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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52節(jié)

    鄭彧是他堂兄。

    寶因眨眼,倒是記得他曾婚配公主,后公主逝去,便又再續(xù)弦了范陽盧氏嫡宗三房的長女。

    聽聞前不久盧氏回娘家探病,不過幾日,再回來時,撞見了鄭戎和府上侍婢媾和,她脾性本就火爆,似個爆竹,悲憤交加下,當(dāng)場便叫人割下了那名侍婢的耳朵和鼻子,還將頭發(fā)也給被剪了去。

    侍婢是盧氏自個兒從娘家?guī)淼募疑樱蛞獨?,旁人也說不得什么。

    只是鄭氏族老卻說得。

    他們次日便尋來,告誡為人婦不得善妒,得事事順著丈夫,尤其是那等子嗣之事,更不得憑喜惡阻擋。

    盧氏也是有氣量的,恭敬地上完茶,笑著說道:“我若是性妒,府內(nèi)便不會有三四位姨娘在,我若是阻擋他有子嗣,那些姨娘更是半個都生不下來,可鄭家六個兒郎便有五位是姨娘所生,我是哪樣不容得他去做了?”

    “家里頭明明有正兒八經(jīng)聘來的妾,他偏要去做些偷摸的勾當(dāng),還偷摸到我身邊來了,那家里的老鼠還知道不來偷吃枕邊米呢,且家風(fēng)事關(guān)一族榮衰,我身為鄭家婦,自得好好正一正不是?”盧氏說得半點錯也是挑不出來,許是見族老被自個兒說得支支吾吾,便開始得意起來,以致說出后面的話來,“我可不是那李家公主,受不得他這晦氣?!?/br>
    這番話也本是流不出來的,偏偏盧氏還說了后半句話。

    “那個仆婦從前是安福公主身邊的侍婢,公主逝后,成了駙馬的妾室,說是在公主病重時,勾搭上的?!蓖跏弦娔瞧蛬D上完香出來,說著別家秘聞,“被公主發(fā)現(xiàn)后,兩人一起合伙生生打死了公主,后來她還給鄭家生了個兒郎?!?/br>
    安福公主之死本就叫人好奇,死的前一天還入宮去看望身子不好的文帝,身上好模好樣的,并告訴為她們夫妻吵架而擔(dān)憂的文帝皇后,她與鄭戎已和好,再不會鬧著和離。

    誰知次日早便去了,渾身是傷。

    聽得盧氏那話,貴婦們也皆有了自己的猜測,大多不離王氏所說的底本。

    仆婦感激涕零地再給婦人跪下:“多謝太太。”

    想來是她想為公主辦場法事,盧氏不容,后見到她的可憐樣,只勉強(qiáng)同意她去上柱香。

    盧氏譏了句“公主愿領(lǐng)你的情才是”,而后由近旁的側(cè)階下去了。

    寶因留了些心,瞧著那仆婦手掌撐地站起來,低頭拍去塵埃后,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腿腳似乎不太便利。

    這事已然算不上新鮮。

    王氏不再過多注視:“寶姐兒可認(rèn)得路?”

    寶因點頭。

    “那你自個兒小心著點,可千萬別磕著碰著,我先去尋無量法師了。”王氏常來這兒,此次來心中也裝著許多心事,淺淺說了兩句,迫不及待的便要去尋熟悉的法師。

    寶因雖不常來,但以往雨雪天,也曾跟隨范氏來過,她循著記憶,邊走邊環(huán)視著周圍,祖師殿前擺著個巨大的青銅鼎爐,里頭盛滿了信徒幾百年來的愿與所化成的香灰,距鼎爐左右五丈處,各有株銀杏樹。

    樹干需五人合圍,樹冠亦亭亭如蓋。

    收回目光,繞過鼎爐,她在殿前的門檻處止住腳步,垂頭合十,朝殿內(nèi)神像行了個道禮后,便毫不留念的轉(zhuǎn)身往后面的道場走去。

    中途遇一坤道,得知來意和身份后,又知她并不拘于指定法師,只求一個盡快,于是趕忙引她去見此時有閑空的法師。

    打理好先人的法事,并為林業(yè)綏、腹中孩子以及那幾個哥姐兒求得福蔭后,寶因舍下些香火錢就出來了,剛要繞到前殿去等王氏,便聞見身后哭聲,是王氏伸手倚著廊柱,雙眼抵在手臂上,在那兒哭著。

    她心下無措的趕忙過去安慰,只聽得幾句斷斷續(xù)續(xù)的話:“我的靈姐兒...我的琮哥兒...”

    那位長姊早亡的第三年,王氏的兒子也于八歲時早夭。

    接連的噩耗下,王氏都未曾消弭過,反每日侍奉些花草,常與貴婦人往來,時作笑樣,不管是主子侍女,她誰都能去逗樂兩句,作個沒心沒肺的樣兒出來,且還能去寬慰丈夫林勤勿要悲痛,該想接續(xù)香火之事,只是自己年歲太老,無法再生育,勸他納妾。

    剛安慰了幾句,便見有一婦人攜著位女郎遠(yuǎn)遠(yuǎn)走來,待細(xì)瞧,才發(fā)覺是陳留袁氏的二太太魏氏和府上二娘子。

    不知為何,她心中總覺得是來找自己的。

    寶因喊住路過這兒的坤道,托她先將王氏攙扶去車上。

    沒一會兒,婦人便來到跟前,鵝蛋般臉因有皺紋,卻還尚存幾分年輕時的模樣,耳垂寬厚,更顯仁厚。

    兩廂萬福見禮后。

    袁家二娘也小著聲開口:“夫人萬福?!?/br>
    寶因輕笑點頭,亦也口道了聲“萬?!?。

    這位袁家二娘閨名袁慈航,取自道教女神仙慈航道人之名,長得是端美的,只是稍有些清瘦,頗顯纖細(xì)之風(fēng),像一副仕女畫。

    魏氏滿意于女兒的表現(xiàn),先開口道:“踏春宴那日,多謝夫人的贈食,吃著比外面的還要好?!?/br>
    寶因撫平剛被王氏壓皺的衣裳,又怕在這兒會擾到法師和旁人,伸手邀婦人慢慢往外走去,過了游廊,繞到祖師殿前,路過鼎爐銀杏后。

    她踩下一級臺階,方回道:“夫人何須言謝,贈食本就是瞧著跟袁二娘有些眼緣,您愿意接受便是我之幸了?!?/br>
    魏氏聽到眼緣二字,也不顧那些皺紋堆在一起是否會難看,由心笑起來,心里盤算著要如何說接下來的事。

    陳留袁氏所能配的,皆是不高不低的,高的攀不上,低的又瞧不上,博陵林氏終究還是再能攀一攀的,正好那日林府的綏大奶奶還給袁家大帳送去了吃的,她早已打聽過,除卻自家外,便也只有從嫡宗分出去的崔家有。

    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這位綏大奶奶是何意思。

    那日雖先去了崔家大帳,但兩月來都不見兩家有什么來往,恐是婚事沒議成。

    袁家自然也生了心思,且她這個女兒,性子素來柔軟,嫁給那在著作局任職的林家二爺?shù)故莻€好歸宿,林家大爺也已做到九卿,還能借這門姻親沾些利。

    合計來合計去,只覺得沒有比這門婚事更好的去了,她們得抓住這個機(jī)會,再往后去,怕就高攀不得了。

    可自從林家大爺升任以來,就不再聽說綏大奶奶有為庶弟議親。

    許是林府內(nèi)接連生了事,忙不過來。

    本想著過幾日親自登府,誰曾想竟在玄都觀遇見。

    她仔細(xì)想了想,說了半句真話,也摻了半句假話進(jìn)去:“我家二娘也說林府綏大奶奶恍若是從書里飄下來的神仙人物兒,若能日日在一塊相處著,便是她上輩子積德積福了。”

    要與她日日相處,莫若做林業(yè)綏的妾,或是嫁入林府做妻。

    話說到此,寶因思慮片刻,不由一笑。

    到底是男子的升遷最有用。

    如今崔家那邊是不能了。

    這位袁二娘雖本就在她心中定下了的,可新婦瞧的不止是個人,而是整個家族,要瞧家風(fēng),瞧子弟做派,更要瞧其手足兄弟的德行。

    如此,日后才不會惹出禍?zhǔn)?,牽扯到林家來?/br>
    陳留袁氏的家私倒也清凈,族內(nèi)亦沒什么禍亂,魏氏的丈夫出身嫡支小宗,聯(lián)系緊密的幾房及那些兒郎都是規(guī)矩的。

    走下臺階時,玉藻見天熱起來,拿來柄上了漆的風(fēng)眼竹開片的麈尾扇送與女子,又細(xì)心將系帶接去,扇面展開后才遞過去。

    兼著小聲提醒了句:“大奶奶,快要午時了?!?/br>
    早已生出汗意的寶因拿過后,在原地停下腳步,仍有貴女風(fēng)范的悠悠扇著,對玉藻眨眼淺笑,示意知道后,側(cè)頭與魏氏說道:“今日實在是不得空,夫人和娘子日后若是得了閑,亦也不嫌棄的話,不妨過府再敘敘?”

    魏氏心知此事有了苗頭,笑著應(yīng)下。

    袁慈航也偷偷抬眼往女子看去,心里清楚這個人或許便是自己日后的嫂子了,該是好相處的。

    紅色暗花石榴紋訶子,綠色撒花的細(xì)褶百迭羅裙,白色印花大袖短衫,裙擺完全遮住鞋面,差半指便要及地,只有在走動時,才能瞧見足上錦鞋是何樣式。

    堆壘起的云髻上簪了支較小的偏鳳釵,此釵鳳嘴銜垂流蘇,金掐絲的鳳羽,鵝卵大的珍珠銜接著鳳頭鳳身。

    還有支金珠簪子斜插著。

    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寶因眸里布著細(xì)碎的日光,端雅的對袁慈航笑了笑,微垂眉眼以示歉意后,轉(zhuǎn)身離去。

    掛在心頭許久的事有了些著落后,魏氏也松了些神色,帶著袁慈航往停了牛車的地方走去。

    -

    寶因舉起麈尾扇,擋著愈烈的日頭,稍稍提裙,踩凳入車輿。

    在車內(nèi)已哭好的王氏,伸手饞人在自個兒身邊坐下,怕擠著人,又往車壁那邊挪去。

    想起觀內(nèi)一瞥,她忙問道:“我剛瞧著那是袁家的娘子?”

    寶因抬手,輕拭額角汗?jié)n:“是袁家二娘?!?/br>
    “看來鉚哥兒也要成家了?!蓖跏媳且袈杂行┲?,眼眶也紅著,但臉上仍是樂呵的,“今年府上的喜事倒是不斷?!?/br>
    牛車往崇業(yè)坊外駛?cè)ァ?/br>
    寶因拿水藍(lán)的絲帕滾過脖頸的汗津,不緊不慢的答道:“還是要瞧爺和他自個兒的意思?!?/br>
    -

    午時將近,林業(yè)綏斂目瞧著文書上的官印和字跡。

    這是刑部昨日命人送來的,刑部每年會例行視察律法,以求修補(bǔ)漏洞,而此過程需大理寺協(xié)同。

    大理寺亦有權(quán)決定律法是否要繕校。

    已四日過去,刑部仍未上書。

    ...

    他在離開官署前,喊來裴敬搏,要了供紙原件。

    裴敬搏愣了下。

    林業(yè)綏掃過去一眼:“裴少卿沒有?”

    極為平常的一句問詢,不冷不淡,似乎真只是隨意一問。

    敏銳察覺到其中含義的裴敬搏搖頭稱“有”,然后趕回辦公處,在桌案上厚厚一摞的各類文書中,尋到了那張淚痕仍還清晰可見的竹箋。

    他在大理寺十載,早看透官場內(nèi)的彎彎繞繞,亦也學(xué)來了那些暗中留一手以對付人的本事。

    比如初一差人送去刑部的那張是抄錄的。

    只是這事未跟男子說過,他竟如此肯定自己留存了原件。

    林業(yè)綏兩指夾著薄厚均勻的紙張,負(fù)過手去,溫潤笑道:“裴少卿浸潤官場多年,若連多留個心眼都還需人來教,烏水房也不必再去多想什么了。”

    男子對自己隱瞞的行為毫無責(zé)問。

    裴敬搏望著男子的背影,又抬頭望天。

    彷佛行事不必告知他,他也自會知道。

    有如這張?zhí)臁?/br>
    -

    林府角門外,小廝恭恭敬敬的送奉圣命前來傳話的宮內(nèi)舍人登車離開。

    剛要轉(zhuǎn)身上臺階,他又聽見車輪碾過地的聲音,回頭瞧見是自家大爺?shù)能囻{,便垂立在原地。

    男子彎腰出車輿,下車徑直往府內(nèi)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