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止休卻是難得微微一怔，旋即低低笑出聲，道：“雖然我是開玩笑的——但確實(shí)，挺奇跡的?！?/br>
    路煬微不可查地瞥向身側(cè)。

    只聽賀止休半瞇著眼，勾著嘴角往嘴里送了口飯，順口說：“可能是命太硬。”

    頭一回聽有人說自己命太硬的。路煬不由多看了兩眼賀止休，剛要收回端起手邊的湯，余光陡然覺察到什么，下意識往方向望去——

    是齊青樂。

    齊青樂仿佛沒料到路煬會突然抬頭，整個人當(dāng)場一愣，夾至半空的雞塊當(dāng)啷一聲摔入下方的湯中，當(dāng)場飛濺而出。

    “臥槽，”坐在他旁邊的體委嚇了一跳：“咋了學(xué)委？”

    齊青樂發(fā)梢下的耳朵紅的幾近滴血，緩慢拍了拍衣服：“沒有，突然手滑了而已——我吃完了，你們吃吧?！?/br>
    “??？你那不還一大碗？”

    體委一頭霧水，剛想再說什么，就聽坐在對面的一位同學(xué)猛然拔聲道：“臥槽！”

    “你又干啥了??？”體委被嚇的險些蹦起來。

    “我日啊，”只見那人滿臉震驚地從藏在桌下的手機(jī)屏幕上抬起頭，拔聲道：“那個白棲離校了！”

    這話一出，登時連隔壁桌的人都紛紛投來目光。

    “離校？”

    宋達(dá)眼中滿是困惑道：“學(xué)霸也大中午翻墻逃學(xué)?。俊?/br>
    “不是那個！”

    說話的人像是被震驚的無以復(fù)加，以至于短暫喪失了語言功能。

    只見他壓著腦袋左顧右盼，確定方圓百米內(nèi)見不著老師，才偷偷從桌下把手機(jī)傳給對面的人，緊接著才道：

    “有人看到白棲最后一節(jié)課被他家長接出去了！”

    手機(jī)在桌底下轉(zhuǎn)悠了一圈，“臥槽”也跟多米諾骨牌似得流淌了一圈，直至手機(jī)傳進(jìn)路煬手里——他本來是不想接的，架不住手機(jī)主人坐在他這側(cè)，不接傳不過去。

    于是接住遞去時，余光避無可避地清淺地在屏幕上一碰：

    那是一張模糊的背影照。

    “咦，”旁邊的賀止休突然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略顯意外地說：“這人……是我們早上看到的那個？”

    路煬不由一愣，心說這你都認(rèn)得出來？

    賀止休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似得，嘴角一挑，低聲道：“攝影師的特異功能，別的不一定，認(rèn)人比較準(zhǔn)?！?/br>
    路煬眉峰微揚(yáng)，似乎想說什么。

    但不等開口，手機(jī)已然被主人接了過去。

    只聽那人滿是詫異地看著上頭那張不知被放大多少倍、模糊的只能倚靠校服來勉強(qiáng)辨認(rèn)誰是白棲的照片，詫異道：

    “哇靠，教導(dǎo)處都出去送人了?！?/br>
    “那這是不是變相證實(shí)了他真的是omega??？”半晌后有人撓著頭忍不住開口說：“我本來還沒大信的……這也太離奇了吧?！?/br>
    “就是吧?！?/br>
    餐桌對角線邊，落座后從頭到尾只在湯汁飛濺而出時才開口說了話的齊青樂突然冷不丁主動道：

    “不然他為什么要回去呢，omega裝alpha，謊報性別被拆穿，肯定會引起學(xué)校重視?！?/br>
    餐桌上一片沉默，最后不知道是誰問了句：

    “但是圖什么呢？”

    “什么圖什么，”宋達(dá)望向那人，“為什么omega偽裝alpha？”

    “對啊，”體委撓著頭滿臉困惑：“omega又不會低人一等，為什么要裝呢？”

    餐桌上登時一片沉默。

    齊青樂視線凝視在餐盤上，頃刻后睫毛顫了顫，似乎想說什么。

    但他剛抬起眼，就見體委猛地將目光朝路煬投擲而去：

    “班長你知道嗎！？”

    “……”

    路煬嘴里的蝦rou剛咽下，無端被點(diǎn)名，一時間沒明白怎么突然就拐到自己身上了，沉吟片刻才抬起臉：“我？”

    “你可是咱校史無前例的頂級大學(xué)霸，白棲雖然被你猛甩了好幾個臺階，但好歹也是咱校的學(xué)霸之一，”

    體委滿臉期待地看著路煬，嘿笑道：“所以同為學(xué)霸之間，會不會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共鳴？”

    路煬：“……”

    他知道個屁。

    一本虛構(gòu)而成的書，與被龐大劇情所支配的“虛構(gòu)式人物”，其做出的任何行為，背后成因與邏輯動機(jī)未必有多么重要。

    甚至可能根本沒有。

    之所以出現(xiàn)，不過是因?yàn)橐?guī)則體系與“客觀需求”需要這種情節(jié)，以此達(dá)到某種故弄玄虛的噱頭，于是它就這么順應(yīng)誕生——而對于生存在這片或真或假世界中的人而言，便成了既無法理解又真實(shí)發(fā)生的狀況。

    白棲為什么要隱瞞omega的身份偽裝成alpha？

    他圖什么？

    路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yàn)樵谶@真假虛實(shí)混淆的世界中，他可能什么也不圖。

    僅僅只是因?yàn)椤皠∏樾枰薄?/br>
    不過到底是怎樣都行。

    他即不關(guān)心，也懶得在意。

    “誰知道，各有原因吧。”

    許久后路煬夾起碗里的最后一口蛋羹送入嘴中，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在眾人的注視下緩慢一滾。

    少年雙目微垂，粗黑的鏡框遮擋了他所有情緒，只露出下半張格外瓷白的臉，薄唇生的很好看，唇色偏淺，以至于舌尖舔過嘴角時被襯的尤為殷紅。

    他嘴角一如既往地垂著冷淡的弧度，仿若只是在談?wù)撎鞖馀c時間般漫不經(jīng)心的冷淡道：“當(dāng)事人沒有證實(shí)，道聽途說也不一定是真的?！?/br>
    “但是有照片……”齊青樂突然道。

    “照片可能是p的合成的，家長來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教導(dǎo)處未必會真的因?yàn)榱餮则阏Z而大動干戈——當(dāng)然，以上只是隨口一說，成績并不能成為人與人之間唯一的分界線，它只是一張誰都可以做的答題卷而已。”

    路煬咽下最后一口湯，端著餐盤站起身：“我吃完了，先走一步?！?/br>
    賀止休從路煬開口時就沒再動過筷子，聞言也跟著站起身：“巧了，我也吃的差不多，正好麻煩路班長帶個路了?！?/br>
    宋達(dá)跟著回過神，也連忙把東西一收匆忙跟上。

    午休時間過半，就餐區(qū)的人逐漸離散，倒是清潔區(qū)又開始人滿為患。

    賀止休端著餐盤站在路煬身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人的表情。

    路煬回頭都懶得回，冷淡道：“有屁就放?！?/br>
    “沒什么，”賀止休頓了頓，轉(zhuǎn)而道：“就是莫名感覺你有點(diǎn)暴躁？”

    身后跟來的宋達(dá)聞言意味深長地嗐了一聲：“多正常，社恐犯了唄?！?/br>
    路煬：“……滾?！?/br>
    “開個玩笑嘛，”宋達(dá)嬉皮笑臉地往邊上一靠，揶揄地對賀止休說：“他就這樣兒，對八卦沒興趣，對聚眾討論也沒興趣，典型孤狼選手?！?/br>
    賀止休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前方男孩子單薄的背影。

    就聽宋達(dá)又說：“不過是個好——”

    好什么還沒說出來，周遭陡然傳來一陣sao動。

    “楚以維？”

    “他怎么來了？”

    “我靠還帶著人別是要打架吧？”

    “要去叫老師嗎？”

    ……

    窸窸窣窣的動靜陡然涌起，另一邊路煬剛見縫插針把餐盤丟進(jìn)公用洗碗柜，再抬頭，迎面而來一張略顯面熟的臉，身后還氣勢洶洶地跟著幾個人。

    領(lǐng)頭男生rou眼可見比賀止休矮半寸，黑發(fā)張揚(yáng)地朝后飛舞，面龐五官如刀削般凌厲，眉眼間卻含著清晰可見的戾氣與怒意。

    只見一行人一路闖過混亂躁動的人群，于無數(shù)道注視中，氣勢洶洶地停在路煬面前。

    領(lǐng)頭男生居高臨下道：“你就是路煬？”

    路煬瞇眼盯著這群明顯來者不善的人：“有事？”

    他話音剛落，一只手猛地朝深藍(lán)翻領(lǐng)伸來！

    但男生指尖尚未來得及觸碰，下一秒就見路煬同樣反應(yīng)極快地朝后退去半步，擦過衣領(lǐng)的瞬間，男生手掌又立刻緊隨而上。

    路煬眼睛幾不可聞地危險一瞇，正欲抬手側(cè)擋，另外一只修長的手橫空截來——

    “哇哦，”賀止休一手拎著餐盤，一手攥住男生的手腕：“在學(xué)校內(nèi)公然動手屬于霸凌行為吧這位同學(xué)，不太好啊。”

    “霸凌？”

    男生仿佛聽見什么笑話，嗤笑一聲，繼而聲音如三九寒冬般極其冰冷道：“那他擅自透露白棲隱私，并添油加醋傳播整個學(xué)校算什么？”

    路煬：“？”

    賀止休：“？”

    后邊慢一拍剛氣勢洶洶沖上來的宋達(dá)當(dāng)場腳下一踉蹌，險些摔出個四腳朝天，嗓子里的怒吼硬生生半途轉(zhuǎn)為一聲懵逼的：“哈？”

    場面沉寂數(shù)秒。

    路煬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說誰透露白棲隱私？”

    只見領(lǐng)頭男生身后，一同前來的其中一人格外盛氣凌人地冷哼一聲，旋即揚(yáng)起手居高臨下地指向路煬，高聲道：

    “除了你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