟悉，路上不容易發(fā)生危險，再有一個就是剛才胡老六幫著抬人的時候，感覺不大對勁兒…

    胡老六有點兒害怕，反正是不能給事情耽誤在他這個環(huán)節(jié)上的，不然回頭可是要睡不好覺的。

    一行人坐在騾車上，很快就來到了公社附近，也就是劉大栓家住著的那個村子外頭。

    然后忽然，路上有塊兒石頭絆了下車轱轆，整個騾車屁股的地方顛起來了一下，結(jié)果正好坐在車末尾處的蘇大蘭夫妻就被顛的往前一沖。

    周有光還好，他人腿短，前頭還有自行車擋著呢，當下就被自行車給彈回來了。

    但蘇大蘭就比較慘，她前頭的自行車早都顛跑偏了，整個人往前一沖，直接就撲到了躺倒的蘇大珍的腳脖子上。

    然后蘇大蘭——

    “嗷兒?。。。　?/br>
    蘇大蘭瘋了似的就往車下跳，周有光根本就沒反應過來，蘇大蘭就已經(jīng)跳下車跑出去老遠了。

    本來路上龔淑珍都已經(jīng)睡著了，她剛才確實是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不過沒多久其實都已經(jīng)好多了，但是她可不想讓自己好的太快，所以就一直“哎呦哎呦”的半迷瞪著呢，結(jié)果迷瞪著迷瞪著就睡著了…

    這會兒龔淑珍被蘇大蘭這一嗓子給嚎醒了，當下就想發(fā)火兒，可是考慮到大隊長王大力還在旁邊兒，只能又把罵人的話給憋了回去，沖著蘇大蘭道：“大姑姐你干嘛呀！這大晚上的，可不興這么嚇唬孕婦?。　?/br>
    蘇大業(yè)也跟著說道：“就是，大姐不是我說你，怎么這么多年了還是沒個穩(wěn)重樣子?！?/br>
    蘇大蘭當下哪還顧得上解釋什么啊，她嘴里說著：“我們到家了…到家了哈…有光！有光咱們就在這兒下吧！咱倆跟著去縣醫(yī)院也是添亂，你明天還得上班兒呢，咱倆就從這兒騎車回家吧…”

    周有光有些不大樂意，他們原本商量下車的地兒至少得到公社里頭些的地界兒的，從這兒就下車的話…那距離回家還得騎車好遠呢！

    但是蘇大蘭可不管周有光“嘟嘟囔囔”什么，蘇大蘭哆里哆嗦的硬著頭皮又回到了騾車前，竟然動作強硬的把周有光直接給拽下了車。

    完后也不等周有光反應，趕緊又把騾車上頭的自行車也搬了下來，然后蘇大蘭直接坐到了自行車座兒上，讓周有光坐到了后座兒。

    周有光這下覺察出有些不對了，一般有外人在的時候，蘇大蘭都會很照顧他的面子的，絕對會讓他騎車然后自己坐到后座兒上，等到外人都不在了，再換過來騎車帶著他走…

    蘇大蘭這會兒也顧不上解釋什么了，只匆匆的跟車上的人道了別，然后就帶著周有光蹂蹂的往遠處兒騎。

    蘇大蘭這一騎，可是一口氣兒就騎出去了二里地來。

    等差不多能見到自家的那片民房了，周有光才開口問道：“大蘭你剛才怎么了？”

    蘇大蘭臉上早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了，但是她一直忍著，這會兒一開口就漏了哭腔兒了。

    蘇大蘭哭喊道：“我妹腳倆腕子都涼了??！特別涼特別涼…”

    死人的那種涼…

    蘇大蘭是沒想到，她是真的沒想到，meimei竟然能這么樣就沒了的…她沒想害大珍來著…她就是想讓大珍跟龔淑珍打一架，治一治龔淑珍這個蠢女人罷了…

    完了這下完了…大珍不會來找她吧嗚嗚嗚…

    周有光聽完，當下是什么也不敢問了，低著頭兒抱住了前頭的蘇大蘭，只在內(nèi)心里期盼著屁股下的這輛自行車兒能跑得快點兒…再快點兒…

    這不太平的一夜很快過去，當世間的第一縷陽光降臨，在縣醫(yī)院病房外陪護的眾人還仍舊在睡夢之中。

    但是溫熱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很快晃到了病床上，蘇大珍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

    寂靜的清晨中，蘇大珍驀的睜開了眼睛。

    她先是緩慢的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后腦處，一陣眩暈很快傳來，但是蘇大珍沒有停下，反而繼續(xù)顫抖著手，再次摸向了臉頰上的一處傷口，最后又把雙手都用力的按在了胸腔中跳動的心臟之上——

    “噗通…噗通…”

    當感受到手下傳來的振動，蘇大珍的雙眼中露出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而在與縣醫(yī)院相隔甚遠的青山村后山上，此時蘇諭已經(jīng)帶著臥龍大哥姚三江和寧嚶嚶，以及蘇小五和蘇小六兩條狗子翻越了三座山。

    最近幾天雖然沒有下雪，但是氣溫卻驟降的厲害，早晚不管太陽什么樣兒，反正是全都到達了零度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