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燈心織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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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予馥站在屏風之外,揣揣不安,很是遲疑。 屋外突有一聲,朗朗沉聲,直叫梁予馥轉(zhuǎn)頭相望。 "你這屋子,似乎還少了桌案跟文房四寶,還有一堵靠墻的書柜。" 剛沐浴完,隨意以日居披散頭發(fā)的龐郁,就站在門口處。 他走進里間,四處替梁予馥看看的神情,還有些慵懶。 龐郁見老吳沒給這小姑娘的居臥里,安置桌案跟書柜,實在有些不滿意,他雙手置背,眼神放松的隨意看看,"要當我徒兒,不喜閱書跟寫字那可不行,回頭我得讓老吳給你備上了。" 徒兒? 梁予馥愣然了許久,屏息微顫。 許久的許久,她都說不出話來。 直到龐郁轉(zhuǎn)身要離去時,她才醒悟似的,心急的向龐大人求證。 梁予馥急往前一步,只差沒有上前扯住龐大人的衣擺,直問,"大人的意思是...我不是留下來為奴為婢,服侍大人的?" 梁予馥語氣發(fā)顫,小心翼翼的,生怕這一些些只是一場她自個造出的美夢。 她實在沒有任何的自信,認為龐大人會收她為徒。 龐郁沒轉(zhuǎn)過身,只是垂眸暗自輕笑,娓娓道來,"我已經(jīng)收了八個徒兒,現(xiàn)下他們喊你九姑娘,你說呢?" "況且我從來都不習慣讓女子近身服侍我,我不需要婢女,多一個女徒倒是無所謂。" 梁予馥傻著一愣,難以置信的雙手,幾乎是發(fā)抖著狠捏住龐大人的衣擺。 她淚眼迷離,還以為自己是聽岔了,才會造出此等美好的幻想。 她微咬著唇,急放開龐大人的衣擺,改狠狠捏了下自己的手臂。 吃痛的感覺,讓她確定這不是場夢。 此等美事,讓她都快喘不過氣了。 梁予馥怔然了半晌,這才往前一步,著急的問龐大人,"大人你別騙我,也別同我說笑..." 龐郁這才轉(zhuǎn)身,一襲素雅居服,襯的他形如仙人,他輕笑著看著梁予馥,肯定的說著,"沒騙你,我也從不與人說笑。" 得到肯定之后,梁予馥激動地直跪于地,她不知如何疏解心中的澎拜,直朝龐大人狠狠叩了叁個響頭。 "又做什么?" 龐郁見梁予馥如此鄭重的態(tài)度,他無奈,也不知曉,這姑娘怎么那么喜歡跪著給人叩頭? 梁予馥叩完頭,額上已有紅印,雖看起來有些滑稽,但她抬眸看著龐郁時的目光實誠,心懷坦蕩,眸中盈若秋水,好似把眼前的人盼成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忐忑不安直問:"咱們大燕從未有過女大夫,大人為何愿意收我為徒?" 龐郁見她一身風塵仆仆,雙手尚包覆著被長槍劃傷的口子,身子明明單薄卻頑固的朝他磕頭禮敬,說什么都不起,任誰都能看的出她是個倔烈性子。 他迎著窗子,看著日暮漸漸落下,即將浮出的淺淺月色,并無情無緒的淺淺而語,"我從沒見過,有女子的手能那么丑陋的,比之農(nóng)婦老嫗還不如。你是第一個,興許也是最后一個。" "況且不能成為女大夫,你就不想學醫(yī)了嗎?若是因為想成為女大夫,才想學醫(yī)的,我勸你...還是打退堂鼓吧。" 龐郁語畢,微低下頭,他好似若有所思,心懷沉憂,不愿意給她過多的希望。 他知道,這傻姑娘將來的道路,會是非常人難以忍受的辛苦,只怕會艱辛無比。 思道此,他的眸中有一絲的心疼。 梁予馥雖不解龐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但她見龐大人在地上的影子長身玉立,抬眸一見這般豐神俊朗的男人,如此的說她手丑,梁予馥的表情也有些羞澀窘迫。 梁予馥心虛的低下頭,她不清楚,龐大人問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學醫(yī)本來就是為了當大夫的,不是嗎?若是不能當大夫,那么學醫(yī)做什么呢? 梁予馥心里又思道,龐大人莫不是怕她看起來嬌弱,以至于懷疑她無法吃苦干活,所以才不愿收她為奴為婢的?改收她為徒的吧? 可這當徒兒,是得繳束修的吧?她身無分文,身上的銀子還是龐大人讓吳二公子給她的?她哪來的每年給龐大人繳學醫(yī)的束修? 她沉默無話時,實在自己想了很多很多。 更是在想... 或許,她可以嘗試幫大人干活,來抵學醫(yī)的束修? 她還想不通龐大人的話中之意,只是她鼓起勇氣的毛遂自薦,"大人這是怕我手細如凝脂,便無法吃苦耐勞嗎?請龐大人放心,我五歲就會幫襯家里的藥鋪切磨藥材,七歲便會砍柴生火做飯,十歲娘親便盯著我的女紅刺繡,不管是粗活細活都難不倒我。" 龐郁聽著她頗有自信的說辭,這一路上的經(jīng)歷,他自是相信的。 他翹起嘴角,微側(cè)著頭,看了這姑娘任憑汗水掛在鬢發(fā)上,見她模樣狼狽,后頸的亂發(fā)被汗水打濕的黏在頸子上,一路上頂著蓬草般的男子裝扮也沒喊過苦。眼神絲毫沒有被疲倦,屯埋成了空洞無物。 或許他早該意識到,這姑娘實在心性過于堅韌,過于執(zhí)拗了。 梁予馥見龐大人許久都不說話,她便大膽的提想法,"若龐大人愿意的話,我想替大人的府上干活,來抵學醫(yī)的束修。大人本就是名動燕都的大夫了,想必這學醫(yī)束修是不便宜吧?" "束修?"龐郁詫異的笑意,淺掛在面上。 聽見龐大人的輕笑,她猛然的抬頭,便見龐大人眸中淡然,只是眉尾帶笑的盯看著她。 梁予馥害躁的又伏低下頭,這下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了。 她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又能說些什么來說服龐大人。 龐郁見這姑娘眼底的吃驚模樣,瞬間就懂這傻姑娘在想什么了。 他淡然的娓娓道來,嗓音沉落的如同往遠方高飛的候鳥落日翩影,載浮載沉,"為我門徒,只有月錢沒有束修。只不過,為徒為仆皆無異,生死來去都寄于一紙賣身契上。為仆會受苦,為徒更得受難,可為徒所受的苦難,卻遠遠不只是勞力,更會勞心。" "不只學醫(yī)苦,我這人更是心胸狹窄,眼里就容不下一粒沙。奉我為師,便只有聽命于師長一途,不容任何異心,不存一點逆意。" "梁小娘子,你最好想清楚了,我不喜叁心兩意之人," 梁予馥本訝異,這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的事,學藝不用束修,居然還有月錢? 可聽完龐大人的話,她垂眸沉默,自知龐先生這話是何意。 因在大燕里,不僅僅只是男尊女卑,更是尊卑分明。 仆奴便是仆奴,主子可憑著喜不喜歡,有著隨意打罵跟變賣仆奴的權(quán)力。 而百工學徒在得師承學成之前,便是與家中的仆奴無異,更比之府中的妾室地位還低。 也因此,鮮少有女子在百工匠業(yè)里前去拜師學藝,居多都是居于繡房或是養(yǎng)蠶種桑,亦或是嫁做人婦。 而一日為師,便終生為父。 她若是拜了龐大人為師,便等同于賣身給了龐大人,她將來的婚嫁與去留,只得全憑龐大人做主,與劉胡老哥賣身給慈心劉家當長工,是類似的了。 她想起剛才自個在桑雪樓的高門大院下的念想... 她入了龐府,會是入另一個牢籠嗎? 可是為了學醫(yī),為了填滿心中的不平... 又想起,她這一路以來,所受的委屈。 她不信這習醫(yī)為徒,會比她遭受過的這些苦難,更委屈卑微了。 一想起那些輕視跟漠然,她更是手掌死死的緊握,堅定萬分的朝著龐大人叩頭,"一日為師,便終生為父,予馥愿意從此以師父唯命是從,馬首是瞻。" 龐郁滿意的一笑,心中也為自個得了個靈巧聰慧的女徒高興,"入府冊的名字你思一晚,明日便告訴我。你師哥有幾位是保留著舊姓,你若希望保留梁字入名,也未嘗不可。" 留梁姓入名? 梁予馥低頭想了下,心里只思道著,她留了梁姓又有什么用呢? 這梁字不僅不歸她所有,梁家也未曾覺得她是梁家人,只恨不得在她死后急著讓她改了姓,把她推進別人家,入別人的宗祠,成為別人家的冥婚新娘。 如此這般,她還留戀什么?思到此,她不禁苦笑。 她思定,更是堅決的抬起頭,"不用了,大人喜歡什么,便落筆什么名字。我念書不多,實在文采不高。" 龐郁見她如此果斷,也便沒了顧慮,只問:"你喜歡何種氣味?" 梁予馥搖頭,不知龐大人問她這般是為了什么,但說起味道... 她當下還真有些想念,她母親編織的燈心草枕墊的氣味。 不曾想,梁家雖給了她滿腹的辛酸委屈,但還是有她懷念的地方。 人總是如此的矛盾,難以理解。 梁予馥思來想去,她還是脫口而出,"燈心草,我兒時總喜歡趴在燈心草枕墊上,想著總有一日我能同兄長一樣識字念書。" "藺芷,龐藺芷。如何?"龐郁淺語問道。 藺芷? 梁予馥心中是有疑慮的,藺跟芷與燈心草有關(guān)聯(lián)嗎? 但她只得叩額答復(fù),對龐大人絲毫不存疑,"謝大人賜名。" 龐郁溫和沉靜的站在窗格邊,月光瑩若如絲綢灑進屋里,映的他的面容更是如玉瑩潔。 他望著還跪著著梁予馥,淺淺勸道:"剛才為師問你的問題,關(guān)乎到你漫長歲月的一生,習醫(yī)是一件很漫長且辛苦的事。沒有捷徑,更無偷懶的本錢,甚至沒有僥幸的成分。若說學文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那習醫(yī)便是十年臥薪嘗膽,卻無終了的一日,是份很苦的苦差事,非常人能忍受的寂苦。" 龐郁話到嘴邊,忽然停頓,語氣頓時有些重,存著幾分嚴厲之氣的提點她,"為師望你,在夜里好好思量,若是此生不能成為女大夫,你還愿意學醫(yī)嗎?" 梁予馥聽著龐大人的囑咐,她叩頭言諾。 在叩首時,她雙眉緊皺著很。 她也不懂...如果不能成為大夫,那她為了學醫(yī),吃那么多苦,值得嗎? 龐郁見月色漸濃,拿出身上的火折替她點了屋里的燈,任憑夜風也附落在他的披發(fā),他轉(zhuǎn)身,一步步的往黑夜中的假山石洞之徑里遁入。 稚春堂前的路徑黑夜無光,可龐郁發(fā)系尾上的玉扣,卻如月色般潔白無瑕。 待龐大人遠去,梁予馥直到雙腿麻木,還久久不敢相信,她真的能成為針砭圣手龐大人的門徒? 日以繼夜所積累的委屈,瞬間爆發(fā)了出來,她心中激蕩不已。 見龐大人離去,她的身軀忽然軟了下來,只并著腿直接在地上流淚。 上京巧遇的婆子告訴她,這世道所有的女子都是這般過活的,她們都不認為是苦,是活受罪了,為什么她非得不撞南墻不回頭呢? 女子拋頭露面,難道就不苦,不受罪嗎? 她想起龐大人問她的,若是此生無法成為女大夫,還愿學醫(yī)嗎? 捫心自問,她想學醫(yī)是為了什么?。?/br> 她內(nèi)心的聲音,很是清楚,她并沒有多崇高的志向跟濟世救人的情懷。 無非就是想替自己爭個公平罷了! 憑什么,她兄長能行的,她不能做? 就只因為她兄長是男子,而她是女子? 世道就算不偏愛女子,她就是想證明... 她身為女子,便是想學醫(yī),又有何不可? 就算學了醫(yī),世俗卻注定她當不了女大夫,可其中為醫(yī)者的技藝跟能耐,是任誰都奪不走的。 老天既然讓眼前這個貌若仙人的男人,在入冥河之界前,以仙術(shù)鬼手般的醫(yī)術(shù)帶她回陽。 便沒有任何人物事,可以阻止她想做的事。 幽冥的忘川跟渡河,既然帶不走她。 那么大燕的百年風俗慣例,讓女子恪守的祖制禮制,也不能化身牢籠困住她。 因為她就不信,在這世道里,學醫(yī)會比當女子更苦。 她既身為女子,更是嘗過女身的萬般苦楚,那么學醫(yī)的困難跟孤獨,又有何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