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桌的交談聲，醉態(tài)肆意，爭吵的聲音大到，連他們師兄妹都聽見了。

    低沉，聲音貌似粗獷男人摔了酒杯，忿忿不平的吆鬧，＂我就不懂家里的老頭子在想些什么，咱們家又不用瞧他們的臉色過日子，匡那伙見利忘義的南晉人，有什么不對？＂

    ＂我是他親兒子，就為了一點(diǎn)錯(cuò)事，居然奪了我商號的掌柜之位。＂男人越說越恨，酒也越喝也急，直嗆得咳了出來。

    旁邊友人雖話語間存些安慰，卻字字不離火上澆油，＂這回我支持大哥，這南晉人以假琥珀騙了我們整個(gè)燕都的人，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吃了假藥，我們騙他們幾回又何妨。＂

    鄰座的男子尚未語畢。

    席間，梁予馥同席上的幾位師哥恰巧都聽見了，乍聽之下，除了埋頭苦吃的四師哥，不管事的七師哥與八師哥，皆眼神同時(shí)一變。

    吳槐手持折扇敲了敲還在埋頭品嘗美食的蒼術(shù)，蒼術(shù)接收到了大師哥的暗示，他表情略無奈，這就起身到鄰席敬酒，因自來熟的性子，很快地被男人們邀請一起喝酒，打成一片。

    直到鄰桌的男人醉醺醺的喝倒了后，席間上的人也緊接的離去，雅室座堂頓時(shí)空了一半。

    蒼術(shù)這才回到席間，小聲的擠到師兄弟之間，他隨手扒著一臉老實(shí)相的五師哥貫眾，一手拉著炸毛的八師弟枳實(shí)。

    才神秘兮兮的說著，＂猜我剛才打聽到了什么？他們都說，燕都先前發(fā)生的假琥珀案，這背后主謀是南晉人。是南晉人記恨我軍在太和年間，收服了南舒，平定南邊的疆域。才故意處處與我們?yōu)殡y，想坑害我們大燕。街坊四周都傳遍了。＂

    席間幾位師兄臉色一變，沒人敢先多語，仿佛都被鯁住了咽口。

    梁予馥不清楚這太和年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若是說到假琥珀案，她就不得聚精會(huì)神地聽四師哥轉(zhuǎn)述。

    八師哥枳實(shí)著實(shí)不知輕重，也不知曉師哥們?yōu)楹稳绱藝?yán)肅，因氣氛影響，他也小聲而語，＂鄧?yán)习鍋順抢锼拓浭斟X時(shí)，我也聽見他跟樓里的幾個(gè)長工閑聊，自訴他們車馬藥商才是案子里最無辜的。一口一個(gè)保證，言之鑿鑿地說著，假琥珀都是從南晉流入大燕，是南晉人的陰謀詭計(jì)。＂

    枳實(shí)的話，又讓其他師哥皆一陣沉默。

    梁予馥聽著，只覺得方方面面都怪異的很。

    琥珀可是盛于北方，又被稱為北方之金。南方人并不熟知此藥，很可能連看都不曾看過琥珀生藥，又談何能熟知琥珀生藥的藥性氣味，這不合理。

    思至此，梁予馥絲毫不想對師哥們瞞藏著，她在席間直言不諱，＂可若是南晉人有本事造出坑害我們的假琥珀，還把我們最為精通藥材的藥商跟大夫給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就代表，他們的制藥識藥技術(shù)，比我們的人，還更為高明嗎？＂

    ＂況且，若假琥珀真是由南晉流入的大燕的，不就代表這些車馬藥商與藥鋪老板都與南晉人有所勾結(jié)嗎？既是這叛國通敵的重罪，官府怎可能只判慈心的劉老板拘牢叁日？鄧?yán)习鍏s一點(diǎn)事都沒有？總不可能連官府都包庇與南晉勾結(jié)的人吧?＂

    梁予馥直指要害，看似字字珠璣，實(shí)則是暗藏殺機(jī)。

    大師哥槐實(shí)見狀，兀自佯裝手滑摔碎了一碗，叁師哥羌活見機(jī)也拾起一甜糕，起身塞進(jìn)梁予馥的嘴里。

    七師哥附子卻冷冷地看著，挑起事端的四師哥跟梁予馥一眼，暗叨愚蠢，暗自吃茶。

    二師哥虎杖扭頭去查看鄰席尚還有沒有人在，神志還清不清楚，見鄰席的男人早就醉意上頭，滿嘴胡話了，也才松了一口氣。

    八師哥枳實(shí)，顯然還沒意識到這字字珠璣中，藏的不只是真相，更有無端的禍害，只得小聲的反駁小師妹：＂制作假藥也能算技術(shù)好??？＂

    枳實(shí)還沒說完，立馬被身邊的六師哥蘇木夾了菜，揉揉他毛燥的頭發(fā)，讓他趁熱多吃一些。

    五師哥貫眾絲毫沒被周圍的氣氛影響，他吃了塊果盤中的梨，直言爽語，夸了這梨真甜，仿佛意有所指，＂我聽道爺說，只有產(chǎn)梨的地方，才會(huì)多到需要把梨給凍起來，等著吃凍梨。怕是拿顆柰果去哄騙不曾見過梨的百姓，柰是梨，更是輕而易舉。若是拿著柰果去哄騙年年凍梨的人家，柰是梨，那不是蠢驢挨揍嗎？＂

    六師哥蘇木聽著，忍不住一笑，也跟隨著吃了塊梨。

    梁予馥倒是抬眸看了五師哥一眼，覺得五師哥說的話，很有意思。

    確實(shí)，若是南晉人要騙大燕人的錢，再怎么傻的商家，都知曉大燕的藥商能拿到的琥珀生藥，定是第一手，最為金貴的琥珀生藥。在擇藥上，怎么都不可能會(huì)選擇有北方之金之稱的琥珀。猶如，五師哥所言，拿柰果當(dāng)梨哄騙年年凍梨的人家，是純給自己找麻煩，欠抽了。

    她跟老胡到鳳翔府采購生藥時(shí)，曾看過曲掌柜把蚧蛤剪成碎塊，就只為了瞞騙一知半解的買藥人，卻無法以此方式匡騙真正的識貨人。

    可知，南晉人若是真把假琥珀給造出來了，怕是也不會(huì)賣給大燕人。按人性來說，坑殺不識貨的人，才是最為長久的賺錢之道。賣假琥珀給大燕人，實(shí)乃失策之舉。

    且她與老胡到鳳翔的那段路程中，老胡分明不是這樣告訴她的。

    她當(dāng)時(shí)佯裝小子，身份卑微，老胡根本沒可能騙她一個(gè)毫無利益關(guān)系的孩子。

    她回憶起，老胡非?？隙ǖ牡莱?，這假琥珀的上下流通，是燕都中多數(shù)相關(guān)人士睜只眼閉只眼，相互勾結(jié)來的，這又何來與南晉人有關(guān)？

    當(dāng)時(shí)她是在慈心莫名被抓，是意外被發(fā)現(xiàn)造假傳信，而被關(guān)押進(jìn)大牢。

    可假琥珀案的相關(guān)人士，含朝中太醫(yī)院的太醫(yī)，與燕都的藥鋪老板跟車馬藥商老鄧，皆沒誰是真正出事，被查出與假琥珀案有關(guān)的。

    就在事隔數(shù)月，街市鄰舍也慢慢遺忘到腦后之際，竟是又扯上了南晉？

    莫不是此事，還另有隱情?

    梁予馥的神色越發(fā)的嚴(yán)肅，若此事非南晉人所為。

    豈不是，這幕后黑手仗著南晉人無法跟大燕人對質(zhì)，面對面的思辨暢談，便血口噴人，借刀殺人？

    她的師兄們大概均不知曉，不只南晉人，連她都差點(diǎn)成為這驚天大案的倒霉替死鬼。

    席間，各有各的疑惑，卻難以在此地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