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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59節(jié)

    寶因呼吸停了下,隨即握著男子的手置于自己圓肚上。

    感受到什么的林業(yè)綏睜眼,漸漸笑中帶淚,是孩子在踢,亦是勃勃生機。

    -

    林府發(fā)喪后,建鄴交好的世家皆前來致哀,或行路祭。

    林業(yè)綏為大宗,循禮不必穿孝。

    林衛(wèi)鉚、林妙意、林衛(wèi)罹與林妙意皆要服喪齊衰,林圓韞、林真愨、林明慎、林禮慎作為侄兒,服喪大功,守孝九月。

    寶因與袁慈航為家嫂,只需穿素服即可。

    在第三日,從南邊快馬趕到的林衛(wèi)罹換上孝服,來到靈前,放聲大哭:“五哥,可還記得三載前在鴻鵠院所說的話,你說待六姐嫁人,你我便是她的依仗,我為大將軍,提刀相護,你移山去壓,可我如何也想不到,那竟是我們兄弟最后相見,便連你成婚,我都未能來觀禮?!?/br>
    府中眾人,他們兩人是真正的一塊長大。

    裴靈筠反倒是最安靜的那個,白衣之外穿著生麻布所制的斬衰,再用孝布繞過高髻,跪在草團上,抓了把黍稷桿灑在祭盆中。

    -

    喪禮治完,進入臘月。

    林業(yè)綏過繼了同宗的一個幼童為林衛(wèi)隺的嗣子,守孝三年,在本家長至十歲后,再送來林府,其父母自然高興,這樣便意味著重新入了丹陽房的五服之中,可享林氏大宗的恩蔭。

    同時按照祖制,送林衛(wèi)隺的衣冠?;氐侥线呑鎵灠苍?,待過完除夕,由林衛(wèi)罹親自扶靈,并且親迎禮也需再推遲一載。

    他心中過意不去,在與兄嫂商量過后,親寫一封告罪書送到郭府,欲取消兩姓姻親。

    沒多久,郭府也差人回了封書,亦是郭圣窈親筆,直言:“先前林郎為國守土,是忠,今為幼弟守孝,乃仁愛,可見林氏不僅忠孝,且兄友弟恭,我該撫掌,談何怨恨?”

    裴靈筠則被裴家的父兄接回了家中去守孝,念及年紀尚輕,今年才十六歲,林業(yè)綏與寶因都叫她只守杖期一載的孝即可,此后便婚嫁隨她,不必眷念林氏,但她自言林衛(wèi)隺是個清正君子,能與這樣的君子有過夫妻恩情,人之大幸,執(zhí)意要杖期三載。

    而始終沒有任何表示的天子也忽然下詔,連追封三級,讓林衛(wèi)隺獲贈工部侍郎下葬。

    舍人剛走,林業(yè)綏立于外府廊下,神色晦暗,他曾入宮為幼弟向天子爭取過死后恩榮,可得到的是搪塞敷衍。

    突然如此...朝中定有變。

    在廊廡跪坐著的寶因怕男子著涼,由侍兒扶著起身,徐步去拿來大氅,披在他身上。

    林業(yè)綏瞥了眼一身素的妻子,長指悄然鉆入她的指縫。

    寶因仰首,輕嘆一句:“天地間將要一片白?!?/br>
    不知何時,下起了雪來。

    第122章 等我

    除夕當日也是一場大雪。

    建鄴各處都能聽見載懽載笑, 唯有林府顯得格外寂靜,因還處在林衛(wèi)隺的孝期,只掛桃符,立彩幡, 其余皆禁。

    此外便是闔府聚在一處團年, 至于守歲, 因不宜笑言, 今年都是回各自的院里去守。

    用過晚食,女眷都像往年那般圍坐在偏廳, 等著林衛(wèi)隺的嗣子與其生母生父被接來,與她們見上一面, 瞧瞧貌相品性如何。

    雖說不忍骨rou分離, 在那邊養(yǎng)到十歲才正式住到林府來, 但歲節(jié)也得來走上一走,和這邊的人慢慢熟絡起來。

    畢竟日后,他要在東府住一輩子, 入仕取妻都靠大宗。

    等了大約兩刻半, 便聽見外邊響起聲音。

    不一會兒, 一個婦人牽著個四五歲的孩子繞過屏風來到偏廳的暖榻前,不卑不亢的屈身萬福:“綏大奶奶, 三太太, 鉚二奶奶?!?/br>
    隨即低頭與孩子說道:“這些就是文哥兒的娘娘祖母?!?/br>
    半月前到家廟祭拜過后,就已舍棄原名,改名為“肅文”。

    相貌端正的林肅文不畏生亦不怯場, 將手抽出, 懂禮數的拱手長作揖:“大娘娘, 二娘娘, 三祖母?!?/br>
    寶因打量幾眼婦人,溫和一笑。

    這孩子生母的言行的確叫人舒服。

    同宗里,比林肅文更好的不是沒有,只是那幾家的大人品行有所瑕疵,怕往后會禍事,且在生父母的挑撥之下,因此生了嫌隙的比比皆是。

    她記得男子說過,林肅文的生父是九品小吏,寓居官署旁,官場上倒是清清白白,夫婦二人于坊間巷道名聲極好,已十歲的長女行事都是正直的。

    正想著,哭聲傳來。

    看著林衛(wèi)隺長大的王氏已經抹起眼淚來:“五哥也算是有后了?!?/br>
    說是除夕,喪禮也不過剛結束一月有余,瞧見婦人這副模樣,寶因扶腰起身,欲要去寬心。

    坐在旁邊的袁慈航則先一步伸手去撫著婦人的背,安慰了幾句。

    林肅文瞧著,面上也有了些慌亂,似乎是見不得尊長如此傷心,但又覺自己嘴笨,說不出什么好聽的,眼見老婦愈發(fā)悲痛,倉皇之下,開口道:“孟子有言‘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阿...”他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生母,然后略顯失落的改了對生父的稱呼,“伯父與我說過,父親出生在高門,卻能為民而死,品性何其清正,肅文能做父親的兒子,乃前生積攢的功德,須得好好珍惜。三祖母還請勿要憂傷過度,待肅文日后長大,定不負父親遺志,也定會代父親好好孝順諸位長輩?!?/br>
    這番話說出來,王氏又喜又嘆,握著他手,說起林衛(wèi)隺兒時的趣事來。

    寶因便叫侍女去搬兩張方杌來,吩咐完,視線不動聲色的落在林肅文生母身上,望見婦人也滿是詫異與欣慰,又瞧林肅文眼神澄澈,放下心來。

    簡單聊過后,林肅文便由人帶著去歇息了,明日要作為林氏丹陽房的子弟前去家廟祭祀。

    待再送走婦人,叔侄妯娌三人也起身要散。

    侍兒見狀,忙抱著件金黃緞面繡翠色云鶴的厚斗篷前來,給已從腳踏下來,站在素絹屏風旁的寶因披上。

    袁慈航、王氏所帶來的侍婢也趕緊過去侍奉。

    寶因透過窗前案桌上所插的一樹寒梅,望向外面的景色,問道:“外頭可還落雪?”

    侍兒系好綢帶,仔細整好斗篷兩側,將女子完全裹好才作罷,又連忙答道:“前面剛停?!?/br>
    王氏聽見,順勢接過話:“這會兒天還算不得太黑,何不隨意閑行,我們幾個也好多說說話?!?/br>
    已去到外間的袁慈航回頭來說:“我倒沒什么,就是嫂嫂不便。”

    寶因兩手輕輕揉搓,邁過門檻,跟著一塊去到廊下,安撫一笑:“不礙事?!?/br>
    于是,三人繞過長廊,下了廊廡尾的石階,踩著細雪,在雪色與月色下,慢慢走著。

    另外,又有七八仆婦成行,提燈照路。

    沒走幾步,有此閑行提議的王氏便先拋出了個話頭:“兕姐兒今年多大來著?”

    寶因回道:“臘十五那日滿的四歲。”

    王氏琢磨片刻,感概一句:“肅文倒比兕姐兒還大。”

    袁慈航倒是心中感到慰藉的輕笑起來:“說起文哥兒,瞧他所說的那番話,就可見被生父母教養(yǎng)的極好?!?/br>
    經前面閑談,寶因對林肅文和婦人印象都極佳,也應和的莞爾而笑。

    說了會兒,又說到林圓韞身上,問起讀書識字一事。

    只是還沒來得及聊,便已行至二門,王氏早沒心情再搭什么話,著急得由此出去,一路走到長樂巷,回了自己府中,半月前,那個有過生養(yǎng)的妾室誕下個兒郎,自然也就抱到了她膝下來養(yǎng),心里惦記著。

    寶因與袁慈航也就此分開,一路回了微明院。

    她站在院門臺階前,邊抬頭瞧著桃符,邊伸手摘下風毛兜帽,隨后稍提棉裙,抬腳踩雪而上。

    才只上了兩級,無邊的夜色中霍然響起一聲焦急到帶著哭聲的“大奶奶”。

    旁邊的仆婦率先扭頭,謹慎護著女子。

    寶因亦停住腳步,立在階上,回身望向遠處。

    nongnong的夜色中,姮娥院的李mama跑過來,兩行淚縱橫在臉上,既是哭訴,也是呼救:“六娘又咳了血出來,還不愿意吃藥!”

    一月不到,這已是第幾次了...

    寶因面容平靜的垂下長睫,那個人始終都未走出來,她生怕出什么事,又折返從臺階走下,隨著去了東府。

    甫一進到屋里,便有淡淡的血腥味撲來。

    李mama早已司空見慣,鼻子也聞慣了,趕緊打起門簾,讓女子進內室去勸勸自家這位娘子。

    先見林卻意穿著寢衣坐在榻上,身上搭著被衾,像是幾日來都是睡在這里,不肯去臥床。

    人已經消瘦許多,臉色慘白到比臉上傅了□□的郎君還厲害。

    再環(huán)顧四周,食案上都是粗糧白水,還在為兄守孝的她只肯吃這些,連藥都不吃的。

    寶因抬手,邊輕扯斗篷綢帶,邊道:“藥不吃,病怎么能好?”

    林卻意反應遲鈍的看向女子,眼下紅腫,不知這些日子在屋里是如何哭的,嗓子更是發(fā)?。骸吧┥┛蛇€記得我從寺廟回到府上那年?”

    寶因將斗篷遞給侍女,朝著她輕輕點頭,而后走過去,拿自己的帕子幫她擦去額角的汗,不禁低語:“大冬天的,怎么還給發(fā)汗了。”

    冬日發(fā)汗并非是個好事,冷熱交替下,極易生風寒,那才是要命的。

    登時便立即讓人把炭盆給端遠些。

    林卻意忽嗚咽起來:“那年的除夕,要是能回去該多好,只要能回去,便是去給觀里的老君為奴為婢,日夜給老君塑像掃塵上香,我也是愿意的,回去后...我...我...”

    寶因坐在榻邊,從食案上端來還冒著熱氣的藥盞,執(zhí)著金匙攪了攪,正想要哄勸她喝下,可很快又神色慌忙的擱下,焦心的將帕子遞過去。

    “...咳咳咳...我再也不要玩那勞什子的試年庚?!绷謪s意說至一半,開始咳起來,沒咳幾下,帕子上也不出意料的帶了幾滴血,她心間懷著難以抹去的愧疚與自責,嗓子里帶著血,緩慢又咬著牙的道出后半句,“那樣五哥便就不會死了?!?/br>
    寶因怔楞住,一時連話都忘了說,她沒法,搬出林衛(wèi)隺來:“六娘不是問我可記得你回來那年的除夕?我自然記得,記得衛(wèi)隺他們?yōu)榱硕耗汩_心,想盡法子迎合你的話,又怕你覺得自個是外人,與你斗嘴玩鬧,試年庚也不過是個逗人一樂的東西,那些個制骰子的人,無非就是亂繪些尋常能見的,引人往那處去想罷了,如何當真?再說世上又哪有因著一句話就能害死人的?你說得也都是些吉話,要真怪也怪不到你身上來才是,何必為此苦自己。人已沒了,該做的是好好記住,而非為寫虛無之事而抱罪懷瑕。再者衛(wèi)隺瞧著處處與你作對,卻極為疼愛你,臨去云陽郡前,還笑著打趣你日日生病,不知何時能好起來嫁人。這是他走前掛念你的最后一事,你便要如此回他么?”

    縈繞在林卻意心頭的內疚雖未被完全化解,但到底是肯吃藥了。

    剛喝下幾口,緊接著只聽轟隆隆的聲音接連響起,是建鄴各坊的宅府都在放爆竹,還有驅儺的隊伍,吹拉彈唱。

    最甚屬蘭臺宮,像極了山塌的聲音。

    自從知道林衛(wèi)隺死于山體倒塌的泥石,再也受不得刺激的林卻意被嚇到雙手捂耳躲在長嫂懷中。

    -

    天又開始落起雪來。

    微明院中,原本應該在蘭臺宮的林業(yè)綏剛哄睡下被爆竹聲吵醒,吵鬧著要尋母親的林圓韞姐弟,而后去到外間高幾旁,濯洗著手上糖漬。

    待洗凈,若有所思的掃了眼屋外后,便隨手撿起一旁的干巾,慢條斯理的擦去雙手水跡,回內室去了。

    寶因從姮娥院回來,在外間解下斗篷,進到內室,便見男子安安靜靜的坐在圈椅旁,眼前是猩紅的炭火,身上僅披著件黑底金繡云紋的寬袖外衣,還有淺淡的橘香。

    她先去榻邊看了眼熟睡的孩子,然后走向他,瞧了眼炭上的朱橘后,低聲問道:“怎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