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染頓了頓，平靜道：“我跟他前段時間分開了。”

    “……分開？”章令驚訝了幾秒，隨即又露出幾分了然，“意料之中，你跟那個律師不?合適，也?不?會長久?！?/br>
    孟染垂著眸沒說話。

    像是想起了什?么，章令忽地在大?廳環(huán)視了一圈，問，“奇怪，傅二少爺怎么沒來？”

    孟染有些莫名：“你要他來干什?么?！?/br>
    章令不?自?然地笑了下，“隨便問問嘛?！?/br>
    她余光輕瞥孟染，欲言又止了會，還?是沒忍住心里的?好奇，試探道，“那個……傅二少爺送東西給你了嗎?！?/br>
    孟染覺得閨蜜今天有點奇怪，“送什?么東西？”

    “沒什?么?！迸略?說下去就會漏嘴，章令馬上打?著哈哈把話題跳過去，“我意思是，你今天簽約，正式成為畫廊的?藝術(shù)家，

    他這?個《chaos》的?擁有者怎么說也?該過來捧個場，順便送份祝賀的?禮物吧?！?/br>
    孟染：“……”

    今天距離霍抉離開已經(jīng)是第八天。

    她有整整八天沒有看?到他，說起來并不?是一個很長的?時間，而且兩人?每天都會在微信上聊天，可孟染還?是覺得每天都過得很慢。

    八天，好像過去了八個月。

    她不?得不?誠實地承認，她有點想他。

    又或者，不?止是“有點”，是很多很多的?思念在侵襲著她。

    如果今天他也?在……

    孟染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做出這?樣的?假設(shè)。

    又或者說，是一種期待。

    畫廊的?復(fù)古玻璃窗外，雪花輕輕飄落。

    孟染想起回到寧城重?遇他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天氣。

    寺廟二樓，她看?著他從車上下來，雪花落在他肩頭，無聲又熱烈地拉開了他們故事的?序幕。

    也?許是某種神奇的?心靈感應(yīng)，就在孟染看?著窗外走?神時，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的?名字，孟染眼底微動，馬上小跑到安靜的?地方接起來，“喂？”

    熟悉的?男聲從電話那頭傳來，“在賀善之那？”

    “嗯，今天和畫廊簽約?！?/br>
    “我現(xiàn)在過來?！?/br>
    “……？”

    短暫的?詫異后，孟染都沒察覺自?己語氣里露出的?驚喜和愉悅，“你回來了？”

    “剛下飛機。”霍抉頓了頓，輕輕笑，“怎么回事，你的?語氣聽起來讓我有種你很想我的?錯覺?！?/br>
    “……”

    幾秒，他微沙的?聲音落過來，“是錯覺嗎孟染?！?/br>
    雪一粒粒地從空中往下落，落在孟染悸動的?心上。

    她張了張唇，在羞于開口和大?膽承認間考慮了兩秒，也?僅僅是兩秒——

    手機那頭忽地傳來巨大?的?撞擊聲，緊接著又是一道沉悶又刺耳的?槍聲。

    通話戛然而止。

    第31章 [vip] 就范

    人在接受巨大的崩潰前, 會不自覺地去否定，懷疑，逃避。

    孟染握著手?機, 先是冒出手?機串線了這樣?可笑的念頭來安慰自己, 可很快, 當撞擊聲和槍聲反復(fù)在腦中回響時，她?的耳朵開始出現(xiàn)?嗡嗡的鳴聲，理智清醒過來，她?撐住身后?的墻, 維持身體沒有倒下去。

    顫抖著又去撥霍抉的電話, 但顯示無法接通。

    耳鳴聲越來越大，身邊熱鬧的聲音好像都聽不見了般，孟染一陣陣的心慌, 忽然想起漆東升應(yīng)該就在外面, 跌跌撞撞地朝他的方向跑過去。

    果?然，她?剛跑出去就看到了漆東升，巧的是賀善之也來了，正和他站在一起說?著什么。

    孟染跑過去，緊緊抓住漆東升的袖子, “……七叔。”

    見女孩臉色發(fā)白，手?里還捏著手?機, 漆東升感覺不妙：“怎么了？”

    孟染努力讓自己聲音不發(fā)顫，“他，他好像出事了。”

    一旁的賀善之皺了皺眉，馬上往外撥了個電話。接通后?, 手?機那頭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音幾乎要刺穿耳膜，賀善之移開手?機一秒, 又貼回耳邊，冷靜問：“傅修承呢?！?/br>
    孟染心急如?焚，卻什么辦法都沒有，只能緊緊地盯著賀善之手?中的手?機，希望它來帶來一些好消息。

    然而幾秒后?——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么，賀善之無語幾秒，掛掉電話并罵了句：“瘋子。”

    孟染：“……”

    漆東升也不放心，神色凝重地問，“賀少爺，怎么樣?了?！?/br>
    礙于?孟染在，賀善之不想嚇到她?，指著已經(jīng)準備就緒的簽約臺跟她?說?：“去簽?zāi)愕募s，他死不了?！?/br>
    可那道槍聲那么真實，孟染無法相信，“真的嗎?！?/br>
    有幾個記者看到賀善之的身影集體涌了過來，賀善之整理西裝平靜地朝前走，走前嘲弄地留下一句：“他不把?別人弄死我就謝天謝地。”

    孟染：“……”

    孟染聽得云里霧里，轉(zhuǎn)身問漆東升，“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什么你們都好像早就知道的樣?子？”

    其實漆東升也不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他沉默片刻，也只能安慰孟染，“您先簽約，其他的之后?再說?吧?！?/br>
    “……”

    “小?染！”章令在場內(nèi)找了一圈，總算找到孟染，跑著過來喊她?，“你怎么出來了，儀式要開始了，賀老?板都進去了?！?/br>
    “小?染？”

    章令揮手?，“你怎么了？”

    站在空曠寂靜的長?廊里，孟染有種陷入黑暗的無措感。

    她?打不通霍抉的電話，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他在哪，有沒有受傷，即便現(xiàn)?在從這里跑出去，她?也只能茫然地站在街頭不知去處。

    除了相信賀善之，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必須，也只能相信賀善之。

    相信他承諾的那句——“他死不了”

    畫廊里燈火明亮，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期待的笑容。

    他們都是為自己而來。

    孟染垂下眸，艱難忍住眼里的酸澀，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氣，和章令說?：“我知道了?！?/br>
    *

    簽約臺上，孟染和賀善之雙雙坐下。

    沒人知道孟染此刻懷著怎樣?的心情坐在這里，燈光照著她?清麗的臉龐，她?和賀善之一樣?平靜微笑著，心臟卻持續(xù)激烈緊張地在胸腔跳動。

    畫廊負責(zé)人說?了一些簡單的開場白后?，雙方負責(zé)人遞出合同，交換簽名，握手?合影。

    在介紹作品時，賀善之順便也對媒體回應(yīng)了簽下孟染的理由。

    “孟染老?師對繪畫有著極大的天賦，通過《chaos》的創(chuàng)作我們可以看出，孟老?師在融合西方美學(xué)的基礎(chǔ)上運用東方特質(zhì)的抽象畫法，給了我十分大的驚喜和震撼，因?此，我在看到《chaos》的第一眼就決定要簽下她??！?/br>
    媒體們的鏡頭都對著墻上的畫拍起來。

    賀善之點石成金，今天過后?，《chaos》的作品價值必將變得不一般。

    “當然，孟老?師的造詣還不止這一點?！辟R善之對助理做了個手?勢，助理上前，揭開正中央那幅作品的簾子。

    眾人視線齊齊落過去——

    一幅紙本金地水墨的六扇屏風(fēng)靜靜地立在展廳中央。

    在上下壁燈的聯(lián)合照射下，屏風(fēng)上的畫靜謐中透著幾乎要穿破紙張的張力。

    這便是孟染從沒公布過的，也是她?在脫離母親關(guān)?千卉的傳統(tǒng)畫法后?，畫的第一幅個人風(fēng)格的屏畫作品——《虎嘯》

    虎獸的眼神深沉而犀利，行走在天地間，仰頭望著高?空發(fā)出孤傲的嘶吼。

    屏風(fēng)自古以來表達的情緒都是內(nèi)斂，畫者大多以素凈的風(fēng)景或花草入畫，鮮少有這樣?外放的呈現(xiàn)?方式。

    在孟染的線條里，可以一眼感受到那種原生的，熱烈而旺盛的生命力。

    很難想象這樣?的張力出自一個溫柔的女孩筆下，有在場的前輩發(fā)出了贊嘆聲，媒體們更?是都被這種傳統(tǒng)的東西吸引住，圍在屏風(fēng)前細細查看。

    賀善之這時又給出評價：“孟老?師對傳統(tǒng)屏畫有著十分獨特的理解和創(chuàng)造力，這是很難得的。我相信她?會成為屏畫領(lǐng)域的新生崛起力量，她?的創(chuàng)作也會為國際藝術(shù)市場帶來一場美學(xué)革新?！?/br>
    章令激動得第一個鼓掌，“好棒！！”

    關(guān)?紹遠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默默地跟著鼓掌。

    只有他知道外甥女這一路走來多不容易，聚光燈下是數(shù)年的孤獨和付出。

    從小?失去父母，只能與畫作伴，別的小?朋友還在玩洋娃娃的年齡，她?已經(jīng)常把?自己關(guān)?在樓下的畫室里，一畫就是幾天不出門。

    十多年的努力如?今終于?初現(xiàn)?回報，她?成功踏上了母親走的那條路。

    關(guān)?紹遠為孟染感到驕傲。

    落雪的夜晚，sz畫廊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這原本應(yīng)該是屬于?孟染22歲人生里的第一個榮耀時刻，可她?站在燈光下，什么都聽不進去。

    除了機械地保持住鎮(zhèn)定的微笑去完成這場儀式，她?滿腦子都在回蕩剛剛的槍聲。

    她?無法控制地去預(yù)想一些血腥的畫面，想霍抉倒在血泊里，想他逐漸失去血色，最終像窗外的雪那樣?，融化、消失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