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陡然朝前拽了下椅子，刺耳的拖拽聲恰好蓋過了這一聲低啞的話語。

    路煬沒聽清，狐疑地轉(zhuǎn)過頭：“你說什么？”

    “我說好巧，我也沒親過?！?/br>
    仗著老師還沒到，賀止休用那只昨夜被路煬親手仔細清理過傷口、此刻三個創(chuàng)可貼依然貼的整整齊齊的手托住了下巴。

    薄唇翕動間，唇峰避無可避地從略顯粗糙的布面上擦過。

    alpha不動聲色地對上同桌的視線，恍然朝前傾身靠近，用只有兩個人的音量悄悄問：

    “……你有好奇過那是什么感覺么，學(xué)霸？”

    第55章 山雨欲來

    “——雖然我確實問過你, 有沒有好奇過那是什么感覺，”

    兩天后，周六。

    賀止休站在公交站點邊，哭笑不得地說：“但你特意找只貓來讓我滿足好奇心, 這會不會有點太超過了？”

    時值午后, 艷陽高照，湛藍天穹如水洗過般澄澈無暇, 游云從頭頂?shù)涂辗鬟^, 罩下大片半明不暗的陰影。

    路煬單膝半蹲在陰影中，黑色滑板傾斜倚靠在公交站牌上, 此時雙手正托舉著一只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逃竄出來的黑白奶牛貓。

    驀然聞言，beta略略抬眼看向身邊的人，反問：“哪里太超過了？”

    “哪里不超過？”

    賀止休在路煬身邊蹲下身, 指著奶牛貓貓, 又指了指自己：“我看起來像是有這種癖好的人嗎？”

    路煬眉梢一揚，帽檐下的視線充斥著懷疑。

    “我發(fā)現(xiàn)你今天很皮啊路煬煬, ”

    賀止休瞇著眼傾身湊近, 頓了頓, 不知想到什么，唇角一挑又說：“但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勉為其難試試也不是不行?！?/br>
    說罷他兩手一伸，作勢要去接奶牛貓。

    哪成想指尖剛觸及軟乎的貓毛, 上一秒還乖乖在路煬手中舔毛伸懶腰的貓，陡然一個激靈，嗷地一聲沖著賀止休抬腿就是一腳。

    其速度之突然、動作之迅猛, 連路煬都沒反應(yīng)過來。

    等倆人雙雙回神時，奶牛貓已經(jīng)叼著路煬喂得半根火腿, 刷拉鉆進景觀叢，飛速躥回后方的公園里了。

    “撓到了沒？”路煬突然問。

    賀止休雙手還保持著要去接的姿態(tài)，聞言下意識看了眼手背：“差一點。”

    那就是沒抓到。

    路煬這才收回視線，回頭朝景觀叢里望了眼。

    別說奶牛貓了，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加上上次，這都第二次了?！辟R止休望著撈空的指尖忍俊不禁道：“難道我真是什么貓嫌狗不愛的體質(zhì)不成？”

    路煬眉峰一揚，撈起身側(cè)的滑板淡定起身，毫不留情道：“自信點，去掉難道?！?/br>
    賀止休：“……”

    “行吧?！?/br>
    片刻后賀止休也沒忍住失笑出聲，一派輕松地站起身，上前走到路煬身邊：“貓嫌就貓嫌吧，反正我也不討貓的歡心。”

    他頓了頓，忽地仿佛意有所指般又說：“有的人不嫌就好?！?/br>
    車站前人來車往，大都卻只是路過。

    同樣等候的，只有另一端盡頭杵著的幾位背著書包、看模樣像是剛補課準備回家的初中生。

    少女們嘰喳不停，但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每個人的話語間，視線隔三差五就朝遠處駐足的兩道高挑身影飄去。

    路煬單手托著滑板，陡然聽見這么句，下意識想問什么叫做有的人不嫌。

    然而眼角余光剛從帽檐瞥出去，就毫無征兆地與恰好望來的賀止休視線撞了個正著。

    alpha略長的黑發(fā)一如既往被皮繩束在了腦后，數(shù)米之外汽車疾馳而過，卷起塵土與風(fēng)，迎面拂過時，將邊額兩側(cè)發(fā)梢吹得微揚。

    上下舞動間，恰好把少年的眉眼遮住了幾個瞬間。

    但阻隔了對視，卻無法阻隔眼底迸射而出的、不知是難以遮掩，還是干脆故意任其暴露在空氣中、暴露在路煬眼中的熾熱。

    “車是不是來了？”

    “我沒戴眼鏡，你們看看！”

    “就是它，快走快走?！?/br>
    ……

    隨著身后那幫嘰嘰喳喳少女們的催促聲，閃爍著紅色車號的公交車終于吱呀一聲，緩慢地?？吭诼愤叀?/br>
    路煬咽下抵在嘴邊的話，沉默地收回了視線。

    在車門打開的前一秒，賀止休原以為路煬不會再開口了，正拽著包帶準備跟著跨上臺階時，beta清淺的聲音忽地伴隨牙酸的開門聲緩緩響起。

    “——你怎么知道他嫌不嫌?！?/br>
    “嘎吱！”

    車門重重合上，司機吊著眼皮瞅了眼后視鏡，忽地拔聲喊道：“自己找個地方坐下，不坐就往邊上站，別杵在中央充當(dāng)傻大個?！?/br>
    上了車還沒回過神、正好杵在路中央的賀止休：“……”

    “我懷疑這師傅有點嫉妒我，”

    公交車緩緩朝前駕駛，賀止休脫下挎在身后的背包，倚著靠背沖身邊的路煬小聲道。

    路煬正捏著手機回消息，聞言頭也不抬地譏諷：“嫉妒你傻么？”

    賀止休絲毫不惱，從善如流地接話：“嫉妒我大個?！?/br>
    “……”

    路煬沉吟片刻，終是忍無可忍地從手機里抬起頭，伸出空著的那只手往隔壁空座一指，面無表情道：“滾過去大個，我恐傻?！?/br>
    “那行吧，”

    賀止休悶笑兩聲，若有所思道：“那我聰明點，你總該不恐了吧?！?/br>
    非高峰時段，車內(nèi)人數(shù)不多，方才一起上車的幾位小姑娘正好坐在前頭，此刻難得安靜地湊在一塊兒看手機。

    一時間整個車廂除卻發(fā)動機的嗡鳴聲外，只余賀止休刻意壓低音量、幾乎貼在耳邊地嗓音。

    “下次期中考，上了五百分我勉強考慮一下不恐?！逼毯舐窡栈匾暰€，一只手揉著耳釘冷淡道。

    賀止休眉梢一揚，正欲再說，路煬手里的手機又是一震。

    “怎么一邊跟人家出門，一邊還在手機上跟其他人熱聊、背著人家紅杏出墻呢？”賀止休立時瞇著眼譴責(zé)道：“你真是太沒有b德了路煬煬?！?/br>
    剎那間坐在前頭塞著耳機偷聽已久的女生們當(dāng)場沒忍住，直接回頭看了過來。

    “……”

    路煬登時只覺額角青筋快蹦出火花了，他深吸一口氣，忍住了當(dāng)場給這人一頓打的沖動，從牙縫中冷冷擠出一句：

    “你他媽再在這里發(fā)癲信不信我直接給你從窗戶扔下去?！?/br>
    “我信?！?/br>
    “…………”

    路煬罕見地當(dāng)場愣住，盯著手機好半晌才憋出一聲很低的國罵，結(jié)果罵出聲的瞬間不知怎的還是笑了出來：“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怎么笑了還罵人呢，”賀止休瞇著眼喋喋不休地追問：“所以到底是誰？”

    路煬瞥了他一眼，干脆直接把手機屏幕扭給他看：“宋達。”

    說個話的功夫，聊天窗口里又朝上刷了好幾條消息，無一例外全是表情包，且都透著一股半死不活即將殞命當(dāng)場的幽怨氣息。

    “什么情況，”賀止休思忖稍許，滿目困惑地說：“他終于跟隔壁小花告白然后被當(dāng)場拒絕了嗎？”

    “……”

    路煬一言難盡地說：“不是，他被他媽逮住，要求下午去上補習(xí)班?！?/br>
    高二上學(xué)期過半，萬眾矚目的期中考終于即將襲來。

    宋達經(jīng)過一個暑假的瘋玩，成功在第一次月考考出了一個堪稱慘絕人寰的分數(shù)后，自此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周末別說出門了，能僥幸不被踹去補習(xí)班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好事了。

    因此為了今天能夠出門，昨天在學(xué)校時，宋達就已經(jīng)提前打好了腹稿，準備軟磨硬泡出一個得以暫時寬恕出門的機會。

    結(jié)果晚上前腳剛到家，后腳班主任一個臨近期中考通知下來，所有的計劃與揣測瞬間失去效力，非但出不了門，甚至一連兩天都被安排好了一對一補習(xí)班。

    不得已之下，宋達只好使出最后一招殺手锏——將高二里幾乎家喻戶曉的頂級學(xué)霸路煬，親自招呼過來聯(lián)合忽悠。

    “——你剛剛那話要是被宋達聽到，他得當(dāng)場跟你打起來?！甭窡兄灏咽謾C往兜里一揣，冷冷點評道。

    賀止休低笑了聲：“所以我才只跟你說說而已——不過我也只是開個玩笑，那個隔壁小花兒看起來也不怎么排斥他，搞不好表白還真能成?！?/br>
    路煬不由瞥他：“看起來？”

    “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么，”

    賀止休意味深長地瞟向路煬，頓了頓，轉(zhuǎn)而又說：“只要宋達他不是真的打算用送那封情書的方式告白的話，應(yīng)該還是有機會的。”

    路煬倒是有意為發(fā)小多說兩句，然而不提這茬還好，陡然提起，那份貼著各式各樣愛心貼紙的粉色信封再次不受控制浮上大腦。

    剎那間，再多的兄弟情也挽救不了這一刻發(fā)自內(nèi)心油然而生的認同。

    “他應(yīng)該不會真的送吧?！贝蟾攀窍氲搅怂芜_每每提起情書與信封時的態(tài)度，賀止休的口吻一時間也帶上了絲許不確定。

    路煬沉吟片刻，同樣罕見地陷入沉默。

    恰在這時，前方鐵門喀拉一聲響起，只見宋達歡天喜地奔騰而出：“嘿喲我的好鐵鐵們！小爺我終于出獄了！”

    他頓了頓，又滿臉好奇道：

    “剛在里頭就看你倆有說有笑的，說啥好事呢，也讓我聽聽?！?/br>
    ——說你那封情書送出去隔壁小花或許會當(dāng)場把你拒了個徹底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