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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5節(jié)

    寶因往手上抹著滋潤肌膚的珍珠膏,玉藻在里屋收拾好床榻后,走過來拿起一支鑲嵌藍寶石的偏鳳釵,簪在女子梳好的發(fā)髻上,又斷斷續(xù)續(xù)插了幾支相配的華麗珠簪。

    女子放下玉瓷瓶,眼神淡淡的瞥了眼鏡中:“簪兩支素雅的珠釵已足夠,其余的都卸了吧,珠珥也不用戴?!?/br>
    范氏的母親在五個月前去世,雖然她作為外孫女在昨日已經(jīng)服完小功的喪期,可范氏身為出嫁女仍在大功的喪期內(nèi)。

    玉藻欸下一聲,然后手腳利落的將多余的都拿下來,重新簪上白色珠花,在女子黑鍛般的云髻上顯得像深山中悄然盛開的花骨朵。

    -

    往西棠院去的時候,剛到正院就能聽見屋里的呵斥聲,婆子侍女都跪了滿地,看到五娘子來了,紛紛抬頭。

    寶因這才認得,這些都是在十姐紫薇院里伺候的人。

    喜鵲也趕緊從屋內(nèi)出來,神色倉皇,見到院子站立的人,急忙拉著往屋里走:“娘子,快進去勸勸太太吧,不然十娘就要被太太拿藤條打了?!?/br>
    “好jiejie?!睂氁蚶剡@位在府中伺候范氏八年的侍女,抿著唇作淺淺一笑,“如今這情況,你好歹跟我說說先,不然我進去也是白討太太嫌棄。”

    喜鵲這才恍然大悟過來,將今早的事情都大概說了一遍。

    原來是十姐謝珍果昨日剛出喪期,今日便歡聲笑語的,還送紅花給范氏,尚未走出喪母之痛的范氏聽見大動肝火,再往下細查,前些日子還在服喪時也做過諸如此類的事,嬉笑玩鬧一個不少,于是將紫薇院的一干人等全都喊來跪在這里。

    先罰了主子,再來罰底下的人。

    寶因聽后,許久沒應聲,這件事已經(jīng)難有回寰的余地。

    范氏是最重孝順二字的人,她是家中幺女,從小最得母親寵愛,有著深厚的舐犢之情,先前得知喪訊時就直接昏倒過去,這幾個月的喪期也嚴格按照古時的禮法所行,不食三餐,飯疏食水飲。

    玉藻在一旁聽著,生怕自家娘子真進去勸,范氏的厲害她是見識過的,自己的事情絕不容旁人干涉,再者里頭那兩人是親生的。

    她趕忙從旁勸阻:“喜鵲jiejie,太太和十娘是十指連心的,應當不會真打的,況且這事娘子又怎好插手?”

    喜鵲也嘆息一聲,這她又何嘗不知道,可如今也只有五娘還能說上點話:“那這可如何是好,十娘還是個孩童,打壞怎么辦,以后婚事也...”

    素來便不喜歡十娘的玉藻在暗地里冷哼一聲,事事都拿她還是個孩童來說,才能讓她有膽量做這樣不孝的事情,往年她家娘子為十娘善過多少后,又擔下過多少范氏的罵,怎么就沒人來心疼了。

    然后又偷偷抬眼打量,見女子紋絲不動才舒暢一些。

    轉(zhuǎn)瞬屋內(nèi)一聲尖叫傳來,清脆又凄慘的讓人心驚,緊著便是密密麻麻的哭聲,喜鵲焦急的望向女子,玉藻rou眼可見的開心起來,打一打才好呢。

    寶因像是突然回神,苦笑掛在嘴角:“我先進去瞧瞧?!?/br>
    玉藻下意識跟了一步:“娘子...”

    這一進去,必定又是替十娘挨罵。

    寶因回頭睨了眼,將手中團扇遞過去,隨后提起裙擺上臺階,進了屋里,只見謝珍果跪在地上抹著眼淚,范氏扶額坐在圈椅上,手里還拿著藤條。

    她開口輕喚:“母親?!?/br>
    范氏看過來,又望向跪在一側(cè)的幺女,聲音還帶著一絲動怒后的急喘:“你可知十姐都干了些什么事?”

    寶因這才仔細去看,八歲的孩童哭紅眼,膝蓋旁躺著一朵不知道從哪里摘來的大紅花,雙丫髻上的紅色發(fā)帶也垂在身后。

    還未開口,范氏即刻冷下聲音,再沒有任何的溫情可言:“你身為jiejie可有盡到管教之責?”

    寶因急忙跪下,不做任何的爭辯,垂頭認錯:“母親訓斥的是,這些日子只顧著謄寫往生經(jīng),是我疏忽紫薇院了?!?/br>
    范氏高齡生下這個女兒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又不舍得對府牌撒手,于是謝珍果就在幾個乳母的手里長大,有時擰不過這位主子就會來請寶因過去,幾年來連范氏都默認她對珍果擔有長姐責任。

    “往生經(jīng)?”

    “那日母親哭著說夢見外祖母在陰司受苦,我便想著替母親為外祖母謄寫百篇往生經(jīng),好安外祖母的神魂?!?/br>
    尚在喪期的范氏聽到此言,觸動了心弦,眼淚瞬間下來:“可憐你外祖母無法親眼瞧著你出嫁?!?/br>
    寶因五歲被帶到范氏身邊養(yǎng),有時回娘家也會帶上她,萬事都順著這個外祖母,哪怕流血也不吭半聲,她的孝心使得范氏母親對這個不是親外孫女的五姐要更親厚。

    說完這番話,思母的范氏愈發(fā)悲慟,寶因是在年初過完的十七歲生辰,這三年來也已經(jīng)行完四禮,剩下的就只差請期禮和親迎禮。

    哭完這一場,她也沒心思再管瑣事:“紫薇院這件事五姐你替我管了吧,十姐禁足紫薇院,那些唆使主子不孝的奴婢也不能輕饒?!?/br>
    寶因應下,出去也帶上了謝珍果,又吩咐跪在院子里的婆子侍女都先回紫薇院去,然后命人去請女醫(yī)來。

    只有玉藻細心的趕緊小跑上臺階,彎腰拿帕子仔細拭去娘子裙裾上的灰塵。

    -

    女醫(yī)來過紫薇院后,留下些活血止痛的藥膏,寶因拿指腹蘸取了些,往謝珍果沒有留下傷痕的手臂上抹,細心勸誡:“太太這幾月哭倒過多少回,你身為女兒不能為其分擔苦痛,也不應再去加重,外祖母待你也極好,孝期為何不肅靜?!?/br>
    謝珍果疼得呲牙,想躲又不敢:“可mama們都說沒事?!?/br>
    寶因不言語,上完藥囑咐了些事項,用濕帕拭干凈指尖后,往院外走去。

    “五姐?!敝x珍果想起母親范氏說的話,嚇得趕緊跑到自己五姐面前,為那些人求情,“其實還是我自己的錯,若我不起這種心思,mama們也不會趨附于我。”

    寶因愈加確定是禍起蕭墻,稍微一點邪念,只要有人在旁添把火就能竄成燃原之勢,好在她還有善念。

    她笑道:“我問你,‘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處者焉’是何意?”

    “他們說女子不入仕為官,不必讀多少書,只要能認識幾個字就算好,可當真是為入仕為官才讀書嗎?”

    “讀書是為明理識人,可你都讀到哪去了呢?”

    “理未學明,人識不清。”

    寶因以為她還未學到這,只好又問:“你近來都讀了些什么?”

    謝珍果支支吾吾半天,連半個字都難說出口。

    寶因忽蹙眉,察覺異樣,走到案桌前提筆寫了個字:“這是何字?”

    她們這樣的高門女子并非是完全不能讀書,到了開蒙的年紀也會讀書識字,只是都大多讀些女則之類的書,若有閑暇時間去讀些詩詞歌賦也是能的,以前族中也出過幾位才女,但世道已經(jīng)不同。

    如今皆以婦德為先為重。

    “十姐,你不識字?”

    作者有話說:

    *小功:舊時喪服名,五服之第四等。其服以熟麻布制成,服期五月。外親為外祖父母、母舅、母姨等,均服之。

    *大功:大功的喪期為九個月,喪服用本色熟麻布做成,面料比“齊衰”稍細。通常是為了叔伯父。伯叔母,堂兄弟,未嫁的堂姐妹,已嫁的姑姐妹,及出嫁的女兒為母親等服。

    *飯疏食水飲:意思為吃的是粗食,喝的是白開水。《論語》里有這句。

    *與人善居...整句:出自《孔子家語六本》

    -

    某男主:我什么時候能出場?

    某荔枝:下一章就會有你的身影了。

    【七月見~~~歡迎大家七月來參加寶因的婚禮(荔枝攜謝府全體鞠躬)】

    第7章

    在外頭耳尖的乳母聽見屋里的動靜,趕緊去喊來同在院里伺候的人,看見窗戶人影晃動,幾個全部都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寶因掀起門布簾,掃視一圈石階下,眼皮子微垂,似是在心里思量著什么事情,轉(zhuǎn)瞬又抬起,越過門檻之后,將推起簾子的手放下,移了幾步后再也不動。

    謝珍果有三位乳母,都是當初范氏千挑萬選出來照顧女兒的,現(xiàn)全都在這里跪著。

    帶頭跪下的張乳母也不敢抬頭瞧,只覺得日頭下有一道纖細的人影罩著自己,像是千斤重的石頭壓在身上,便連呼氣都困難,額角的汗慢慢滲出頭發(fā),撐在地上的手掌也開始酸痛發(fā)脹起來。

    已不知道過去多少時刻,頭頂才傳來如往常那般清爽的聲兒,依舊帶著浸蜜的笑:“怎么都跪在這里?”

    張乳母這才敢抬頭瞧上面站著的娘子,或是遠山芙蓉才更顯風姿綽約,又是生的山眉水眼,半分怒色也不見,其實哪有那么嚇人呢。

    她在心里直罵自個越老越膽小,待緩過勁來,又立馬做小伏低:“十娘今日的事情,都是我們幾個沒勸住的錯,故特來向娘子領(lǐng)罰的?!?/br>
    畢竟這位五娘子是出名的好性子,若此刻不老老實實的認錯領(lǐng)罰,待她走出這院子拿去范氏那里說,這才是真的沒命活了。

    去年范氏那支賢淑妃親賜的鳳釵莫名丟了,查來查去最后查到劉婆子那里去,硬是連句話都不讓人申辯,直接差人把她打了出去,再送去官府以偷竊罪論處,奴婢偷主子的東西是大罪,量刑也比平民百姓要重些,最后被徒刑三年,連著她那幾個兒女親戚都沒落下個好,以同謀為名一起移交了府衙。

    “太太今兒為十姐動了氣,心中覺得是你們唆使主子行不孝之事,要我仔細管管,說是絕不輕饒,可是非過錯都要找到主才能定。”寶因字字道來,走下臺階,張乳母以為是來扶她,剛動了動手腳,女子卻是徑直走過,只帶動一縷微風給她,“你們?nèi)粽鎰窳耍易詴ヌ莾赫f你們的好話,既已盡到自己的本分,那主子的過錯何必要你們來擔?”

    張乳母和其他兩人心中一喜,吊在心頭的這口氣還沒來得及松,又一口氣提了上來。

    “只是你們也知道,我的話太太未必能全信,到時親自來查,查到些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不了我與mama們一起領(lǐng)罰,但我到底是謝府的正經(jīng)娘子,身上還擔著一門官家親賜的皇親,太太縱罵我怨我,我聽著捱著也就是。至于幾位mama,太太便是要打要殺,那時與我又有什么干系呢?!?/br>
    寶因錦鞋輕移,轉(zhuǎn)身慢悠悠走上臺階,沿著抄手游廊欲出紫薇院,已是全然無情的模樣。

    張乳母急忙抓住這最后的一根稻草,膝蓋和掌心就著地轉(zhuǎn)向游廊上的女子:“十娘是有問過我,我想著已經(jīng)出了喪期,十娘這個年紀又正是愛玩的性子,應該也是無妨的?!?/br>
    昨日立了夏,天氣愈發(fā)熱起來,寶因從袖口扯出塊絹帕,擦著脖頸的汗,語氣十分冷淡:“本朝以孝治國,哪位先帝的謚號前沒有個孝字的,十姐雖脫孝,可太太還在為孫老夫人守孝,太太就不值得她孝順了?不論今日,聽說還在孝期時也做過不少此事,你們做乳母的算是她半個媽,她有什么不該的,理應規(guī)勸,規(guī)勸不行,再上告太太就是,難道你們自己家中的孩子也是如此管教的不成?”

    幾人大氣也不敢喘,互相扭頭瞧瞧對方,最后推了個人出來回:“娘子教訓的是,日后我們定會好好規(guī)勸十娘,斷不能再讓她出這等事,若再出...我們也不敢再求娘子饒過?!?/br>
    寶因不接這茬,轉(zhuǎn)而狀似無意的問道:“十姐的開蒙先生是誰?”

    不知過去幾瞬,三人豆大的汗垂直落在地上,推來推去也沒人應答,因為十娘壓根就沒有開蒙先生。

    “十姐是太太所生,你們竟也敢如此欺上瞞下?!睂氁蚶溲垲㈨?,一雙杏眼在開闔間沒了溫度,“我再想保你們也難以做到。”

    “前年十娘到了開蒙的年紀,我也曾跟太太說過請位先生的事,可太太說...不必請?!睆埲槟竾@息一聲,猶豫幾許才說后面的話,“說以后又不做博士諸生,讓我們閑暇時教她認認常用的字就行,將來嫁出去也能做一府主母?!?/br>
    也正是如此,謝珍果平日不讀書,也只有玩鬧的可以解悶,至于刺繡這些貴家小姐的樂趣她也不愛,只是當著范氏面時做做樣子。

    寶因不知怎么又想起那年范氏譏笑自己的話語,不禁啞笑,讓她們幾個起來后,自己轉(zhuǎn)身也回蟾宮院去了。

    -

    剛一進院子,玉藻就端來碗酥山,盯著娘子坐在竹床上吃完才算好。

    寶因也倚在隱囊上看起賬目,這三年范氏多發(fā)小病,便也放了些權(quán)讓她幫忙管理府內(nèi)事務(wù),多是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極為繁雜。

    玉藻為此不少發(fā)牢sao,寶因卻不覺得有何大礙,不管是什么賬本多瞧瞧總是好的,繁雜小事多管管也益善,待她日后嫁去林家,也少能被拿捏欺瞞。

    “娘子?!庇裨鍙男N房回來,瞧見女子眉頭還有憂思,嘆出口氣,“日后府中這些事能丟便丟開吧,左右都要嫁出去了?!?/br>
    寶因會心一笑,她心中自然明白玉藻的意思,這已經(jīng)成為玉藻的心病,總覺得她這個娘子十幾年來都是謹言慎行的,何苦去掃別人門前雪把腳踩濕,何況還是太太親女兒的門前雪。

    她放下賬本,望向軒窗外的睡蓮:“十姐現(xiàn)今還能聽進我說的話,便是還能往回拉,只要這些日子加以矯正,日后必有所成。況且男子再如何不成器也有整個家底給他耗,可女子不同,一旦嫁出去就再也沒有依仗,除非夫家于父族有益處,否則能靠的只有自己,在這后宅若沒有半點本事,往后去夫家又要如何應對那些妾侍和翁姑。”

    “事關(guān)她往后一生,要我怎么狠心撒手?!?/br>
    玉藻只覺得還是她家娘子心太善,不滿的弱弱道:“可十娘今日確實有些過。”

    已經(jīng)不是頑劣,八歲的孩童早該明這些事理,但在五歲時還能拿糖水胡鬧就足以窺見今日的事情。

    寶因重新拿起賬本看,翻過一頁:“太太不是打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