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寒萱食指豎在唇前，示意他們小聲：“不要誤會，我才沒有亂編故事?！?/br>
    不過是時常和戚庭與墨心竹見面，隨手記錄而已……順帶發(fā)散一下思維。并且只要墨心竹沒問題，她以后還能一直記錄。

    不遠處，二人將這些細微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墨心竹就說最近怎么少了很多瘋言瘋語，原來不僅因為大家被她實力折服，還有部分原因是造謠生事的人被解決了。誰讓他們寫低俗小話本，活該。

    戚庭評價躲在灌木叢后的眾人：“還是太閑。”

    墨心竹問：“要罰他們嗎？”

    “無傷大雅?！?/br>
    但附近的人確實太多了，妨礙他和師妹說話，戚庭余光瞥見院里飛過來的山雀，嘖了一聲，“師妹，御過劍嗎？”

    不等墨心竹回答，戚庭不由分說召出長劍，伸臂一攬。

    “等等我！”山楂涕泗橫流扇動翅膀，一個猛子扎過來，它分明已經碰到墨心竹肩膀，下一刻，人憑空消失，山楂被積雪一爪子摁在地上，不知第幾百次叫喊，“救命……”

    *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腳下長劍傾斜向上，為了穩(wěn)住身軀，墨心竹不得已從后抱住戚庭：“慢些！”

    平日她主要研習風訣，也曾試過乘風上天，想象著萬物與我唯一，整個過程舒緩自然，現(xiàn)在呢，好像后面有鬼神在追，轟轟烈烈，著實刺激。

    速度越來越快，涼意灌進身軀，墨心竹將頭埋在戚庭背后時，明顯感覺他笑了一聲。

    還笑！墨心竹伸手去擰戚庭的腰。

    結果他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墨心竹剛要發(fā)力拳頭就被握住，包裹她的手掌還是涼，抽也抽不出，墨心竹無法，只能生無可戀地賴在他后背。

    無所謂了……

    誰讓師兄長得好看，靠一靠不虧。

    從高處俯瞰蒼云，各類房屋建筑錯落有致，幾乎看不見人影，空中同樣有人御劍騎獸，墨心竹他們飛得最高，只能隱約看見幾粒小點飛速移動。

    墨心竹看著漫漫云景，還未來得及感嘆美妙，戚庭忽然一句“抓緊”，瞬間帶她俯沖下去。經歷一段疾風驟雨般的沖襲后，腳下長劍猛然止剎，穩(wěn)穩(wěn)當當降落到主峰深處。

    墨心竹暈了，她的魂跟不上師兄御劍速度，腳下輕飄飄的，不用憑借他物，下一刻就能原地升天。

    “師兄?！彼D難道，“有點刺激。”

    戚庭把她從劍上撈下，解釋：“本來沒想這么快，有個難纏的家伙跟在后面?！?/br>
    墨心竹喘口氣緩了緩：“仙族？”

    走了幾步，不行還是飄。

    不應該，墨心竹想，沒化形前我也是個到處撒野的靈族，上天入地的本事不比戚庭差，一定有哪里出了問題。修為不夠？等我再吸幾天靈氣，一定可以做到。

    “是?！?/br>
    “他們會找到這里嗎？”

    “外面設了結界，不會?！?/br>
    “聽說他們給你下了戰(zhàn)帖。”

    “是?！逼萃シ瞿闹褡缴介g一塊青石暫歇，“我沒搭理。”

    “師兄很厲害，為何不打？”

    “打斗會加劇怨氣侵蝕，他們有意為難?！逼萃サ吐晢?，“還難受嗎？”

    “有點?！?/br>
    墨心竹閉眼倚在他身上，方才御劍飛行時，她的拳頭被戚庭拉在前面握著，她想著落地了總該松開，果然，側身下地時她把手抽出來了，五指尚未完全展開，又被重新握上。

    “乘人之危?！彼f。

    戚庭輕笑出聲：“你讓不讓。”

    “不知道，我沒力氣想?！?/br>
    “那我等你?！?/br>
    墨心竹斜斜看到兩人交握的手。戚庭心情不錯，像在探索什么新奇事物，一點一點揉捏過她的指節(jié)，今天他的手一直是涼的，直到現(xiàn)在才有了一點溫度。墨心竹動了動手指，摩擦到他練劍磨出的繭。

    “師兄，你先前和我說過，你的劍是靈族師父送的，你師父長什么樣？”

    “白衣，長得高，他的眼睛很有特點，像蒙著霧障的深藍的夜空，古樸混沌，看人時卻透著清亮的光?！?/br>
    “劍法也是他教的？”

    “大部分時間自己瞎琢磨?！?/br>
    “長虹君他們不教你嗎？”

    戚庭瞇著眼，側臉在她發(fā)頂蹭了蹭：“他們教不了我?！?/br>
    “掌門呢？”

    他又笑了笑：“或許能教吧，不知道?！?/br>
    “師兄?！?/br>
    “嗯？”

    “你是多少年前見到的靈族？”

    “太久，忘了?！?/br>
    “你之前讓我問掌門……”墨心竹終于說出口，“你料定我不會去問的，其實他也不知道，對嗎？”

    戚庭換了個動作，二人十指交扣：“是。”

    墨心竹想抽出手正經與他說話，但他扣得太緊，和御劍飛行時一樣，不，甚至更緊了，她動彈不得。

    只能以這個姿勢繼續(xù)：“你說那些靈族從南邊來，與我同一個方向，還在此處停留。我最近想起一些事，那時我還沒有化成人身，師兄，你見到他們的時候……”墨心竹頓了頓，“有蒼云宗嗎？”

    作者有話說：

    第63章 林間

    山林幽寂, 陽光透過樹縫灑下，斑駁樹影落在青石上。

    戚庭幾乎將墨心竹摟在懷里，垂眼就能看見她臉頰上桃花似的粉暈化開, 小師妹不會拒絕，無論對她做什么，她都偶爾嘴上抗議幾句，沒什么威懾作用, 本人輕易就能融陷進去, 很乖。方才語氣突然嚴肅起來，軟而沙甜的聲音讓人疑惑，她到底有沒有從親昵的氛圍里脫身。

    墨心竹催促：“師兄, 你能告訴我嗎？”

    “蒼云宗，靈族，還是我？”

    “都想知道?！?/br>
    她眼眸中閃爍認真的光。

    蒼云有連綿青山，戚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下巴抵在墨心竹肩上，久違認真打量眼前的綠樹青藤、頑石亂草。他沒想隱瞞, 但正如他之前所言, 有些事距離現(xiàn)在過于遙遠, 他需要一些時間梳理。

    “很久很久以前?！标柟馓盏萌死Ь?，戚庭好像在講一個故事, 慢慢悠悠哄墨心竹入眠, 盡管懷中的人正打起十二分精神，聚精會神地等他往下說, “都說仙魔是被創(chuàng)世之力偏愛的存在, 生來便有漫長的壽數(shù)。人族恰好相反, 尋常人在世間停留最多不過百年，他們依靠繁衍壯大族群。而我生來有意識、無雙親，模樣幼小，能言人語。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他輕輕一嘆。

    墨心竹捏住戚庭的手指，若非后來精怪化形，創(chuàng)世之初，的確有這樣的存在。

    好比仙尊，好比魔君，他們承載了世間最初的力量，在他們之后，創(chuàng)世之力逐漸收斂，擁有最強力量的二人自然而然成為仙魔之首。至于人間，這好像是最特別的地方，起初偏僻荒蕪，部落松散，人們更是不懂什么修為術法，和萬物一起自然更迭。仙魔一度瞧不起人間，認為他們被創(chuàng)世之力拋棄，是缺失的造物。

    “我被一股力量包裹，在山中沉睡，不知過了多久，一對聾啞的年輕夫妻將我從林間撿走，接觸到他們，我第一次睜開眼?？上?，連正經名字都沒有，我還沒長高他們就離世了，走時白發(fā)蒼蒼。我剛到那個家時，院里的樹還是一株纖細幼苗，等墳土堆好，枝繁葉茂，數(shù)十載已過?！?/br>
    茅草屋搭在遠離喧囂的角落，他極少見到除那對夫妻以外的人。家里養(yǎng)了兩條大黃狗，和他差不多高，兩條狗走得比人早，生下一窩小狗崽，狗崽長大了，他還是那么高。

    “我至今不知道他們是抱著什么心態(tài)將我留下的，二人幾乎同時病倒，離去時間挨得近，走之前比劃著告訴我不要外出，我沒聽。那時人們沒什么仙魔概念，亦無人懂得修真，哪個地方出現(xiàn)異常，喊最多的話就是妖。我長得慢，會些奇怪術法，還挺厲害，從出生開始，有些東西就印在我腦海里，我很清楚自己是人，但別人都喊我妖怪，漸漸地，我覺得自己和他們口中所謂妖怪沒什么區(qū)別?！?/br>
    “長到尋常孩子十歲左右的模樣，人多的地方待不下去了，我來到蒼云。那時沒有宗門，這里就叫蒼云山。我找了個石洞睡了很久，幾乎與青山融為一體，睡夢中看到許多人供奉山神，山石前放了供品，沒有一個人敢踏上山路，因為他們所謂的山神會發(fā)怒?！?/br>
    “我厭惡世人，再睜眼時依舊不知年月，很快，一群人吵吵嚷嚷來到此處，那些就是所謂的靈族，他們不怕我，我太久沒與外界往來，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其中一個靈族懂得很多，他同我介紹三界，說我擁有世間難得的力量，只是中間出了點意外，導致我很晚才誕生。不過這樣挺好，我醒來時人間已經逐漸發(fā)展，沒經歷所謂的洪荒，不用茹毛飲血。”

    墨心竹笑了笑：“師兄，你雖然在人間誕生，可我覺得比起尋常意義上的人，你更像遺落在人間的神，說不定真的是蒼云山神，話本中那種神仙，不是死皮賴臉在蒼云宗搗亂的仙族。”

    “總之，那些靈族停留了一段時日，我?guī)煾附涛曳直嫔茞海臀议L劍。說來好笑，我看到這把劍時，總覺得它比我人還高?！?/br>
    戚庭把墨心竹往上撈了撈，繼續(xù)：“我第一次覺得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感覺不賴，但他們會離開，而我準備去外面走一走。那時人間已經出現(xiàn)翻天覆地的變化，修士變多，他們不再用異樣的眼神看我，我逛累了就回來，繼續(xù)當我的山神，等到某天，真讓我看見個老神仙?！?/br>
    “逍遙上仙?！?/br>
    “是，他閑得慌，說要在這里建宗門。我也閑得慌，那時還是少年模樣，姑且能冒充年輕修士?！?/br>
    墨心竹想：這點和我差不多。

    “師兄現(xiàn)在也年輕，以后還會一直年輕?！彼龁?，“掌門知道你的事嗎？”

    “你覺得呢？”

    “那就是知道了。沒你允許，蒼云宗肯定建不成。不過師兄，這么大的事，你就這樣簡單告訴我了？”

    “你想知道，我就說了，聽完有什么感想?！?/br>
    墨心竹輕輕拍拍他的臉，拍完還要摸一摸，真的是好俊一張臉，不愧是創(chuàng)世之力。

    “辛苦。”她說。

    她的師兄獨自度過了相當漫長而孤寂的時光。

    初源之地散發(fā)的力量塑造無數(shù)生靈，他們現(xiàn)在所見，都是由最初那股力量演化而來。墨心竹想，按戚庭意思，若是創(chuàng)世之力捏造他時沒有讓他沉睡，現(xiàn)在怎么著也是和魔尊同等級別的存在了，大權在握一手遮天，也不知道那些人族會不會聽他講話。

    不過現(xiàn)在過得也不賴，主要是他喜歡。

    喜歡就好。

    不像她，不能自由選擇。

    而那些靈族……

    墨心竹原本還心存僥幸，假如那群靈族是蒼云宗建成之后來的，說明他們從仙魔戰(zhàn)場上逃離，以后還有機會見面?，F(xiàn)在呢，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希望渺茫。

    現(xiàn)狀很糟，任務毫無進展，魔族那邊時不時發(fā)難，反而在蒼云宗的處境不斷變好，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能說上話的朋友，有師兄師姐，拜了師父，屋里的東西一天比一天多，原先的小破包袱兜不走。

    墨心竹突然傷感，和最開始的計劃不一樣，付出的感情有點多，別人寄托在她身上的東西也多。

    二人在這塊青石上坐了好久，戚庭好像一點不擔心墨心竹把他的秘密到處宣揚，提起另一件事：“靈鞭收到了嗎？”

    墨心竹悶悶“嗯”了一聲，抽出空閑的手，一根長鞭出現(xiàn)手中，顏色淺青，波光粼粼，像山野間流動的水。

    戚庭：“靈器認主，給它取個名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