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探究、質(zhì)疑。

    他們?nèi)孔兂蓜㈤e人，都在說：你為何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從這里路過。

    外加一句：又今時今日此時此刻提出要進(jìn)蒼云宗拜師學(xué)藝。

    “陰謀，一定有陰謀?！?/br>
    “不會吧，我看她挺真誠的?！?/br>
    “你懂什么，這年頭真誠還可信？魔族素善偽裝，祈福鎮(zhèn)離魔界如此之近，她保不齊就是魔族派出的jian細(xì)，你怎么就敢確定她不是知道我們行蹤后特意來此處蹲點(diǎn)的？”

    “你說得有理，或者，她本想通過其他途徑進(jìn)入宗門，結(jié)果今日恰巧讓我們撞上了?！?/br>
    這些人議論聲太大，墨心竹全聽見了。

    真要命，她想，猜得一點(diǎn)不差。

    他們還說——

    “那師兄為何答應(yīng)?！?/br>
    “你懂個屁，師兄是什么人，我們都懂的道理他會不知道？一定是故意的，師兄在等待時機(jī)，俗話說放長線釣大魚?！?/br>
    “哇，不愧是大師兄?！?/br>
    ……

    墨心竹如坐針氈，這些人疑心病重好能說，才幾個就傳成這樣，蒼云宗一窩修士，到時候還得了？

    墨心竹為了避免麻煩，這兩天盡量減少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次數(shù)，可左思右想還是感覺不對勁，怎么搞得她心虛似的？

    可她真的心虛啊，墨心竹仰面朝天，第八百次說：“怎么還不到?！?/br>
    山楂教育她：“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拿出你在魔族的氣勢?！?/br>
    墨心竹翻了個身，揮揮手驅(qū)趕它，聲音沉悶：“去去去，那都是假的，我裝的?！?/br>
    山楂試圖和她講道理：“假作真時真亦假?！?/br>
    “就不能讓我松口氣？好不容易出來了……”

    才抱怨完，墨心竹隨身攜帶的水月鏡突然有了微弱的靈力反應(yīng)，此物是須閻交付于她，能與魔界溝通，又是用特殊秘法制成，看上去與普通鏡子無二，不會泄露氣息。

    墨心竹想：須閻可真會挑時機(jī)，蒼云宗馬上就到，若是趁大家一起下船時找來，我恐怕連路都不用走，直接就被當(dāng)成細(xì)作綁起上山了。

    墨心竹連自己之后的處境都能腦補(bǔ)出來。

    對方根本不懂憐香惜玉，她先被鞭子抽出幾道血痕，再淋一桶辣椒水，然后聽到冷酷的審問：老實(shí)交代，誰派你來的，要你做什么。

    “我進(jìn)退維谷，說了就淪為棄子，必死無疑，不說他們就繼續(xù)折磨我，生不如死。”墨心竹痛心疾首，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淪落到今天這番田地。

    山楂仰著腦袋：“叫你少看話本，看多了對腦子不好。鏡子呢，理還是不理？”

    廢話，怎么敢不理。

    墨心竹立了契約，她的命還在對方手里。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水月鏡的瞬間，大長老須閻的臉呈現(xiàn)其中。

    呵。

    墨心竹裝都不用裝，真情實(shí)感地冷著臉道：“大長老，找我何事?！?/br>
    鏡中，須閻現(xiàn)身后第一句話就說：“坐上云游的感覺如何。”

    “也就那樣?！?/br>
    墨心竹心下微沉，赤目黑蛾已死，須閻是如何得知自己當(dāng)前的處境？

    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只說：“祈福鎮(zhèn)的怨靈是您的手筆？”

    她想了很久，總覺得這事有蹊蹺。

    果不其然，須閻笑道：“那個叫趙不言的修士么，他本想投奔我族，可惜啊……不過，既能讓你乘上云游，他也算為我族效過力了，不虧。”

    墨心竹垂下眼睫。

    須閻那邊繼續(xù)：“你進(jìn)入蒼云宗后，我們便不好時刻與你聯(lián)系。有些事得提前和你說明白，你一定要記住，修士陰險(xiǎn)狡詐，最會誘人進(jìn)入陷阱。你既為我魔族做事，絕對不可被他人蠱惑，必要之時……”

    須閻話語未盡。

    墨心竹神色平靜地說道：“您這是什么意思，不過一群自命不凡的修士罷了，你當(dāng)我下不了手？”

    這段是她從話本里學(xué)的，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十分應(yīng)景。

    須閻見狀哈哈一笑：“倒不是這個意思，你好歹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好心提醒罷了。”

    墨心竹見縫插針地問：“二長老和您說過……”

    “哦，那件事啊?！表氶惔驍嗨?，他在鏡中做出一個安撫的手勢，“不可cao之過急，要知道，我們并不缺人，只是那些人全部無所作為，有的甚至早已失去聯(lián)系……”

    信息量太大，墨心竹不由得緊張起來。和之前說的不同，他們既然早已在蒼云宗安插過眼線，那枯榕給她的承諾……

    “長老是要反悔？”

    “呵呵，怎么會。要知道，做實(shí)事要緊吶，不然我們也不會派你過去不是？你要找人接手，我們自有判斷標(biāo)準(zhǔn)。放心，一切塵埃落定后，我們再不干涉你的自由?！?/br>
    墨心竹輕輕哼出一口氣。

    須閻依舊擺著副慈愛相：“知道你心中有怨，當(dāng)初讓你立誓是為你好。若非有它牽制，你早被驅(qū)逐出去，如何能在我族的庇護(hù)下安然長大？況且這份誓言并不是永生跟隨，最多不過萬年，它會隨著我主力量一道消退。唉，現(xiàn)在你提前要走，我們給你機(jī)會，你可要好好把握。”

    萬年……

    水月鏡的光芒黯淡下去，須閻從鏡中消失，墨心竹神情恍惚地問山楂：“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云游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到地面，底部碰撞到堅(jiān)硬的石臺，明明沒多大動靜，墨心竹卻被撞得有些搖晃。

    萬年啊……

    墨心竹若是個普通人，尸骨都沒了。

    她忽然想起魔族長老們個個活了十萬年以上，魔尊若是不死，比他們活的時間還長。

    這樣算來，萬年彈指一揮間，好像也不是很長……

    個鬼。

    那可是萬年，滄海桑田，頑石都能齏化成沙。

    墨心竹渾渾噩噩過了這么久，她甚至記不起五天前的天氣，這些人怎么這么能熬？

    話說，修士似乎也很能熬，一個個看上去長得挺嫩，誰知道他們活了多久，是什么支撐他們活了那么久？

    想不出答案，墨心竹滿腦子都是須閻裝腔作勢的笑臉。

    仗著契約在手，根本就是在耍她！

    墨心竹把鏡子摔到榻上，情不自禁：“老畜……”

    敲門聲驟然響起。

    寧無憂的聲音傳進(jìn)來：“墨姑娘，蒼云宗到了?！?/br>
    墨心竹艱難咽下最后一個字，她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心情，馬上恢復(fù)那張明媚笑臉：“來啦?！?/br>
    作者有話說：

    第6章 是非

    蒼云宗立于群山之上，它以山為名，除日常集會議事的主峰“蒼云”外，還有四座山峰。都說術(shù)業(yè)有專攻，其中青陽峰主劍，朱明峰習(xí)醫(yī)，白藏峰煉器，玄英峰學(xué)術(shù)，“劍醫(yī)器術(shù)”是蒼云招牌，但蒼云所傳授的東西絕不僅限于此。

    逍遙上仙將各峰事務(wù)交予“峰主”打理，四位峰主手下分別有傳道授業(yè)解惑者數(shù)十，他們各有所長。

    新入門的弟子半年內(nèi)都算散修，要學(xué)的東西多且雜，在這期間，如果跟不上蒼云宗的修習(xí)腳步，基本就與宗門無緣了，他們會被請下山去，剩下的通過考驗(yàn)即可正式拜師。

    拜師對墨心竹來說遙不可及，前路漫漫，須閻靠不住，她打算找機(jī)會和二長老枯榕聯(lián)系，一定要將契約之事理清弄明，當(dāng)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在宗門扎根。

    推開門，云游的著陸點(diǎn)是一片巨大的磚石空地，地面平滑且青白，后方再遠(yuǎn)些是山崖，山崖邊有石柱側(cè)立形成的入口，從那里自上而下望去能看到半截排列整齊的石階，再往下半截淹沒在青山云海。

    墨心竹好奇地打量四周，心道：不愧是第一宗門。

    戚庭因?yàn)橛惺聸]和眾人同行，寧無憂熱心，他把墨心竹帶到宗門內(nèi)臨時安置客人的住處。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墨心竹將在那里度過，直到入門試煉結(jié)束，看她是否有能力繼續(xù)留在蒼云宗。

    寧無憂一邊帶路一邊說：“蒼云宗附近人跡罕至沒有城鎮(zhèn)，每年招收弟子時都會有人提前到達(dá)，那些院落是專門為他們準(zhǔn)備的，當(dāng)然，也是為你。不過畢竟是臨時住所，不比正式弟子有單獨(dú)的臥房，每間屋子住三四個吧，一個院子加起來，人可能會有點(diǎn)多?！?/br>
    墨心竹說：“不打緊，只要有地方去，我住哪里都行。”

    寧無憂停下，指著前方：“就是那兒了，里面住的都是女修，我不方便靠近，你自己進(jìn)去可以吧？十幾天而已，時間不長，和她們好……”

    轟隆一聲巨響打斷寧無憂的話，好像有什么東西砸落在地，緊接著，院中女聲清亮高亢：“你算什么東西！”

    寧無憂聽見聲音的剎那身形一震，表情出現(xiàn)瞬間空白。

    “……好、好好相處?！?/br>
    他語氣十分勉強(qiáng)，或許覺得之后發(fā)生的事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甚至沒等墨心竹和他道別，匆匆說完一句“保重”，飛快轉(zhuǎn)身離去。

    墨心竹不明所以地看著寧無憂逃命似的背影，嘴里輕輕念道：“保重？”

    這人反應(yīng)有些奇怪。

    山楂一臉高深莫測：“果真是年輕人，一見是非就想逃離，這樣如何能成大事?！?/br>
    那座院落爭吵聲不斷，墨心竹仔細(xì)聽，其實(shí)更像單方面辱罵。

    山楂又說：“但講實(shí)在的，這地方過于熱鬧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墨心竹，你自己保重?！彼]上眼裝死。

    墨心竹：……

    晚上不如吃紅燒山雀。

    吵架嘛，墨心竹見過，不就是兩個或者幾個誰也不服誰的家伙指天指地指對方痛罵一遭，罵完就爽了，總不至于比祈福鎮(zhèn)的怨靈可怕，于是耐心在外面等了片刻，一切動靜停息后，她抬腿往里進(jìn)。

    院中一片狼藉，一名身形瘦弱的女子正蹲在地上默默垂淚，四周都站了人，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沒有人敢上前安慰攙扶。

    不遠(yuǎn)處，另一名女子倚靠著墻，鮮紅衣裙襯托出她窈窕的身姿，她面容嬌艷，鳳眸斜挑，別有一番嫵媚風(fēng)姿。她左右還站著兩個，那二人穿著打扮素淡簡雅，互相攙扶著手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紅衣女子等了半天，不耐煩地開口：“怎么，想替她說話？別著急，待會兒就輪到你們?！?/br>
    其中一人小聲說：“你這樣做是不對的?！?/br>
    “我不對，她就有理？你搞清楚狀況，我頭一天晚上丟失的靈戒，第二天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她枕頭底下，你說說這是什么行徑。這種人，也配進(jìn)蒼云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