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起碼作為額娘的她們永不會忘，也忘不了。

    -

    康熙帝扔下一枚炸彈后卻靜悄悄地來到長春宮。

    長春宮的主位是僖嬪赫舍里氏，東偏殿住著貴人那拉氏和改名胤福的皇三子。

    康熙帝制止了長春宮守門小太監(jiān)的通報，留下其余隨侍，只帶著梁九功，徑自邁步去了東偏殿。

    那拉貴人剛接到旨意不久，厚賞了傳旨的小太監(jiān)，就抱著胤福落下淚來。

    胤福今年不過三歲，卻十分乖巧，哪怕被額娘抱得有點痛，也不哭不鬧。

    只伸出他的小手，一邊努力給那拉貴人擦著眼淚，一邊稚聲連連：“額娘不哭，額娘不哭?！?/br>
    連說了好多遍，卻發(fā)現(xiàn)額娘的眼淚越擦越多，胤福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癟著小嘴，原本甜嫩清脆的童音也哽咽了起來。

    那拉貴人看兒子被自己嚇到，便急忙擦干眼淚，又特意拿出不飾花紋的細紗棉布做的手帕，輕輕擦著兒子的小臉。

    小孩子臉蛋嬌嫩，可得時時小心、處處呵護。

    那拉貴人又把胤福橫抱在懷中，輕輕晃了晃，只把胤?；蔚谩翱┛┛毙Τ雎晛?，這才解釋道：“額娘是高興的，人有時候太高興了也會哭的！”

    胤福只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額娘。

    “額娘的萬黼有大名了，叫胤福。大名記在族譜上，胤福的祖宗們就都會保佑你，額娘的胤福以后定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胤福？”軟軟的童音帶著點疑惑，好像在問，這是誰呀。

    那拉貴人笑著點了點兒子的鼻頭：“小傻瓜，胤福就是你呀！”

    胤福眨了眨眼睛，眼底的疑惑卻沒有消散。

    康熙帝站在門邊看到這一幕，沒忍住輕笑出聲。

    那拉貴人發(fā)現(xiàn)皇上竟不知何時到了此處，頓時大驚失色，連忙跪地行禮。

    胤福被額娘緊張的情緒感染，怯生生地拉住額娘的裙角，小小聲說了句：“皇阿瑪萬安”，卻把平日里嬤嬤教的行禮動作忘得一干二凈。

    康熙帝虛扶了一把那拉貴人，看著胤福大眼睛里撲閃著的緊張和期待，想起太子在自己面前的任性和直白，心尖仿佛被碰了一下，有點酸有點軟。

    康熙帝落座上首后，盡力放柔表情，放緩聲音，對著胤福招手：“過來讓皇阿瑪好好看看?！?/br>
    胤福轉(zhuǎn)頭看了眼額娘，見額娘露出一個鼓勵的笑，這才咧開小嘴，邁著小短腿撲到康熙帝的腿上。

    康熙帝感受到這孩子純粹的喜悅之情，一個使力就把胤福抱到自己的懷里顛了顛。

    胤福第一次跟皇阿瑪這么親近，只覺得心里的花花好像一瞬間全都綻放了，露出一口小白牙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

    康熙帝跟胤福玩樂了一會兒，便把他遞給一旁的奶嬤嬤。最后摸了摸奶嬤嬤懷里的胤福：“胤?？梢煤贸燥?，等下次見到皇阿瑪可要比現(xiàn)在重??！”

    胤福認真地聽著皇阿瑪?shù)脑?，一本正?jīng)地小小聲重復一遍：“好好吃飯，長重重?！?/br>
    然后用力地點了點頭，兩頰并不多的嘟嘟rou都跟著一起晃了晃。

    等奶嬤嬤帶著胤福下去，那拉貴人也不由端正坐姿，等著聽康熙帝的吩咐。

    “太皇太后有意擇一皇子交由皇太后撫養(yǎng)，朕跟太皇太后提了胤福。”

    看著那拉貴人低著頭不說話，康熙帝嘆了口氣，又補充到：

    “胤福這孩子打小就身子不好，你把他養(yǎng)到這么大想必費了不少心力，朕知道你們母子情深?？烧侨绱?，你才更應該知道胤福養(yǎng)于太后膝下更合適?！?/br>
    那拉貴人微微抬起頭盯著桌幾上的鬼工球——那是胤福這兩日最喜歡的玩具。

    深吸一口氣，那拉貴人語氣堅定地說：“皇上不必擔心婢妾介懷，婢妾愿意！”

    害怕剛剛的沉默讓康熙帝以為自己不喜，那拉貴人的語氣很急切。

    “胤福能養(yǎng)在壽康宮中，多一個喜愛他的祖母，這是好事！胤福身子需要細心調(diào)養(yǎng)，有太后照看，他健康長大的希望就又添三分！”

    “婢妾一手把這孩子從小帶大，突然得知自己要跟他分開，自然會有不舍。但只要對胤福好的事情，婢妾作為他的額娘又怎會阻攔？”

    而且，胤福如此孺慕他的皇父，養(yǎng)在太后膝下，胤福見到他皇阿瑪?shù)臋C會也更多，那拉貴人如何忍心阻攔呢！

    康熙帝看著如此深明大義，又一心為兒子打算的那拉氏，也給出承諾。

    “胤福初到壽康宮，肯定難以適應，朕允你每隔五日前去看望一次，此事朕會親自跟太后明說的。”

    那拉氏因為康熙帝的這句承諾松了口氣，落下淚來。

    -

    康熙帝出了東偏殿，便看見等在路邊的僖嬪。

    僖嬪得知圣上駕臨長春宮自是喜不自勝，雖說皇上是來看兒子的，但是看完兒子后能不能再去正殿坐一坐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就算不能讓皇上轉(zhuǎn)道，見面三分情呢，能跟皇上請個安見個禮，多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所以僖嬪立即喊來梳妝宮女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出來“守株待兔”了。

    僖嬪身姿優(yōu)美地蹲下身來：“皇上萬福金安?！?/br>
    然后嬌怯地抬起臻首，撩起眼波。

    這個動作僖嬪私下對著鏡子練習過很多次，最是那一抬頭的撩人風情，美不勝收。

    等僖嬪抬起眼睛，就看到皇上走路帶風，衣帶翩飛的背影。

    皇上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就這么走了？

    僖嬪紅著臉站起身來，恨恨地跺了跺腳，只覺得這滿宮的奴才都在看自己的笑話。用帕子掩著臉一路跑回了正殿。

    康熙帝：最近最煩赫舍里家的人。

    離開長春宮的康熙帝馬不停蹄地去了壽康宮。

    康熙帝跟這個嫡母一向不怎么親近，兩人客套地說完需要對方接收的信息，然后商業(yè)互夸一遍，就愉快地結(jié)束了今日的“母子會面”。

    太后對此次會面表示滿意，自己馬上就能看到可愛乖巧的崽崽，而且崽崽的額娘還會經(jīng)常來指導自己“養(yǎng)崽崽的正確姿勢”，自己也不用擔心“生手上路難”的問題。

    太后立馬吩咐宮人們把東偏殿收拾好，一定要在崽崽來之前，布置好崽崽看上一眼就會喜歡的舒適小窩。

    康熙帝也很欣慰，太后安分事兒少，對養(yǎng)孩子也表現(xiàn)出了期待和上心。更別說她還一點兒也不介意孩子繼續(xù)跟額娘親近，這個嫡母可以繼續(xù)處。

    康熙帝離開壽康宮又一路去了惠嬪的延禧宮、榮嬪的鐘粹宮、布貴人所在的永壽宮東偏殿、張庶妃所在的永和宮后殿，先后看過了胤禔、胤祉、宜爾哈、雅爾檀、茉雅琪，耐心地當了一回好阿瑪。

    看著這些茁壯成長的小樹苗們，康熙帝的一顆老父親心得到滿足，滿是喜悅和幸福。

    當然也不全是高興，也有頭疼和煩惱。

    比如當大阿哥躺在地上打著滾，哭鬧著他不要改名叫“胤禔”，要叫“巴圖魯”的時候。（巴圖魯：英雄、勇士）

    要不是惠嬪熟練又麻利地把他從地上提溜起來又捂住嘴，康熙帝的巴掌肯定已經(jīng)落到他的屁股上了。

    再比如，哪怕進入永和宮的后殿前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康熙帝來到內(nèi)間看到躺在小床上，臉色蠟黃、瘦弱不堪的女兒時，鼓足勇氣伸出手后又不敢觸碰，就這么空落落地收了回來。

    從永和宮后殿出來，低落的康熙帝自然也不會記起東偏殿還有一個孕婦。

    坐上御攆回了乾清宮，康熙帝便召來孫之鼎和負責三公主茉雅琪身體的林太醫(yī)。

    康熙帝一目十行地翻看過茉雅琪的脈案，心里的沉重更多了一份。

    撂下手中的脈案，康熙帝深邃的眼神投到林太醫(yī)身上：“林驚重，宮里的太醫(yī)里，你最擅兒科，你給朕一個準話，三公主的身體到底如何？”

    林太醫(yī)立馬跪地俯首：“回皇上的話，三公主的不足之癥是胎里帶來的，三公主的年紀又太小，只能細細溫養(yǎng)，受不得半點重藥?！?/br>
    “若是三公主能平安長到八歲，微臣還能試一試祖?zhèn)鞯慕疳樦g(shù)，刺激她的身體機能，或可保她長大成人?！?/br>
    林太醫(yī)咽了口唾沫，緊張得汗如雨下：“可微臣無能，微臣想盡一切辦法，用盡畢生所學，也只能盡力幫三公主撐到今年冬天?！?/br>
    康熙帝長吁一口氣，想要將胸腔中的郁氣都吐出來。

    康熙帝擺擺手，示意林太醫(yī)起身：“孫之鼎，說說你的看法?！?/br>
    孫院正作了一揖：“回稟皇上，微臣的看法跟林太醫(yī)一致。在孩童身體調(diào)養(yǎng)一道，林太醫(yī)當屬太醫(yī)院魁首，微臣不及。”

    康熙帝修長的手指在御案上敲了敲，每一下都好像重重敲在孫院正和林太醫(yī)的心頭：“之前孝昭皇后病重時，揭過皇榜的民間大夫，可有擅長兒科的？”

    孫院正頓時眼前一亮：“回皇上的話，有！這些大夫的信息微臣都一一記錄在冊了，微臣記得應該有七人都擅長兒科?！?/br>
    康熙帝心中又浮現(xiàn)了一絲希望。

    “你把信息告知梁九功，讓他派人去把這七人都再找回來給三公主診脈。若能治好三公主，賞黃金百兩，允他免考入太醫(yī)院，準他子孫一個蔭庇的官吏名額，朕再賜他‘妙手仁心’的親筆御匾！”

    等孫院正帶著林太醫(yī)退了下去，康熙帝看著西沉的日頭暗自祈禱。

    “茉雅琪象征著長壽草，朕取這個名字，希望朕這個天子真的能庇佑到朕的女兒茉雅琪?！?/br>
    梁九功按照孫院正提供的信息派出人手后，回到殿內(nèi)便看到主子爺背著雙手站在窗邊。

    夕陽給他周身添了一圈暖黃色的光暈，可梁九功卻感受到一陣寒意。

    主子爺?shù)纳碜艘琅f高大挺拔，姿態(tài)依舊貴氣儒雅，可不知怎地梁九功只感覺到深深的低沉和疲憊。

    想到主子爺昨夜一宿未睡，今日也只與太子一起用了早膳，梁九功不禁心疼起來：“主子爺，已經(jīng)酉時中，奴才命人擺上晚膳？”

    康熙帝收回投向天邊的目光，想了想今日還沒看的奏折：“先把今日的折子都拿上來吧?！?/br>
    梁九功還想再勸，可看著主子爺已經(jīng)坐到御案前，一副不容置喙的神情，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吩咐小太監(jiān)送折子進去后，梁九功馬不停蹄地找到徒弟小喜子，用拂塵敲了敲他的頂戴。

    “咱家申時初就讓你安排人去一趟暢春園求見青璃格格，現(xiàn)在都酉時中了，人呢？東西呢？”

    小喜子被師傅罵了也一動不敢動，一臉委屈地回話：“師傅，小喜子安排兩個三等侍衛(wèi)去的，他們騎馬跑得快?！?/br>
    梁九功被氣笑了：“快？這都三個時辰了還沒回，咱家親自過去都比他們快！”

    今日未時到晚膳時間康熙帝卻無心用膳時，梁九功就想到了青璃格格，盼著她能提筆寫個只言片語送過來勸勸主子爺。

    一頓膳食不算什么，可是主子爺從昨晚到今天都不太對勁，擔心今晚主子爺繼續(xù)不眠不休的梁九功自然要“未雨綢繆”。

    梁九功轉(zhuǎn)身打算回御書房伺候，卻發(fā)現(xiàn)小喜子期期艾艾地跟在自己身后，回過頭來輕輕踹了踹他的屁股，恨鐵不成鋼。

    “咱家怎么就有你這么笨的徒弟！你跟著咱家干什么？去宮門口等消息啊！”

    看著小喜子憨憨一笑就一溜煙兒地跑出去，梁九功正了正自己的頂戴，搖搖頭。

    算了算了，笨點就笨點吧，至少人實誠。

    作者有話說：

    男主前兩段婚姻的拖油瓶序齒了，如下：

    胤禔，大阿哥，母惠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