坨是個什么見鬼的量詞。

    池悅又說：“不去算了，后天早上我去接你，順便送你去學(xué)校?！?/br>
    路煬正要開口拒絕，池悅率先板著臉做了個住口的手勢。

    她嚴(yán)肅道：“不許拒絕，下周期中考，你媽都跟我報備好了，半點風(fēng)吹雨打都不能落你身上影響你考試，知道了嗎？”

    “我哥那么聰明，風(fēng)吹雨打也影響不了他當(dāng)年級第一的好吧，”周喬橋在旁邊舔著新拆封的棒棒糖言辭誠懇道：“您多慮了我的親媽。”

    池悅似乎想反駁，然而話在嘴邊轉(zhuǎn)了兩圈，想到路煬那逆天地成績，又打心眼兒覺得這話完全正確。

    于是納悶片刻，她毫不客氣地奪走了親女兒的棒棒糖，自己舔了起來。

    “我哥給我買的約定之糖！媽你好過分！”周喬橋憤怒地蹦起來搶。

    池悅敏銳地問：“什么約定？”

    周喬橋立刻啞火，正支吾怎么糊弄過去，就聽路煬淡淡開口：“約定下次三科上了二百九，我就再帶她出去玩?！?/br>
    周喬橋：“……”

    下過暴雨的天仍舊陰沉昏暗，連帶吹來的風(fēng)都比下午凍了好幾度。

    路煬告別了生無可戀的周喬橋與為“約定”而心花怒放的小姑，回到來時路過的拐角，走進一家雜貨鋪。

    “喏，你寄存的東西在那兒。”前臺看門的老板隨手一指墻角，只見上頭赫然立著周喬橋那塊有些花里胡哨的滑板。

    ——小學(xué)生有膽子偷帶滑板出門，卻沒膽子帶著滑板回她媽眼皮子底下。

    別無他法，路煬這才找了個地方暫存。

    路煬俯身抓起滑板隨手一托，轉(zhuǎn)身對老板道了聲謝，便抬步離開。

    屋外烏云密布，路邊更是狂風(fēng)大作，路煬被吹得受不了，重新戴上兜帽。

    他正準(zhǔn)備叫個車回家，一個微信通話陡然彈了出來。

    是賀止休。

    街邊人流稀疏，疾馳的輪胎壓過積水洼，濺起足有半人高的水花；不幸慘遭噴濺的路人立時原地咒罵連連；對岸的蛋糕店開了復(fù)關(guān)。

    一切聲音都很清晰。

    包括手機頻頻震動的聲音。

    路煬指腹在紅色的拒接上懸停好片刻，最終還是在路人的視線中，按下了另一個。

    “你是不是又給我開了免打擾，”賀止休低沉地嗓音立刻在耳邊響起：“給你發(fā)了半天消息，連個表情包都不回我。”

    路煬托著滑板轉(zhuǎn)身邁入人行道：“去掉又，我沒關(guān)過。”

    手機對面安靜了好半晌，才終于傳來賀止休無奈的失笑：“就算是真的，你就不能欺騙一下我嗎？給我一個善意的謊言?！?/br>
    路煬隨口道：“騙你對我有什么好處？”

    賀止休從善如流：“讓我開心開心?！?/br>
    路煬不假思索：“那沒什么興趣?！?/br>
    “……路煬煬，”

    半晌后，賀止休板著聲音說：“你真的很過分。”

    頭頂烏云開始洶涌，風(fēng)把街邊連枝帶葉吹得亂舞。

    路煬避開了迎風(fēng)飄來的一片秋葉，懶得繼續(xù)廢話，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坝衅旆?，沒事我掛了。”

    “本來是沒事，結(jié)果你半天不回我消息，打電話也半天都不接，差點以為你出了什么事，給我嚇出事兒了?！?/br>
    路煬略略一怔。

    直到此刻賀止休說了段長句，他才忽然發(fā)現(xiàn)對方聲音似乎有些喘，仿佛剛剛做完什么運動一樣。

    “手機開靜音了，沒聽見?！甭窡胺綐O輕地眨了下眼，到底還是解釋了：“我能出什么事。”

    “沒事就好。”

    賀止休話音剛落，路煬忽地聽見對面背景音尤為雜亂，仔細一聽還挺熟悉，中間甚至還穿插了兩句推銷雨衣而賀止休拒絕的對話。

    路煬終于意識到什么，不由停下腳步，側(cè)目看向手機：“……你還在游樂園？”

    “——我不看馬戲團，我也不補課，未滿十八，要不我您直接聯(lián)系我爸問問他孩子補不補吧。不好意思麻煩借過一下?！?/br>
    賀止休推拒了眼前一波接一波的推銷，終于抵達方才路煬上車時地公交站臺，才再次開口：

    “是啊，你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消息，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只能沿途回來看看能不能等到你剛剛那趟公交，以此確保你只是沒接沒回我消息，還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兒。”

    賀止休頓了頓，悶聲開玩笑道：“你要再慢兒接，我都要直接去對面公安局報案了——詞我都想好了，就說我校大學(xué)霸神秘消失足足兩個小時，全市有償尋人?！?/br>
    對面安靜了會兒，就在賀止休以為路煬是不是偷偷把他電話掛了的時候，beta微冷的聲音才低低響起。

    “有償多少？”

    “唔，”賀止休望著不遠處緩緩駛來的公交，沉吟片刻，說：“一個億吧。”

    “……”路煬無語道：“你當(dāng)大家都是傻逼么?！?/br>
    “那你說多少，”賀止休揣著兜反問。

    對面響起一陣汽車鳴笛，伴隨著轟隆作響的雷鳴。

    只聽路煬淡淡道：“我又不是人販子，不會對個體估價。”

    賀止休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了，頓時忍俊不禁：“明明是你問的，怎么還反過來罵我呢?！?/br>
    路煬停在十字路口前，對岸黃燈轉(zhuǎn)紅，汽車與電動席卷而過，車尾氣將風(fēng)熏出一瞬的溫?zé)?，連帶少年冰冷的面龐似乎都在這一刻有了溫度。

    “不過提到這個，我剛剛在游樂園就有個問題想問了。”賀止休忽然說。

    “什么？”

    賀止休風(fēng)馬牛不相及地問：“你洗發(fā)水貴么？”

    “……”

    這是什么破問題？路煬莫名其妙：“不知道，小超市刷卡買的，沒查過價格。”

    “這樣?！辟R止休若有所思道：“那下周回去了我也去買一瓶。”

    路煬隨口一問：“你用完了？”

    “沒有，”賀止休說：“還剩半瓶吧應(yīng)該?！?/br>
    車流走了一波又一波，對岸紅燈閃爍，黃燈過度，飛馳向前的車群終于一空。

    車尾氣隨之消散，也帶走了僅存的熱意，風(fēng)回歸成刺骨的寒。

    路煬在刺骨中緩緩跨上斑馬線：“你買它干什么？”

    手機對面，那輛路煬乘坐過的公交緩緩靠岸，停下。

    長鳴之中，車門發(fā)著酸響吱呀打開，兩側(cè)等候的人流接二連三踩上臺階。

    賀止休一手揣著兜，一手捏著手機，在司機師傅疑惑的眼神中，遲疑半秒，還是抬步上了車。

    手機嘀一聲輕響，賀止休轉(zhuǎn)身踏入車廂。

    在大半空座中，少年突兀地停在了車中空地，后背倚在窗戶上，一如先前路煬在車上停留時候的樣子。

    他目光平直地凝視著前方，那里貼著一張色調(diào)黯淡但字體浮夸的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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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買它干什么？”手機中，路煬清冷中又因為電流阻隔而略微失真的聲音緩緩響起，“也沒多好用?！?/br>
    公交轟隆朝前駛?cè)?，眼前的海報也跟著微微晃動起來，字跡隨著震動變得模糊。

    賀止休的聲音卻很清晰。

    “但是我今天突然發(fā)現(xiàn)，它挺好聞的。”

    他說：“我很喜歡?！?/br>
    “——轟隆！”

    閃電劃過天際，雷鳴震顫四方，暴雨再次泄洪般滔天落下，?？吭诼愤叺能嚵r發(fā)出刺耳長鳴，帶了傘的行人匆忙張開雨傘也不免被淋了半身，沒帶傘的直接朝著周身建筑疾馳狂奔。

    滂沱雨幕，人人都在逃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路煬站在對岸的茂密樹冠下，兜帽罩下的深色陰影蓋住他大半神情，閃電從天際而來，貫穿天穹，布下白晝。

    瞬息亮光之下，少年一截下巴被照的格外瓷白。

    “喂！那邊那個黑色衣服的！”遠方似乎有人拔聲喊道：“雷雨天別往樹下站，快躲開！待會兒雷劈下來砸到了就完了！”

    那人喊完停了下，見對方還是沒有動靜，倆手一抓雨傘，抬步就準(zhǔn)備走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邁出一米，遠方的少年似乎終于回過神，如棉線般粗獷的雨幕中，少年身體朝后略微一側(cè)。

    兜帽之下，閃電之中，他看見一張年少的臉龐輕輕朝下點了點。

    即是示意自己聽見了，也是表達對提醒的感謝。

    那人眨了眨眼，正欲開口問要不要一起撐傘去隔壁的建筑避雨時，就見少年已然先一步扭過臉。

    他揣著在雨中也難掩板底花里胡哨的滑板，頭也不回地?fù)P長而去。

    手機在揣入兜中的前一秒，一條微信跳了出來，悄然頂?shù)袅俗钌戏降馁R止休。

    是周喬橋。

    消息條上變換了兩次最新消息。

    -不要擔(dān)心和彷徨，周喬橋的哥哥超酷超帥

    -永遠是第一，永遠會賭贏

    ·

    兩個小時前，公交車上。

    路煬迎著周喬橋小心翼翼的視線，在公交穿梭出隧道的許久之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夾在靠站播報中，很輕的響起。

    “……可能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