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床前教金枝將心比心,花下議銅權(quán)摩
“端雅meimei,你沒事吧?”江寶嫦連忙放下茶盞,幫衛(wèi)端雅擦拭身上的水跡,“快把裙子脫下來,用冷水泡一泡,萬一留疤就麻煩了?!?/br> “留疤?”衛(wèi)端雅被江寶嫦的話嚇住,連忙躲到屏風后面,在白芷和云苓的服侍下脫掉裙子,嘴里咬牙切齒,“江寶嫦,你等著,要是我在你這里少了半根汗毛,我母……我母親一定不會放過你!” “奴婢方才瞧得真真兒的,是您先含水噴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急著閃避,才撞到您的。”云苓抱起衛(wèi)端雅換下的衣褲,不等她朝自己扇巴掌,便往后連退幾步,“衛(wèi)小姐先別惱,便是奴婢說錯了話,也該由我家小姐懲治,可不敢弄疼您的手。再說,奴婢還得給您找干凈衣裳去呢!” 衛(wèi)端雅被她們一主一仆作弄得有火發(fā)不出,被茶水燙傷的雙腿疼得厲害,偏又是理虧的那一個,瞪瞪這個,瞪瞪那個,哆嗦著嘴唇,竟然嚎啕大哭起來:“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哪有這么厲害的丫頭?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實在是太過分了!” 江寶嫦擺擺手示意丫鬟們退下,扯著下身只剩小衣的衛(wèi)端雅坐在自己的繡床上,拿起浸滿冷水的干凈布巾,動作輕柔地敷在發(fā)紅的肌膚上。 “端雅meimei,熱茶隔著兩層衣裳澆在身上,便痛得你直哭,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方才噴在我臉上,會是什么樣的后果?”她撫摸著衛(wèi)端雅哭得一抖一抖的肩背,見她擰著身子躲開,哭聲卻小了些,想來是聽了進去,便接著往下說,“到時候輕則燙傷,重則留疤,我的一輩子就這么毀了。” 衛(wèi)端雅向來任性妄為,頭一次推己及人,耳朵尖紅了紅,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苯瓕氭嫌謸Q了一條布巾,拿出帕子給她擦臉,“按理說,我不該多嘴多舌,可我看你年紀小,又和我出身差不多,便忍不住想勸你兩句——端雅meimei,你在我這里胡鬧也就算了,他日倘若在貴人面前放肆,闖下彌天大禍,肯定要吃大虧的?!?/br> 衛(wèi)端雅靜默半晌,問:“你不討厭我嗎?為什么要這么替我著想?” “我羨慕你還來不及呢,怎么會討厭你?”江寶嫦俯身仔細審視傷處,打開一個小藥瓶,把治療燙傷的淡綠色藥膏均勻地涂抹在她的腿上,“端雅meimei活潑可愛,想來極受父母寵愛,不像我……” 她沒有說下去,鬢邊的白絨花卻在衛(wèi)端雅的吐息中微微顫動。 衛(wèi)端雅怔了怔,又問:“你不害怕我嗎?” 江寶嫦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傻里傻氣,輕笑一聲,道:“咱們年齡相仿,出身相似,我怕你做什么?” 衛(wèi)端雅不高興地磨磨牙:“哼,我總有教你害怕的時候。” 江寶嫦給衛(wèi)端雅涂好藥,把藥瓶遞過去:“這個你收好,每天早晚各涂一次,不出十天,便能恢復(fù)如初?!?/br> 她叫來云苓,接過和衛(wèi)端雅的青色衫子相配套的裙子,親手幫她換上:“這是我去年春天做的衣裳,還沒來得及上身,meimei不嫌棄的話,便送給你吧?!?/br> 衛(wèi)端雅覺得雙腿不再疼痛,低頭看見裙子外面罩著一層如煙如霧的輕紗,上面還用銀線繡著一只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孩子心性發(fā)作,又高興起來:“沒想到,你的眼光還不錯?!?/br> 江寶嫦將衛(wèi)端雅交給曾小姐,忽的想起一事,問道:“端雅meimei,你換下來的濕裙子,是帶走還是……” “幫我洗干凈,我改日來取?!毙l(wèi)端雅理直氣壯地朝著江寶嫦攤開手心,“你還有多余的薔薇露嗎?送我一瓶。下回宴請的時候,給曾……給我表姐下兩張?zhí)?,我還要來?!?/br> 江寶嫦目送二人離去,看向云苓:“從衛(wèi)小姐的衣裙里發(fā)現(xiàn)什么沒有?” 云苓白著臉遞上一枚雕著螭龍紋的環(huán)形玉佩,道:“小姐,她……她該不會是從宮里來的吧?” 江寶嫦撫摸著油潤的玉佩,見上面的雕工精湛絕倫,古意盎然,笑道:“你想想她姓什么?!?/br> 她姓的恐怕不是衛(wèi),而是魏。 魏乃國姓。 聽聞當今圣上和貴妃娘娘育有一子一女,將他們視作掌上明珠,兒子一出生就立為太子,女兒則封為“端陽公主”,性情飛揚跋扈,專好惹是生非。 算算年齡,也對得上。 沒想到她釣的魚兒還沒上鉤,倒碰上“意外之喜”。 云苓和江寶嫦想到一處,臉色更白,后悔不迭:“早知道她是公主,奴婢就不說那些僭越的話了,小姐今日屢次開罪于她,會不會惹來麻煩?” “她是金枝玉葉,難免嬌縱些,多哄著點兒也就是了。”江寶嫦把玉佩交給她收好,柔聲安撫,“你別怕,以后她過來的時候,想法子避一避,讓白芷她們幾個伺候?!?/br> 云苓感激地點點頭:“多謝小姐體恤。” 從這日起,端陽公主三不五時往崔府跑。 她看不慣江寶嫦從容自若的樣子,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不遺余力地找麻煩,見她擺弄新奇玩意兒,又控制不住地湊上前,問個不住。 偶有一日,江寶嫦和崔妙顏、孟筠坐在海棠樹下的石桌前,商議開絨線鋪子的事,恰好被端陽公主聽見。 她好奇得雙眼放光,急道:“既有這么好玩的事,為什么不叫我?” “我們做的是小本生意,賺不了多少銀子,meimei若是看得上,不如參一股?”江寶嫦漸漸摸透端陽公主的脾氣,著意挑她感興趣的話說,“meimei家學(xué)淵源,想必十分擅長經(jīng)商買賣,到時候妙顏jiejie和阿筠meimei在家里琢磨配色、領(lǐng)著繡娘們紡織絨線,咱們兩個在外頭選鋪面、看行市,假以時日,說不定能小有盈余。” “好!就這么說定了!”端陽公主摩拳擦掌,用力拍了下桌面,“我出五萬兩!” 孟筠檀口微張。 崔妙顏震驚地看看端陽公主,又看看江寶嫦,小聲問:“寶嫦meimei,你們經(jīng)商之家都這么大手大腳嗎?” 江寶嫦哭笑不得,拉住端陽公主,道:“用不了這么多,你跟我上街瞧瞧就知道了?!?/br> 第二日,來到汴京三個多月的江寶嫦頭一次出門。 ———————— [注]銅權(quán):銅制的秤錘,這里代指經(jīng)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