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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詔于午時前悉數(shù)完成，接下來就是為期五日的圍獵盛事。

    鄂西土司府和胡部的使臣會于第二日來行宮覲見明殷朝的皇帝，當(dāng)是時，京畿營早早等在山門口駐扎的精兵隊伍便會進入圍場和山巒進行cao練。

    這才是太.祖皇帝傳下來的規(guī)矩，狩獵只是表面消遣，更重要的是憑強兵之勢，以警示誡告外族，行震懾之效 。

    行宮后的一排簡陋膳房里，陳安洛選了間閑雜人少的，低聲與二人講了講百獸祭的來歷和過程，免得他們不小心說話做事犯到忌諱。

    “安洛，你怎的都知道啊?！崩钴醪蛔R幾個大字，聽起來比蘇果還不如，云里霧里的。

    陳安洛正在整理木柴，抬頭道：“叫你看書，你又不肯，這些不過是常識?！?/br>
    “哦?！?/br>
    李荃覺得安洛從板車上開始，心情就不大好，不想招惹他，轉(zhuǎn)而對蘇果道：“果子，你午饗用的少，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啊?！?/br>
    蘇果單手撐著下巴，另手摘掉一片黃掉了的白菜葉，垂著眼眸，“就是有點悶。”

    山中霧氣深重，總帶著如大雨將至那種低低的沉悶感，蘇果沒有其他不適的反應(yīng)，但是食欲的確不好。

    “難受的話去門口走動走動?！标惏猜逖a上了句，“但別走太遠?！?/br>
    今日，外族安營扎寨在三十里開外，沒有皇帝的旨意不得進入行宮范圍，所以陳安洛倒沒那么擔(dān)憂蘇果。她有自己的自由，他不可能真的將她禁錮在身邊時刻看管著。

    而且現(xiàn)在皇宮里，誰不知曉她身后有攝政王在，理應(yīng)不會有人敢欺負她。

    “嗯，安洛，那我出去透透風(fēng)?！?/br>
    蘇果強打起精神，走出膳房所在的后屋群。

    群屋對過是帝王行宮和官員的宅所，出于示武天下的目的，裝飾不如何富麗堂皇，年輕一代在屋里呆不住，都去了不遠處的圍場里試手，宮里就剩下些年紀偏大的朝臣下下棋、賦賦詩。

    百獸祭亦可算是大型的校閱，許多文臣生怕刀劍無眼，除了必要時露個面，并不喜歡在山間走動。

    蘇果也不想在那里遇上不認識的大臣，反向走到了膳房后的菜園子。

    冬日田里屯滿了白菜和蘿卜，她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停在宮殿區(qū)與山巒區(qū)交界的邊緣。

    遠眺過去，蒼勁的古樹林烏黑幽深似黑洞，繩索吊起的棧道被山風(fēng)吹得搖晃不停，蘇果看著看著不但胸口沒好轉(zhuǎn)，更覺得發(fā)悶。

    她舒了口氣，正要回膳房，誰知西邊響起了個男子粗獷的說話聲。

    “站?。　?/br>
    作者有話說：

    說明一下，祭臺外觀部分的一句話，有參考百度的資料。

    第36章 第 36 章

    ◎?qū)櫋?/br>
    “站?。　?/br>
    “對, 就那個太監(jiān)，你給我站??！”

    蘇果試走兩步，男子繼續(xù)不依不饒的吼, 她開始確信那人喊得就是她。

    聲音幾近，蘇果沒辦法, 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了眼。

    男子的確在朝她走來, 他身高七尺，形容張眉努目, 串腮的胡子, 上接鬢發(fā), 身上穿著的侍衛(wèi)服, 深褐色棉麻質(zhì)地, 粗糙帶著毛邊, 顯然不是皇宮里來的，應(yīng)當(dāng)是不歲山所在溧容區(qū)知州府里侍衛(wèi)兵。

    “侍衛(wèi)大官好。”

    蘇果表現(xiàn)恭敬地垂頭作揖，她喊慣了陸則琰大人，私心不想再喊旁人這個名頭，寧愿奉承似的將陌生男子往高了稱呼。

    果然, 男子很受用的哼了聲, 上下梭了蘇果好兩眼, “走近看看, 恁個瘦啊?！?/br>
    蘇果聽他夾帶方言的語調(diào)能勉強聽懂, 奇怪，她還以為施完禮就能走，可他說她瘦干甚么。

    男子繼續(xù)自顧道：“算嚯, 瘦奀就瘦奀, 去充個數(shù)嘛成?！?/br>
    蘇果立刻警覺起來, 略微向后退一步，道：“你說去哪？”

    她先前一直低著頭，此時蹙眉側(cè)身抬眸，明媚嬌俏的小臉看的王成登時吞了口唾沫，他也不再說方言了，而是字正腔圓地講起官話，“去——去圍場啊?！?/br>
    沒等蘇果繼續(xù)問，壯碩的男子就色迷心竅，將緣由給吐露了個大概。

    王成的確如蘇果猜想的，是來自知州府。

    帝王出行，儀仗聲勢浩大，同時也少不得當(dāng)?shù)馗门沙鍪绦l(wèi)兵來駐扎山里配合，以備不時之需，作為一個小分隊的教頭，王成負責(zé)的是狩獵圈的人手調(diào)度。

    原來，祭天告詔的首日午后，依著祖例，皇上必得去圍場拉弓射出百獸祭的第一支象征王朝繁榮的金箭。

    金箭落地，以此作圓心，劃出狩獵圈，圈中放入溧容區(qū)牢里的死囚，他們胸前背后皆披著草皮靶心，供高官們射玩鍛煉。

    本來萬事順遂，沒想到今年的貴公子哥兒們射箭射的太狠，才短短半個時辰，接連射殺了幾十個囚犯，導(dǎo)致圈子里人不夠，急的司設(shè)監(jiān)的總管把王成罵了一頓，叫他去山里抓人，不行就拿知州府的侍衛(wèi)兵替。

    自己人肯定不能交出去，這種短缺，其實前些年也發(fā)生過。

    兄弟們一合計，故技重施，把主意打到了落單的低品太監(jiān)身上，反正那么遠，誰看得清臉，死了革皮一裹扔山里，誰還能為個太監(jiān)封山不成？

    這些腌臜秘事，王成說的自然略過了某些細節(jié)，但蘇果午前聽陳安洛提起過，她自己就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蘇果眉心一蹙，直接道：“我不去。”

    王成嘮叨完大堆，色迷的心竅籠回點心神，忽爾想起對方其實是個閹人，如吃了蒼蠅般惡心，惡狠狠接道：“廢甚么話，老子是問你不是？”

    “侍衛(wèi)大官?！?/br>
    蘇果看著他，神色認真，“我是在膳房做事的太監(jiān)，管事的公公還等著我回去，我真的不好亂跑?！?/br>
    王成聽她細柔的語調(diào)，面前的小太監(jiān)生得臉龐粉嫩，杏仁大眼忽閃忽閃，自帶天真的俏麗顏色，看的他心里癢的厲害。

    想著想著，他沒忍住，就要去捏蘇果的臉。

    蘇果見他盯著自己半天不開口，手卻伸過來，嚇得猛然往后一跳，臂彎一檔，堪堪躲過了他沾灰的臟手。

    王成本來都心軟了，想說摸兩下臉，就放太監(jiān)走，沒想到他個子小小，反應(yīng)挺快，竟然沒摸到！

    他被宦官罵的一肚子火徹底移接到蘇果身上，怒目往地上淬一口，“誰稀得摸你這種沒把的臟東西。”

    蘇果不管他話多難聽，攥著手穩(wěn)住情緒道：“侍衛(wèi)大官，其實我剛剛沒來得及說，我是攝政王的人，王爺讓我在此處等他，找不到我，他會生氣的?！?/br>
    此時此刻，唯有借大人的名頭，蘇果覺得自己才能躲過一劫。

    誰知，王成根本不信，哪怕皇宮里蘇果的名聲沸沸揚揚，但到了京府以北的地界，還真的沒人聽說過她。

    他翻了個白眼道：“你一霎兒膳房，一霎兒王爺，怎不說皇上？”

    蘇果急了：“皇上也算的，總之，我與他們都認識，你就放我回膳房吧！”

    “...”

    王成是個粗人，但他認得出蘇果這一身低品太監(jiān)服，不想再與她辯，咂嘴道：“得了，快走?！?/br>
    “不走，我扛你信不?！?/br>
    “真的，我沒騙你，你就去問問——”

    王成的耐心徹底被磨光，他擼起袖子，露出兩條粗壯的胳膊。

    雖然明殷朝有錢人里多的有好男之風(fēng)，但民間普通老百姓還是待此事為禁忌，要不是蘇果生的實在好，王成連先前那幾下動搖都不會有。

    蘇果見勸說他不得，環(huán)顧向四周。也是她倒霉，站的地方偏僻，皇宮來的侍衛(wèi)要么守在行宮里，亦或是索性在山巒區(qū)外監(jiān)視胡族外部。

    她若是再拒絕，怕是沒喊出聲，就被眼前的人打暈拖走了。

    “好，你別碰我，我跟在你后面走。”

    “哼?！?/br>
    蘇果想的是只要走出這片田地，路上隨便經(jīng)過個誰，都可以求救。再不濟，到了圍場，大人和皇上一定在那。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王成鐵了心神不知鬼不覺地抓她送入狩獵圈里送死，以他對山形的熟悉，當(dāng)然盡量選刁鉆的路走。

    繞過山巒區(qū)的邊緣半圈，沒遇上一個人影，王成妥妥地帶著蘇果走到了西邊圍場邊角。

    生怕侍衛(wèi)當(dāng)真抱她，蘇果連半步都不敢落下，累的她氣都喘不過來，滿頭大汗。

    待站定，蘇果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大口呼吸，抬頭卻看到了令她絕望的一幕。

    這次的狩獵圈居然在圍場的最北邊，和南邊皇上他們呆的高臺遙遙相望，平原上風(fēng)聲赫赫，就算她大聲叫喊，對面也都根本聽不見！

    狩獵圈由削尖粗圓木插地而成，他們這處是圈子的北邊進口。搭有簡易的臺桌，坐在那的三兩個粗布侍衛(wèi)看到王成，咧嘴點了點頭。

    “王教頭，出去彼麼久，恁著到個瘦的?！?/br>
    “可不么，宮里的水是養(yǎng)人，你看閹人都細皮嫩rou的。”王成故意用蘇果聽得懂的話嘲諷地說道，他來的途中真的丁點沒碰這個太監(jiān)，心里癢，但實在是覺得惡心，越是好看，他反而越覺得惡心，這要是女子，他就扛回去當(dāng)媳婦了。

    侍衛(wèi)見狀，也用官話接道：“那你可不如我們，你看那兒，我們抓了六七個，哈哈，夠咱頂上一波?！?/br>
    “哼，等會他們抬出來，就扔渠水溝里。”

    平原區(qū)和宮殿區(qū)相銜，都不算大，但也絕不小，像這種守著狩獵圈扔尸.體的苦差事，宮里的人嬌生慣養(yǎng)，不會有人愿意來，所以他們才敢明明張膽地抓人，別人死，總好過自己人死。

    因著之前的百獸祭，這種事不是沒做過，最后發(fā)現(xiàn)少了人，上頭懶得找都不了了之，所以王成等人并不如何緊張。

    蘇果正苦著臉，一籌莫展，在聽到還有六七個小太監(jiān)時眼前倏亮。

    她急忙往塔臺看去，與她同樣打扮的太監(jiān)們喪著腦袋站成了排，大概是人多，他們不如她自由，而是都被捆住了雙手。

    蘇果一路看過去，當(dāng)中真的有認識她的，那個板車上罵她的都知監(jiān)太監(jiān)！

    他知道她，只要他愿替她說明，他們就能明白她是攝政王的人而放了她，蘇果當(dāng)然也會帶走所有的小太監(jiān)們。

    雖說此人討厭她，但不至于連活命都不要罷。

    蘇果不管不顧地沖過去扯起嗓子，“喂，你記不記得我，我是蘇果啊?！?/br>
    她側(cè)頭沖著王成焦急地喊：“你問問他，他認識我的，我真的是攝政王的人?！?/br>
    背抵著圈欄外側(cè)，都知監(jiān)那名太監(jiān)抬起頭，眼里憑生疑竇，顯然是第一眼也認出了她。

    他眸中閃過難言的情緒，嘴上狠道：“你誰啊，果子，橘子的，都快死了，還攀什么情分?！?/br>
    蘇果指了指統(tǒng)共所有的太監(jiān)，急地要哭出聲來，“不是啊，你就告訴他們我沒騙人，然后他們就能放我們一起走了?！?/br>
    少女脆嫩的嗓音帶著哭腔，“我絕不會拋下你們的，你為什么非要死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