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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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透露給劉月娥那個蠢貨, 宋嘉榮還沒死的消息了嗎,她怎么就那么的不中用。 憫枝垂下眼簾,了然的應(yīng)是。 坐在梳妝臺前的白若裳用帕子沾了水拭去畫歪的眉毛,執(zhí)起螺子黛新繪,又取了一片胭脂花片抿于雙唇間,額貼梅花鈿。 在瞧鏡中人,早已不復(fù)初見翩若輕云出岫,只余下風(fēng)鬟霧鬢的水媚多情。 白若裳望著鏡中打扮得和宋嘉榮有著五分相似的臉,只覺得諷刺又可笑,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個人男人而去模仿一個,她最厭惡,也看不起的女人,只因為那個女人是他的心上月,掌心嬌。 隨后兩只手搭在桌上站起來,吩咐道:“擺駕,本宮要前往宣德宮。” 宣德宮內(nèi),周洋正愁眉耷臉中急得不行,陛下好端端地,怎么出了一趟宮回來就變成這樣了,太醫(yī)還說陛下患的是心病,這病得要陛下自個兒想開才會好。 可是陛下得的是什么心病,陛下不說,他們這群當(dāng)奴才的哪兒敢胡亂揣摩圣心啊。 一個抬眼,見到出現(xiàn)在殿外的白若裳,忙笑著迎上前,“賢妃娘娘,您怎么來了?!?/br> “陛下病了,本宮身為嬪妃理應(yīng)要過來照顧陛下?!睆膶m女手中接過藥膳的白若裳含笑道,“周公公守了陛下那么久肯定累了,本宮來照顧陛下,周公公正好趁著機會休息一下。 ” “娘娘此話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為陛下侍疾哪里會累,是天大的恩賜都還來不及?!敝苎蟠瓜骂^,“既然賢妃娘娘來了,奴才告退,若是娘娘有事可搖金鈴喚奴才。” “辛苦周公公了?!卑兹羯褤]手讓身后,端著烏木托盤的宮人上前,“這是本宮讓小廚房特意為周公公準備的滋補的湯藥,周公公可不要拒絕才好?!?/br> 周洋頓時受寵若驚,“使不得啊,娘娘,這可使不得?!?/br> 宮女笑道,“既是娘娘賞的,公公安心收下便可,你要是不收,娘娘恐怕還會心有不安,何況只是一盅滋補的湯罷了?!?/br> “那,奴才多謝娘娘賞?!敝苎笮Φ靡娧啦灰娧鄣慕酉?,瞧瞧,還是賢妃娘娘懂得體諒他們這些當(dāng)奴才的。 周洋出去后,偌大的寢宮里除了他們二人,只余漆金粉彩花卉紋香爐里飄出裊裊香煙。 窗邊云紋小幾上置有一盆芍藥,芍藥花期已過,卻是遮不住的翠綠生機。細看殿內(nèi)的擺設(shè),或多或少都留下芍藥花的影子。 而芍藥,唯有宋貴妃珍愛。 壓下心頭酸澀不甘的白若裳來到紫檀木羅漢床前,看著那張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恍惚間才想起來。 她上一次見到陛下,已是三月前。 想到他自從宋嘉榮去世后,再也沒有踏入后宮半步,還為此遣退后宮,便認為他心狠又癡情,偏生癡情的還是那么一位處處不如她的女人,如何能讓她甘心,又如何能讓她不嫉妒。 “水。”躺在床上的裴珩因口渴,下意識地呢喃出聲。 走神中的白若裳聽到他要水,立即斂下神思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陛下,水來了?!卑兹羯讯酥璞?,小心的遞到他嘴邊喂他喝下。 躺在床上的男人即便處于病中,那張臉依舊清雋如玉,偏白的膚色染上一層薄緋,像灑了幾片桃花瓣,越發(fā)美得觸目驚心。 都說不能用美麗贊美一個男人,但,白若裳看著宛若謫仙的一張臉,總?cè)滩蛔∮妹利悂硇稳菟?/br> 口渴中的裴珩被喂了水后,睜開眼時迷迷糊糊看見一張盤著十字髻,綴著紅寶石鳳蝶金簪,額貼花鈿的臉,他的記憶中,只有她喜歡這樣的裝扮。 金簪戴在別人頭上總會顯得過于俗氣,偏生戴在她的頭上非但不落俗,反倒平添了雍容華貴的嬌媚之色。 “貍奴,是你來看我了嗎?!焙韲蛋l(fā)緊的裴珩像個渴望糖果的孩子,攥過她的手不愿松開。 那雙纏滿蛛網(wǎng)猩紅血色的眼球訴說的全是懇求,懇求她能留下來,懇求她不要離開,即便是夢,他也希望這一場夢醒過來的時間能久一點,再久一點。 突然被拽住手的白若裳很肯定陛下把她錯認成了另一人,但,此刻她既然不想否認,也不想否認。 哪怕是錯誤的一點兒肢體觸碰對她而言都像是偷來的恩賜,哪怕她此刻成了另一個人女人的替身。 白若裳咬著下唇,眼中含情脈脈的倒在他懷中,“陛下?!?/br> 裴珩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借著病中吐露出一直折磨著他心頭的話,“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連對你的感情都不肯承認,只會一味的逃避,嘴上說著為你好,實際上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懦弱的自私自利。” “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求你,求你留下來好不好?!?/br> 白若裳看著心中宛如神明的男人因另一個女人變成所謂的凡夫俗子,心里的嫉妒似滋生的藤蔓肆無忌憚。 “我不會離開陛下的,永遠不會。”白若裳柔若無骨的手撫上裴珩的臉,“陛下英明神武,才高八斗,妾身又怎么會舍得離開陛下,滄海桑田,只要陛下不離,妾身便不棄?!?/br> 徐徐清風(fēng)涌入窗牖,垂落的杏黃色帷幕晃出春水漣漪般的波浪。 炙熱的呼吸噴灑在彼此的臉頰上,連睫毛都清晰得根根分明,本是清冷威嚴的寢宮里在此刻竟多了一絲繾綣朦朧的曖昧。 雖未經(jīng)過人事,但她入宮前也曾得自家嬤嬤悉心教導(dǎo)過,知道等下會發(fā)生什么的白若裳頓時緊張得連呼吸屏住,脊背繃直,掌心沁出一張細薄的冷汗。 滿心緊張的白若裳閉上眼,可是她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他所謂的動作,睫毛輕顫間睜開眼,對上的是一雙不復(fù)先前痛苦彌漫的冰冷鳳眸。 “陛,陛下………” 眼底閃過殺意的裴珩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質(zhì)問的口吻像刀子一樣鋒利,“你不是貍奴,你是誰,你來朕的寢宮做什么?!?/br> “貍奴去哪了!說,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只要他有個風(fēng)寒小病,哪怕是不小心磕到了,貍奴兒都會緊張得直掉眼淚,像條小尾巴一樣纏在他屁股后面趕都趕不走,夜里還要賴著在他床邊打地鋪才行。 他現(xiàn)在病了,病得還那么嚴重,貍奴不可能不來看他,只有一個解釋,是他們把貍奴給藏起來了。 裴珩想到這個可能,眼底的殺意濃得幾乎要化成實質(zhì),一字一頓,“說,你到底把貍奴藏到哪里去了!” 脖子被掐得呼吸逐漸不暢的白若裳想要掰開他的手,心里卻是一片冰冷,“妾身確實不是陛下心里那個人,可是陛下你要知道,你心里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陪在陛下您身邊的是我白若裳,不是宋嘉榮。” “陛下,她不愛你,愛你的人是我白以卿,為什么陛下你就能睜開眼看一下以卿,宋嘉榮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甚至還為她取了貍奴這樣的小名!別人眼里的貍奴代指貓兒,但她卻知道有著他取的名字又著更深層次的寓意。 貍奴,珍而愛之,愿以萬金相聘。 “滾!你不是朕的貍奴,朕的貍奴也不允許你污蔑!”像是被人直白的戳中心窩子的裴珩松開掐著她脖子的手,把人推倒在地,半壓的鳳眸中全是森冷的殺意。 一向待人疏離有禮的人爆發(fā)了那么大的怒火,還是因為一個女人,就像是往白若裳的心里扎針。 她不明白像宋嘉榮那種心腸歹毒,囂張跋扈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迷得像陛下那么優(yōu)秀的一個男人是非不分! 殿內(nèi)聽到聲音的宮人立馬趕過去,雖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但也時刻謹記在宮里頭想要活命,只有多做少聽少說。 站在一旁的白若裳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又青又白,隨即轉(zhuǎn)身走出去。 等她出來后,憫枝不放心的問道:“娘娘,先前里面奴婢聽到里面發(fā)生了不小的動靜,可是發(fā)生了什么?!?/br> “本宮讓你查的消息可有回信了?!卑兹羯岩换叵氲剿几试府?dāng)那人的替身了,還不被接受,胸腔中像被人縱了一把熊熊燃燒的怒火。 “消息尚未傳回,不過到了傍晚應(yīng)該就會傳回來了?!?/br> 第65章 七夕 很快, 裴珩病了的消息也傳到了岐黃班,謝玄衣很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的神色變化。 他應(yīng)當(dāng)是唯一一個知道師妹同那人之間的過往的人,也擔(dān)心師妹會因為他病了而心生憐惜, 愧疚。 “師兄何故一直那么看我, 可是我的臉上沾了什么東西?!彼渭螛s說著,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頰。 謝玄衣見她并沒有異常,那顆懸起的心才往回放,繼而轉(zhuǎn)了話題,“沒有,只不過是發(fā)現(xiàn)師妹戴的簪子很襯師妹?!?/br> 她在酈城的首飾只有一根在普通不過的木簪,來了上京后發(fā)簪倒是多了幾支精致又不失可愛的珍珠簪, 碎白玉簪, 還有小小一朵的迎春花簇成團的絨花簪。 戴著木簪的師妹已經(jīng)美得令人移不開眼,何況是最近開始打扮,說是打扮,也不過是換了幾支新簪,裁了新衣。 “因為我想到我治病救人,又不耽誤我愛美, 還是說,師兄認為我這樣不美?!笔种笓嵘习l(fā)簪的宋嘉榮抿著唇, 漾出一個清甜的笑容。 她被師父撿回來的三年里, 她拼了命的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如她那么大的女郎都會有一兩樣愛好, 打扮, 美食, 討論誰家少年郎生得好看, 可她都沒有,反倒是不分晝夜的把自己投身于忙碌中。 因為她一旦停下來,心里就會產(chǎn)生某種罪惡感,認為像她這樣的人不配享受。 或許,她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下,或者說,學(xué)著多愛自己一點。 她喜歡一切漂亮的衣服,首飾,那她為什么不能繼續(xù)喜歡? 學(xué)醫(yī)不耽誤她臭美,救病治人也不耽誤她愛美。 “師妹你能那么想最好,人在愛世間萬物之前,都得要先學(xué)會愛自己,自己都不愛自己,又談何愛世人?!敝x玄衣見她真的沒有因為他生病而產(chǎn)生多余的情緒波動,難免松了一口氣。 稍不知宋嘉榮沒有什么反應(yīng)是因為知道,他生病了身邊多的是太醫(yī)照顧,也輪不到她一個小小醫(yī)女關(guān)心。 再說,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硬要說,也是君王與子民。 “宋大夫,外頭有人找你?!睆耐饷孢M來的人喊了她一聲。 謝玄衣眉頭皺起,“你可知道是什么人?!?/br> 同窗回,“是一男一女,瞧著倒像是宮里頭出來的?!?/br> 宋嘉榮向同窗道了一聲謝后走出來,來到纏滿青藤繞枝的月門,遠遠地看見一個長相白胖的男人和一個容貌秀麗的姑娘正在說話。 白胖男人說話時特意翹起蘭花指,咯咯咯笑起來,“宋大夫果真如傳聞中一樣生得貌美動人,難怪太后娘娘一直念叨著說要見你一面,這臉蛋,瞧著簡直比宮里頭的娘娘生得還要嬌艷?!?/br> 聞言,宋嘉榮眉心一跳,她可不認為自己同楚太后有什么好見的,之前她在宮里不小心遇到了自個,哪一次不是橫眉豎眼的大罵晦氣,同理,她也不喜歡見到對方。 垂下眼簾,受寵若驚道:“民女多謝太后娘娘抬愛,但民女出身鄉(xiāng)野,行為粗鄙,怕是難登大堂之雅,也擔(dān)心自己禮數(shù)不周惹了太后厭煩?!?/br> 姑娘則是盯著宋嘉榮的臉一言不發(fā),反倒是兩條眉毛跟著越皺越深,像是強行擰成一團。 “宋大夫此言倒是失笑了,太后娘娘慈悲為懷,又樂善好施,宋大夫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人,又怎會難登大堂,還是宋大夫覺得,依太后娘娘的身份邀請不動宋大夫。”男人后一句可謂稱得上是警告了。 他就差沒有直白的說,你若是不去,那就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藐視皇權(quán)。 “民女絕無此意,只是民女今日恐怕不得閑,待改日一定親自同太后娘娘賠禮恕罪。”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好,要說見倒不如不見,無論之前還是現(xiàn)在,她都喜歡不了慧安太后此人,同理,對方也是如此。 謝玄衣雖知道師妹曾是宮里的嬪妃,卻不清楚她是哪一位嬪妃,只清楚的打聽到景和帝獨寵德貴妃多年,即便德貴妃膝下無子。 又打聽到,德貴妃離世已有四年,此時距離他想要的答案已經(jīng)很接近了,他卻害怕得不敢面對。 “師妹,老師有事讓我喊你過去一趟?!敝x玄衣說完,又轉(zhuǎn)過頭雙手作揖致歉,“二位不好意思,實在是老師剛才的語氣有些著急,憫之生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只能先讓師妹過去,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恕罪。” 男子還要在說,和他同行的女子卻是輕輕搖了下頭,示意他不要追問。 女子的等級明顯比男人高,男人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往里咽回去,心想著等下回去了一定得要向太后稟告有些人吃里扒外。 跟著謝玄衣離開一段距離后,宋嘉榮停下腳步,和他道謝,“師兄怎么猜到我并不想入宮?” “因為你就是從里面出來的?!敝x玄衣頓了頓,又說,“你那么抗拒上京,我猜測你肯定是不想見到里面的某些人?!?/br> “師兄倒是了解我?!彼渭螛s笑笑,并不否認。 “當(dāng)然,你是我的師妹?!?/br> 他理所當(dāng)然的一句話倒讓宋嘉榮不知道該怎么接,只能用笑來掩飾。 巍峨莊嚴,富麗堂皇的皇宮一角。 正等著他們把人帶回來的楚太后聽到她居然不來,拈轉(zhuǎn)佛珠的手指頓住,當(dāng)即冷下臉,“她是個什么東西,也敢拒絕哀家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