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陵頷首：“算是吧?！?/br>
    謝陵身上的狼族血脈并不多，因為他娘不是什么很厲害的狼族，不然也不會成為棄子。他身上覺醒的更多是古狼傳承給他的血脈，這也是為什么他的毛色和艾五不一樣。

    墨流光舒展身體：“你為什么還活著？按照天衍宗傳給王的信中所言，你應(yīng)該死了。”

    “還沒死，但也快了?！敝x陵關(guān)上房門，道：“天衍宗和皇朝在我回去的必經(jīng)之路設(shè)下埋伏，只要我露面，不問緣由，就地格殺?！?/br>
    陸行淵被帶走后，謝陵也沒閑著。他利用血脈的壓制，發(fā)動大陸上所有他能驅(qū)動的妖獸，野獸，讓它們成為他的眼，他的耳。

    他知道有人想殺他，這個殺心三年前就有。所以他不能露面，他需要找一個合適的隊伍帶他進(jìn)入天衍宗。

    妖族就是最好的選擇。

    墨流光吐著信子，冰冷的豎瞳打量謝陵，思索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謝陵大大方方地讓他看，毫不露怯。

    過了好一會兒，墨流光才收回那冰冷的眼神，道：“說說你的交易?！?/br>
    謝陵嘴角微揚(yáng)，只要墨流光松口答應(yīng)，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天衍宗，又是一個月色通明的夜晚。

    陸隱川等到二更天凌玉塵才翻窗而入，他這次前來少了點(diǎn)吊兒郎當(dāng)?shù)牟恢{(diào)，自顧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嚕咕嚕兩口下肚。

    陸隱川手持古籍，聽見他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真的因愛生恨，惱羞成怒，將謝陵先jian后殺？”

    陸隱川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劍眉微挑：“什么？”

    在外人眼里，他對謝陵極差，又嚴(yán)厲又冷酷無情，誣陷他殺了謝陵可以，但編排的這個理由是遠(yuǎn)在他處的謝陵聽了都要覺得晦氣的地步。

    凌玉塵坐到他面前，備受打擊，一臉的失落：“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居然不是對我這樣?！?/br>
    陸隱川：“……”

    你對做個人過敏嗎？

    第三十五章

    玩笑歸玩笑，該辦的事凌玉塵辦得妥妥的。

    各方齊聚，天衍宗對自己的行動不再遮遮掩掩，凌玉塵很快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其中一條和謝陵相關(guān)，凌玉塵沒有夸大其實(shí)，天衍宗不僅想給陸隱川扣罪名，還想徹底毀了他的名聲。

    他們這群人修行至今，又有幾個手上沒沾有鮮血？單是殺人，大家也就看看熱鬧，等天衍宗清理門戶。

    但jian|yin就不一樣了，特別是陸隱川和謝陵這樣的關(guān)系，他們是師徒，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陸隱川作為長輩，平日里清心淡欲，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暗地里竟然對自己的徒弟抱有別樣的心思，甚至惱羞成怒，使出下作手段。

    如此言論一旦出口，不需要天衍宗宣傳，其內(nèi)曲折和曖|昧狎昵就足夠淪為世人茶桌上的談資。

    天衍宗是想殺人誅心，不給陸隱川任何翻身的機(jī)會。

    “眼下應(yīng)該只有你知道謝陵在哪兒，告訴我，我去把他帶來?！绷栌駢m相信陸隱川不會做這種事，只要找到謝陵，天衍宗的這條罪就不攻自破。

    陸隱川道：“我不知道謝陵的行蹤，你也不必去找他。這條罪只是天衍宗加的一點(diǎn)籌碼，可有可無。天衍宗真正用來對付我的是我這些年殺過的人，做過的事。”

    天衍宗名門正派，光正偉岸，乃是天下宗門之首，無數(shù)人心之向往。但這天下第一的位置從來就不好坐，那些背地里的勾當(dāng)不見得就比別的宗門少。

    只是他們明面上擺出應(yīng)有的氣度，不會撕破臉皮，鬧的難看，然后在背地里排除異己，讓陸隱川殺死那些人，再做出主持公道的嘴臉，撈一波名聲。

    世人不明真相，倒是真讓他們糊弄了去。

    凌玉塵心底一沉，天衍宗差遣陸隱川，定然會在手上留下掌控他的證據(jù)，陸隱川一個人又怎么敵得過悠悠眾口？

    只要天衍宗稍加引導(dǎo)，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樣的局面對于陸隱川而言，真的很不利。

    凌玉塵皺眉道：“天衍宗不仁，你也不傻，我看你跟我回魔情宗得了。雖然我們魔情宗在名門正道的眼里聲名狼藉，但我保證內(nèi)部沒有那么多幺蛾子，頂多就是有人不滿我這個圣子，想來坐一坐這個位置。”

    魔情宗以雙修見長，有些人嘴上說著看不慣，卻又愛勾搭魔情宗的弟子，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顧及面子，只會把罪責(zé)推到魔情宗身上。

    他們說魔情宗的弟子放蕩，水性楊花時，殊不知自己就是一副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樣子，讓人看的作嘔。

    “你這身道體我是很眼饞，但我現(xiàn)在講究你情我愿，不干強(qiáng)迫那檔子事。我保你安然無恙，你跟不跟我走？”

    凌玉塵盡心盡力地奔波不是為了看陸隱川被處決，既然天衍宗不能待了，他肯定要給陸隱川出謀劃策，尋找新的出路。

    他們魔情宗尚有抗衡之力，保下陸隱川而和天衍宗生嫌隙在凌玉塵看來并不虧。

    不過他的好意陸隱川只能心領(lǐng)：“你保不下我，也不能保我。這件事牽扯甚廣，并非你所看到的那么簡單?！?/br>
    陸隱川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要回魔界，不管多艱難，他都要回去。

    凌玉塵看著他，見他目光堅定，鎮(zhèn)定自若，沒有絲毫的茫然和無奈，便知道他心如磐石，并沒有被眼前的這點(diǎn)事打倒。

    “我能幫你做什么？”凌玉塵放下拐陸隱川去魔情宗的打算，他決定支持陸隱川的想法。

    陸隱川抬起手，在他腕間是限制他靈力的金鐲，天衍宗忌憚他的力量，斷然不會給他解開。他這些天反復(fù)看過，這個鐲子是用特殊的靈力封鎖，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很難解開。

    凌玉塵拉過他的手仔細(xì)打量，他對這些困人的靈器頗有研究，這都是他以前被魔情宗的宗主關(guān)在宗門內(nèi)罰過悟出來的技巧。

    看的出來封印陸隱川靈力的人很小心，鐲子上的陣法環(huán)環(huán)相扣，但這都難不倒凌玉塵。他在四周布下結(jié)界，開始拆解鐲子上的陣法，很快就把鐲子從陸隱川身上取下來。

    陸隱川被壓制的氣息從丹田內(nèi)奔涌而出，恐怖的威壓只出現(xiàn)一瞬，就被陸隱川在呼吸間壓下去。

    凌玉塵目露精光，看向陸隱川的眼神又驚又喜。他用手指轉(zhuǎn)著金鐲，道：“天衍宗要放棄你，真是他們的一大損失。”

    陸隱川內(nèi)視自身的靈力情況，陸行淵有了正確的修行方向，他的靈力跟著水漲船高。雖說因為道法不同，融合還是有點(diǎn)困難，但借用的限制比以往少了許多。

    凌玉塵更改了鐲子上的陣法，把它還給陸隱川，方便他戴在手上做樣子。

    陸隱川扣上鐲子，也完全斂去氣息。有了靈力傍身，他對離開又多了幾分把握。

    “你看起來胸有成竹，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現(xiàn)下的天衍宗各方勢力云集，猶如銅墻鐵壁。在這眾多勢力中，儒門和天衍宗狼狽為jian，不可信，滄海閣和佛宗一向中立，你可以爭取一二。”

    提到佛宗，凌玉塵突然神采飛揚(yáng)，往陸隱川的方向靠了靠，道：“說出來你都不信，佛宗這次居然把他們的佛子帶出來了，那幫禿驢一個個長的苦大仇深，看上去就讓人倒胃口。唯獨(dú)這個佛子油頭粉面，唇紅齒白，難怪被人稱為三千年才能一遇的人間絕色?！?/br>
    凌玉塵想到走廊上驚鴻一瞥的和尚，對方合掌垂眉，就有菩薩的慈眉善目，悲憫眾生之相。這在旁人看來是不可褻瀆，在凌玉塵看來卻是山巔雪，水中蓮，要跌入這滾滾紅塵，才算普度眾生。

    陸隱川正為他倒茶，聞言手微不可查地一抖，流暢的水流偏了位置，濺出水花。佛宗的佛子不叫三千年一遇的絕色，而是佛宗三千年等一次的輪回。

    每逢佛子降世之日，佛宗的優(yōu)曇花就會大片大片地盛開。

    陸隱川前世未曾見過這個佛子，佛宗把他保護(hù)的很好，只聽人閑談過幾句，皆是贊他一片菩薩心腸，品性高潔。

    陸隱川最后一次聽見這個佛子的消息是和凌玉塵的死訊一并傳回，世人道是凌玉塵吃了熊心豹子膽，將他從佛宗擄走，囚禁在暗不見天的地牢中，誘|惑他墜入魔道。

    他師父為了救他，死在他手中。他清醒后，自覺愧對眾生，自戕而亡。凌玉塵為他瘋魔，也隨他而去。

    閑言碎語里的凌玉塵瘋狂而不可理喻，是個強(qiáng)取豪奪，喪心病狂的惡人。但陸隱川知道事實(shí)并非如此，佛子是自己離開佛宗，偶遇了凌玉塵。沒有人去關(guān)心他們之間真正的發(fā)生了什么，世人只想看見自己想看到的‘真相’。

    只可惜那時的陸隱川自身難保，已經(jīng)騰不出手去追查真相。

    這輩子凌玉塵和佛子見面的時間因為他的關(guān)系提前了幾十年，陸隱川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是上一世的結(jié)局，他提醒道：“佛門清修，你莫要胡來?！?/br>
    凌玉塵壞笑道：“這里又不是佛門?！?/br>
    陸隱川瞪他一眼，凌玉塵見好就收：“我就看看臉，我又不喜歡光頭。”

    凌玉塵賞花賞景賞美人，不作妖的時候一點(diǎn)問題都沒有，但問題是他就沒有不作妖的時候。

    陸隱川輕嘆，道：“不是真心，莫換真心。你只求一響貪歡，就別招惹海誓山盟?！?/br>
    人間兩情時，朝暮與共。但若情短夜長，就是離愁蕭索。

    陸隱川這話是說給凌玉塵聽，也是說給他和陸行淵。眼下的謝陵不是二十二歲，他經(jīng)歷了在仇恨中謀生的一世，內(nèi)心早已滄桑。

    他們隔著一世的恩怨回眸，彼此看見的會是什么呢？

    天衍宗外圍，妖族的云舟通過層層防御，進(jìn)入護(hù)山大陣。掌舵的艾五還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驅(qū)使著云舟降落。

    墨流光恢復(fù)人身，一席黑衣，頭戴玉簪，五官端正，就是臉上不耐煩的神色讓他俊逸的外表顯出幾分頹廢，眼睛像是沒睡醒一樣，眼角細(xì)密的鱗片泛著幽光。

    越是靠近天衍宗越能感覺到排查嚴(yán)密，墨流光瞥了眼身旁融入妖族，帶著蛇臉面具，扮成他道侶的謝陵，嘴角下垂道：“好麻煩?！?/br>
    他最討厭麻煩了。

    謝陵裝作沒聽見，他推開窗，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目光穿透云霧和山巒，落入陸隱川所在的主峰。

    他當(dāng)年被謝遲故意丟在山上，要不是陸隱川救他，他說不定已經(jīng)在黑漆漆的雨夜里慌不擇路，跌落山澗摔死。

    那短暫的三日是他人生少有的溫情，也耗盡了他一生的幸運(yùn)。

    那一|夜沒有陸隱川他會死，有陸隱川他還是會死。只不過前者死的痛快，后者軟刀子綿長。

    云舟繞過山峰，在地面穩(wěn)穩(wěn)地停下。

    謝陵關(guān)上窗，抬手扶了扶臉上的面具，心道：“師尊，我回來了?！?/br>
    不僅是從饒河回到這里，更是跨越了一世輪回，從終點(diǎn)回到起點(diǎn)。

    在這個故事開始之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闖入十八層地獄，謝陵也一定要把陸隱川找回來。

    他要他在這里再做一次選擇，是留？還是棄？

    第三十六章

    陸隱川被天衍宗囚禁的半個月后，各方勢力接到天衍宗的傳信，齊聚一堂。陸隱川也由看管他的青樂押解，送往宗門懲處犯人的戒律臺。

    陸隱川走出這方囚禁過他一次又一次的小院時，腳步?jīng)]有絲毫的遲疑。他沐浴在晨曦中，堅定向前，仿佛前面迎接他的不是危險和困頓，而是新生和希望。

    青樂仰頭看著他挺直的脊背，內(nèi)心的堅定第一次有了動搖，他站在青石板鋪成的三千石臺前，望向高|聳在云端間的樓臺亭閣，喉嚨發(fā)緊。

    “破厄劍尊。”青樂快步上前，最終還是出聲叫住陸隱川。

    多年來，在他們這些人的眼里，陸隱川都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大家崇拜他，神話他，未曾想過他會落難，陷入困境，更別說要面對千夫所指。

    半月來，青樂和他朝夕相處，對他的行起坐臥皆有了解，他以為天衍宗會查個明白，可到頭來卻是陸隱川真的有罪。

    青樂不信，他第一次對天衍宗的公正有了懷疑。

    “劍尊，戒律臺你一定要去嗎？”

    天衍宗的戒律臺是最后的判決，一旦上去了，就代表事情板上釘釘，再無翻身之望。陸隱川自從回來后，除了面見了一次云棠夫人外，再也沒有出去過，更別說為自己辯解。青樂只是希望他有解釋的機(jī)會，而不是一開始就被判死刑。

    陸隱川站在石臺上，回頭看向青樂。陽光微醺，草木葳蕤，光暈柔和了他的眉眼，他迎著風(fēng)，白色的袖袍飛舞，仿佛將要乘風(fēng)而去，踏破虛空。

    在他身后，山脈猶如龍脊，匍匐在天地之間，青山蒼翠，郁郁蔥蔥。

    青樂猶豫，不舍，他覺得只要不去戒律臺，一切事情就還有轉(zhuǎn)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