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 第58節(jié)
“他,對你好嗎?!蹦翘爝^后,謝玄衣翻來覆去想著這個問題,生怕他對她不好。 可,若真是待她好,他們二人又怎么會走到和離那一步。 “他嗎?”宋嘉榮縱觀自己之前的記憶,好像除了他不愛她,她什么都擁有了。 哪怕她窮兇極惡又囂張跋扈,朝堂上說要處死她的大臣如同韭菜一樣一茬高多一茬,卻對她沒有絲毫影響的原因,或許是他在保自己。 之前不明白的事情,如今仔細回想起來,才發(fā)現(xiàn)并非那么的無跡可尋。 原來世間的情并非只有男歡女愛,也有親情,恩情,友情。 “他對我很好,只是我一直以為他不喜歡我罷了?!彼渭螛s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能用這種外人一樣的語氣,同他人說著自己的過往。 接下來的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在單獨說過什么話。 馬車行駛進上京城時,街邊茶館里正有幾人大聲的爭論著什么。 “要我說現(xiàn)在的上京第一美人,當屬丞相府的白家三小姐,但凡見過白三小姐的人,都會被其驚艷得連話都說不出,而且她jiejie還是陛下最受寵愛的賢妃,昔年的晉國第一才女?!?/br> “瞎說,白小姐哪兒比得上莫尚書家的莫大小姐,柔柔弱弱的風一吹就倒了,哪里好看了?!?/br> 兩個人正為白三小姐,莫家大小姐誰才是晉國第一美人爭論不休的時候,有人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說話了?!?/br> 被打的那人神情呆滯,喝進去的茶水正順著嘴邊往下滴落,雙眼無神像是被勾走了魂,嚇得另外幾人生怕他怎么了。 結(jié)果那人猛地站起來,“你們打我一巴掌看一下,我是不是起猛了,要不然怎么大白天的看見仙女上街。” 仙女? 其他人聞言,下意識順著他先前走神的方向看過去,正好對上嫌在馬車里悶得慌,掀開簾子透風的宋嘉榮。 嫌馬車里悶,掀開簾子透氣的宋嘉榮驟然對上那么多雙視線,也只是禮貌的回以一笑,隨即放下簾子。 完全不知她那一笑,簡直把人的心都給勾走了,更讓他們沸騰了。 晉國什么時候出了此等美人,他們居然毫不知情! 羅青只知道她是上京人,卻不知道她之前發(fā)生過什么,唯獨在看見她臉的時候,總?cè)滩蛔「袊@。 有時候容貌過盛,不一定全是好事。 羅青說,“岐黃班雖安排有住所,但人多的地方難免會生事端,學習期間你們和我先住在我好友家中?!?/br> 都說文人相輕,醫(yī)者惺惺相惜,但實際上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論。 謝玄衣想了想,說,“師父,不如住在我祖父留在京中的宅子,離岐黃班近,也不用麻煩師父的好友?!?/br> 對比于住在師父好友的家中,宋嘉榮更傾向于住在師兄家中,附和道:“師父,我認為師兄說得沒錯,況且我們會在上京耽誤很長一段時間,一直住在你好友家也不是辦法?!?/br> 羅青皺起細眉,“可是這樣,會不會太打擾了?!?/br> “怎會打擾,我還求之不得師父和師妹來我家中居住,最好是長住。”謝玄衣又接著說,“居住謝家此事還是由我父母提出來的,師父和師妹不隨我一道住進去,要是被我父母親,祖父知道了,瞪我回去后,還不知道要怎么訓斥我?!?/br> 行駛的馬車突然停下,宋嘉榮掀開簾子往前看去,只見前面同樣圍滿了人,擠得叫一個水泄不通。 “前面怎么了,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br> 趕車的馬夫很快打聽回來,說,“有個婦人胎動了,馬車正停在正中間等著產(chǎn)婆過來呢?!?/br> 女人生產(chǎn)都是在鬼門關(guān)走一趟,要不是情況特殊,誰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生產(chǎn)。 羅青開口,“帶上藥箱,去看看吧。” 她不說,宋嘉榮,謝玄衣也正有此意。 他們過去的時候,里里外外都圍滿了人,產(chǎn)婆正在馬車里大聲的喊著,“用力,夫人用力!”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婦人的叫聲反倒越來越虛弱,孩子都沒有絲毫要出來的跡象,不免讓人感到不好。 這時,其中一個產(chǎn)婆慌張地從馬車里鉆出來,哆嗦道:“大人不好了,夫人的胎位不正,大人和孩子怕是都難保。” “所以我們想要問下大人,是保大還是保小?!?/br> 雖說有一定幾率能救下一個人,但,更多的還是一尸兩命。 大家以為男人肯定要保大的時候,誰知道男人沒有絲毫猶豫的說,“保小?!?/br> 再也看不下去的宋嘉榮出聲推開擋在前面的人,冷肅著一張臉,“讓讓,我們是大夫,讓我們進來?!?/br> 正在生產(chǎn)的婦人的丈夫見到謝玄衣,當即臉一沉的甩開袖子,“不行,我夫人是女子,怎么能讓一個男人給看去,哪怕是大夫也不行!” 宋嘉榮沉下臉,“我是大夫?!庇终f,“我不是男人,我和你夫人同為女子,所以沒有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br> 男人眼睛滿是驚艷的落在宋嘉榮身上,隨即笑得輕浮又曖昧,完全忘了他的夫人正處半只腳踩進閻羅殿中,“你說你是大夫,我就得相信,要是你救不了我夫人,你要么賠我一個夫人,要么把己賠給我怎么樣。” 拳頭捏緊的宋嘉榮眼底聚攏寒意,“這位公子,請你自重?!?/br> 他的妻子正因為生他的孩子游走在鬼門關(guān),他倒好,先惦記上了其他女人。 人群中聽到她自稱大夫后,頓時炸開了鍋,“她是大夫,我看著怎么不像,大夫哪里有是女人的道理。” “就算她真的是大夫,長得那么漂亮的,誰知道懂不懂得治病啊,別是等下好好一個人被她給治死了可怎么辦?!?/br> “你剛才沒有聽那人說嗎,要是治死了他夫人,就讓她以身抵還,說不定她打的就是那么個主意。” 那些腌臜不堪的話落在耳邊,宋嘉榮沒有什么感覺,謝玄衣倒是先冷下臉,“男人和女人都是人,怎么大夫只有男人當?shù)?,女人當不得,都說上京人包羅萬象,眼界學識皆在上層,今日依我我一看,簡直比那些未開化的鄉(xiāng)野村夫還要無知,迂腐!” 被懟的人當即白了臉,嘴上仍是不肯認輸,“女人就是頭發(fā)長見識短,哪里會什么醫(yī)術(shù),所謂的會治病,也不過是給手指頭放點血,灑點草木灰的跳大神而已?!?/br> 宋嘉榮冷嗤,“既然你那么看不起女人,難不成你母親,祖母都不是女人,你又為什么要從女人的肚皮里爬出來。你說女人不如男人,那我問你,為什么那位夫人在里面艱難生產(chǎn)的時候,你們男人沒有一個人能幫忙,我瞧著你什么都不信,嘴皮子倒是一等一的利索,比誰都厲害?!?/br> 眼見生產(chǎn)的婦人叫聲逐漸虛弱,宋嘉榮心頭火氣蹭蹭直冒,“生死攸關(guān)之際,難不成你還要因為我女人的身份,就質(zhì)疑我不是大夫,任由你夫人和孩子一尸兩命嗎!” 抱著臂的劉玉延仍是高高在上的不信,“你說你是大夫,我就得相信你是大夫,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你是大夫,本來我兒子能活下來的,要是你一來,我兒子死了怎么辦?!?/br> 他竟是,絲毫不在意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的死活! 第61章 醫(yī)術(shù)面前,男女平等 這時, 馬車里傳來女人虛弱又堅定的聲音,“我相信她!” “我也相信她是個大夫,她愿意幫忙是好心, 最起碼還能求得一線生機, 要是連試都不讓她試,才是真的害死一個人?!比巳褐杏型瑸榕拥娜藶樗渭螛s出聲。 “我看他一直攔著不讓大夫給她夫人醫(yī)治,恐怕是打著一尸兩命的主意?!?/br> “自己夫人都命懸一線了,人家大夫愿意搭救一把都是大功德,你一個當人丈夫的還非要攔著妻子活下來,果真應了人生三大喜事,升官發(fā)財死夫人?!?/br> 劉玉延聽到上官如意虛弱至極的聲音, 還有周圍斥責他的浪潮, 方才拉下臉,不情不愿道:“行,救不了我兒子,我就讓你們陪葬!” 好像在他眼里,重要的是那個還沒出生的兒子,不是那個懷胎十月, 為了生下他的孩子置身于死亡邊緣的枕邊人。 進入馬車后,宋嘉榮發(fā)現(xiàn)她的情況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糟糕。 孩子胎位不正, 加上耽誤的時間太久了, 要是在不出來,注定會窒息在里面。 因為孩子太久沒有出來, 導致上官如意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小幅度的抽搐, 最可怕的是她的身體開始脫力。 宋嘉榮取出一片參片讓她壓在舌尖下, 叮囑道, “先別喊了, 你要留著點力氣?!?/br> 咬得嘴唇血rou模糊的上官如意見她生得眼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她是誰,很快又被腹中的疼痛給移走了注意。 孩子,她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好在馬車里足夠?qū)挸ǎ芡瑫r容納四個人,車廂內(nèi)還置有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用來照明。 宋嘉榮按著她的肚子,摸索著孩子的頭部在哪里,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孩子的頭部和官口位置相差甚遠。 那么久了,她的宮口也才開了不到三指,這種情況下,她是完全沒有辦法把孩子生下來。 宋嘉榮取過一條帕子為她擦汗,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沒有那么嚇人,“如果我說,我要在你的肚子上劃一刀取出孩子,否則你和孩子都會死,你愿不愿意,我也不能保證一定會救活孩子和你,但你的肚子從今往后卻會留下一條難看的疤痕,你是否愿意。”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特別是女子更在意自己的身體,何況要在身上劃那么一刀。 上官如意因為抽搐而引發(fā)起子癇,整個人快要陷入昏迷之際,突然爆發(fā)出了強大的求生意志,脖間青筋根根暴起,瞳孔欲裂纏滿猩紅,“只要能救我和我的孩子,別說一刀,十刀子我都愿意!” “求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救下我和我的孩子?!鄙瞎偃缫庹f完后,竟是疼得直接暈了過去,那只手仍是攥著宋嘉榮的衣角不放,完全把她當成了救命稻草。 “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救活你和你的孩子,但我能向你保證的是,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她只是委婉的說挨一刀,可挨一刀哪里能拿出孩子,她想要做的是。 ——剖腹取子。 宋嘉榮對她的身體做過初步檢查后,沒有猶豫的拿出銀針在她的上星xue刺下,使她陷入昏迷,防止她屆時會疼得醒過來,看見她破腹的一幕給活生生嚇死。 破腹做手術(shù)對環(huán)境的要求極為嚴格,光線更是里面的重中之重,但現(xiàn)在的情況由不得她們挑剔。 羅青把馬車里的玩意都收拾進暗格,又取出銅鏡折射光線,好讓馬車里沒有那么昏暗。 前面鎮(zhèn)定自若的宋嘉榮在拿起刀子的那一刻,整個人忽然感到無比的恐慌,掌心更是淌出一層冷汗來。 因為她此刻面對的不是小動物,死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和她一樣的人。 她越是要說服自己不要慌,鎮(zhèn)定下來,可她的心,她的手完全不聽她使喚,大腦更是變得空白一片。 她也不敢輕易下手,只能焦躁地由著時間一分一秒的從指縫中溜走。 “師父,我………” 羅青察覺到她的手抖,按住她的手,輕聲安撫,“嘉榮,你要穩(wěn)住,一定要保持冷靜,不要慌,身為大夫的你都慌了,那么病人會怎么想,又怎么會把自己的生命交托到你的手中?!?/br> “穩(wěn)住心態(tài),放松,不要緊張,要是緊張的話,記得深呼吸?!?/br> “你把她當成一次實驗,不要給自己那么大的壓力。” 師父的話像是給宋嘉榮的心臟強行注入一顆定心丸,是啊,如果她都慌了,病人才是真的沒有救了。 她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她還有師父在旁邊。 羅青見她想通后,方才松開她的手,又說,“動刀子的手術(shù),但凡有分毫的差錯,帶走的都是一條人命,所以你要格外的細致,小心,注意觀察病人中途的反應。” “弟子謹遵?!?/br> 因為馬車停在路中間遲遲沒動,前后不知道堵了多少行人車輛,有衙役過來探查情況,才知道有孕婦在此處生產(chǎn),進去接生的還是兩個女大夫。 進去那么久了,不說孕婦的慘叫聲沒有發(fā)出,連孩子的聲響都聞不見半個,想必早就兇多吉少了。 前面就不相信女人能做大夫的人,此刻更是冷嘲熱諷起來,“瞧瞧,我都說了,女人怎么能做大夫,剛才產(chǎn)婆可是說了能保一個,現(xiàn)在可好,兩個都保不住。” “這位大人,你夫人可是被那兩個女庸醫(yī)害死的,你………” 男人趾高氣揚的話剛說完,馬車外候著的產(chǎn)婆接過用衣服包裹著的嬰兒,喜極而泣的大喊,“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少夫人誕下了一位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