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掛了?！?/br>
    “誒等等，怎么玩不起呢，”宋達不敢開玩笑了，終于切入正題：“我下午聽老班說了，賀止休好像要出國……你倆是不是其實是因為這個吵架的？”

    路煬一愣，沒料到宋達居然會猜到這方面上。

    但最重要的早已交代，其他細節(jié)也沒必要在隱瞞。

    他承認(rèn)：“對?！?/br>
    “那他真的要出國么？”宋達憂心忡忡地問。

    路煬掃了眼水聲四溢的浴室，方才的頭懸梁錐刺股發(fā)言尚還歷歷在耳，他提前擅自做主：“不清楚。但應(yīng)該不去了?！?/br>
    宋達反應(yīng)迅速，立刻聽出了言外之意：“你倆和好了？”

    “嗯，”路煬淡淡道，“算是吧?！?/br>
    宋達長長“哦——”了聲，仿佛松了口氣：“那就好，沒事了就成。下午嚇?biāo)牢伊?，你倆突然就打了起來，我還以為你倆突然被雷劈壞了腦子，差點就打120了?！?/br>
    “……”

    這都什么破腦洞。

    路煬額角青筋不自主蹦了下。

    只聽宋達又道：“不過既然是因為要出國留學(xué)才吵的架那我就放心了，畢竟異地戀是很苦，我懂?！?/br>
    路煬不由眉梢一揚，心說你一個母胎單身狗什么時候還吃過異地戀的苦。

    但這話他沒問，畢竟說出口發(fā)小那顆十年如一日的少男心碎一地事小，以后隔三差五提出來幽怨一下就比較煩人了。

    他意外的是其他：“為什么出國留學(xué)吵架你就放心了？”

    “嗐，說明這是你倆對以后的選擇出了矛盾唄。每個人談戀愛都會有這種問題，說開解決問題就行了?！?/br>
    宋達頓了頓，語氣一改：“但如果是跟你下午說的那樣，那就不成了，那這拳不僅你得揮，我也得不能忍。”

    早在路煬選擇從樓道躍下那一刻起，他就猜過，未來有天要是宋達知道他會分化成omega是何反應(yīng)。

    震驚的、錯愕的、呆愣的，甚至難以置信覺得他在說夢話，都有想過。

    冷靜接受的其實也有，但憑借多年相識，在冒出來的瞬間，便被路煬丟入反應(yīng)概率最低的列表。

    萬萬沒想到，概率最低的反而成了真。

    “為什么？”路煬少見地反問。

    “這屬于歧視問題了，我可不接受我的好朋友是這種膚淺的人，”宋達義正言辭道：“尤其是對我最好的鐵子進行?！?/br>
    路煬眉梢一揚：“你這意思是，我和賀止休你都腳踏兩條船的當(dāng)好朋友？”

    “……”宋達沒想過還能被這么反將一軍，愣了足足片刻才草了聲：“你他媽！非要在這里給我挖坑是不是？”

    墻上秒針滴答轉(zhuǎn)過，屋外暴雨似乎小了幾分。

    路煬捏著手機踱步到陽臺前，夜色投擲在玻璃上，倒映出少年修長的身形，漂亮的面龐上顯出一絲罕見地笑意。

    “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么會分化成omega?！鄙栽S后，路煬主動開口提起。

    宋達一頓，而后重重“嗐”了一聲：

    “確實，下午剛聽你說的時候我都傻眼了，到第二節(jié)下課為止都才被姚天蓬掐回神。當(dāng)然也好奇為什么，但世上哪兒那么多為什么呢。你既然不說，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至于其他的，只要身體健康就行了。”

    他頓了頓，忽而想到什么，立刻道：“這方面沒出問題吧？”

    “暫時還沒有，”路煬不疾不徐道：“一千米跑贏你沒什么太大問題?！?/br>
    宋達：“……咱來這友誼的小帆船遲早得沉?！?/br>
    路煬很輕地笑了下，他拉開門，冷風(fēng)灌入，冰冷雨滴飄落在臉頰。

    暴雨過后的淅淅瀝瀝總夾帶著一股清淺的泥土青草腥。

    “謝了，”良久后，路煬忽然沖著電話道。

    宋達顯然沒料到這聲道謝，愣了好一會兒，忽然說：“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練滑板，非要跳起來從一米二長的石椅子上擦過去的事兒么？”

    路煬頓了下，一時間沒想起來。

    只聽宋達繼續(xù)說：“有次你爸信誓旦旦說你大功練成，成功從上頭滑過去了，我不信，然后你倆非要我見證奇跡。為此咱倆還賭了一包跳跳糖，你賭能跳過去，我賭不可能?！?/br>
    路煬想起來了。

    那是小學(xué)一年級的事，基礎(chǔ)動作基本吃透后，路煬終于背著他媽偷偷練更高難度的。

    但有回不明緣由卡在一個不算簡單，但也絕對不難的二重跳上，以至于他不服氣死磕了許久，終于在一個春天的周末學(xué)會。

    結(jié)果沒見識的宋達總覺得這玩意兒難度太高，不相信，于是抓著路煬，非要讓他跟自己賭一包跳跳糖。

    路煬從小對賭約興趣不大，但小孩兒勝負心也容易激，在百般刺激下，他還是應(yīng)了。

    哪知臨到關(guān)頭，草叢里突然跳出一只貓，眼見就要撞上，路煬避之不及，只得半途拐彎，被迫一頭扎進了旁邊的景觀叢里。

    摔倒失敗對路煬而言如家常便飯，但對那時的他來說，這種一頭扎入景觀叢里，還因為個子太矮被卡住的事情屬實是頭一回。

    尤其身邊還有其他人看著。

    于是當(dāng)下，路煬毫不意外就聽見宋達在旁邊笑得險些沒喘上氣。

    哪知等他凍著臉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這人也沒好到哪里去——居然同樣一頭扎在隔壁的景觀叢里。

    路煬后來才知道，那時宋達是為了救貓，順便防止他滑板撞上貓摔了，危機之下條件反射飛撲上前。

    哪知貓反應(yīng)比人快得多，他還沒來得及抓住，貓咪應(yīng)激之下，揮了他一巴掌便逃竄而出。

    徒留他一人跟著路煬的步伐，齊齊扎進景觀叢中。

    “然后你成功輸給了我一包跳跳糖！”宋達感慨道：“事到如今，我依然記得，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跳跳糖——勝利的味道真讓人上癮啊?！?/br>
    “滾，”路煬面無表情道：“重來一回你自己也輸了一包。”

    宋達哼哼唧唧道：“嗨呀那怎么能混為一談呢，不要這么輸不起，太不大氣了，你看我輸給你一包我說你什么了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包跳跳糖你應(yīng)該沒兌現(xiàn)給我吧？”路煬不緊不慢地揭穿。

    宋達：“……”

    “咳，那正好扯平了唄，”宋達理不直氣也壯，“我記你一次究極出丑，你記我一次老賴，咱倆誰跟誰啊，是吧？”

    路煬忍了忍，忽地失笑：“滾蛋，你才究極出丑。”

    出乎意料的是宋達格外豁達道：

    “出就出唄，反正那時候也只有你了，沒有其他人，在好鐵子的記憶里留下一兩道不可磨滅的黑歷史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不然怎么能叫好鐵子呢？”

    路煬略略一頓。

    身后的浴室水聲停歇，淅瀝小雨被小區(qū)路燈照明，在黑夜中仿佛一條條流竄卻緊閉的絲線。

    樓下不遠處的小路上，有小孩舉著傘爭相攀比著彼此腳下的水誰濺的更高，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泥土青草香一如當(dāng)年先后齊齊扎入景觀叢出丑時，嗅見的氣息所相同。

    “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無論你是beta還是omega，還是alpha，只要你是路煬，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好的鐵子?！?/br>
    喀啦一聲脆響，宋達似乎推開了窗。

    少年人的嗓音略粗，卻并不糲，放輕音量不咋咋呼呼時，甚至還有些低沉。

    他在呼嘯而來的風(fēng)與細雨中，由衷道：“沒有之一的好朋友?！?/br>
    遠處小孩嬉笑遠去，燈光拉出的長影也消失在遠方。

    路煬很輕地眨了下眼，收回目光，望向廣袤無邊的夜色。

    “嗯，”

    他瞇起眼睛，輕笑著說：“我知道?！?/br>
    第103章 路山伯與賀英臺

    嘩啦——

    氤氳水霧順著滿地濕漉飄渺而上, 路煬關(guān)去花灑，拉開門，冷空氣爭先恐后涌入，他卻仿若無知無覺, 打著赤腳走到洗手臺前。

    賀止休方才清洗遺留下的痕跡已然盡數(shù)消失, 瓷磚上只殘留了絲許水痕，甚至連裝著洗臉巾盒子的抽拉也被他仔細推合。

    路煬擦干身體, 盯著盒子寸許, 鬼使神差地抬手朝后頸處伸去。

    然而指尖還沒來得及觸碰肌膚，門板陡然被人輕輕叩響。

    緊接著是賀止休突兀地詢問：“路煬, 你吃番茄嗎？”

    時隔數(shù)小時，alpha因為慟哭而格外濃厚的鼻音已然褪去，但沙啞并未完全消失, 隔著門板, 本就低沉的嗓音乍聽之下帶著點悶。

    路煬早已習(xí)慣一個人在家，陡然之間的動靜讓他不由自主怔了下, 條件反射地回身去看門板——上了鎖的。

    “路煬？”賀止休又敲了敲門：“你還沒洗完嗎？”

    “洗完了?！?/br>
    路煬隨手撈過旁側(cè)的白t套上, 拉開門板。

    只見門外, 賀止休一手曲著指節(jié)作勢敲門，一手舉著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的鍋鏟。

    “怎么洗這么久，還不回答，”賀止休收回半空中的手, 眉梢微揚：“差點以為你暈里頭了，準(zhǔn)備撬門英雄救美呢?！?/br>
    “……”

    路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用你手里的鍋鏟嗎？”

    “——不要小看鍋鏟，這可是人類最偉大的發(fā)明之一, ”

    十分鐘后，賀止休端著一鍋番茄牛腩面從廚房邁出, 色澤紅潤香氣四溢。

    路煬站在餐桌對面，臉上罕見地顯出幾分愕然，連頭頂?shù)拿硐蚝蠡涠紵o知無覺。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隔著熱氣騰騰的煙霧問了一句廢話：“這你做的？”

    “總不能是我變得，”

    賀止休哭笑不得道：“至于這么驚訝么？”

    ——是很驚訝，或者說很難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