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一場雨如約而至，窗外的樹枝混合著雨滴撲在玻璃上，錯落的雨聲被擋在外面，只剩音響里有節(jié)奏的鼓點。

    謝斯訚坐在窗邊，長發(fā)被胡亂地夾在頭上，手臂上沾染的顏料也被隨意抹開，周邊堆滿了筆，紙鋪在地上，她沒有心思撿碰倒的東西，等最后一筆落在背景的廊柱，才起身退后看整幅畫。

    這是一幅臨摹照片的油畫，照片是寺里一角，人們手里拿著香在大殿外的香爐點香，低頭虔誠參拜。

    已經開學兩個星期，謝斯訚沒去報到，躲在這里等一通電話，沒等到想聽的聲音，等來了回國的萬蕓。

    萬蕓身后跟著提箱子的助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助理把東西放下。

    腳步聲越來越近，音樂的燥意連帶著也心跳加速，門被打開，一股風卷入，吹掉了幾張畫紙，謝斯訚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xù)給畫做調整。

    萬蕓靠在一側的桌沿，問她：“為什么不去報到？不想去齊山？”

    低頭調顏料的人不為所動，最后一筆落下，把手里的東西扔進畫材箱，“這話為什么是你來和我說？”

    萬蕓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你越想這些事，只會更想不通，給他們一些時間。”

    謝斯訚最聽不得“給他們一些時間”這種不知說了多少年又無關痛癢的話，站起來看向她，“他們給過我時間嗎？”

    這句話頂在前面，萬蕓啞口無言。

    直到深夜，謝斯訚才迷糊地睡著。音響循環(huán)的音樂還在繼續(xù)，她靠著床沿坐在床邊，東升的日光落在窗框，刺向她的眼睛。

    早晨的寺里安靜，打掃的師傅看到謝斯訚微微點頭致意，“延丹師傅在里面?！?/br>
    她走進寺里的一處矮樓，廳內有一位僧人端坐，看見她來，叫她去坐。謝斯訚坐到他邊上的座位，對他說：“大師傅，我明天要回學校了，得償所愿真是很困難?！?/br>
    他拿出一本東西遞給她，“求而不得是一個字，得償所愿也是一個字?！?/br>
    她不解地看他，“是什么？”

    老和尚盤著珠子，指指桌上的經書，“空。”

    謝斯訚跟著他進入大殿，雙手合十跪在拜墊上，如同每一次在這大殿上虔誠地許愿。延丹又帶著她繞到后面，給觀音敬了香。

    兩人從長長的臺階上下來，謝斯訚在他身后，心里一直想著他剛才的話，九月的風不再冒著熱氣，寺里銀杏下的落葉堆住了青草，安靜的廟宇傳來悠揚的鐘聲，她面對一片靜謐祥和，心里安定不少。

    時間沒有停下，她也不能永遠站在這一塊土地。

    延丹送她下臺階，謝斯訚和他道別，走出幾步，又被叫住，“斯訚，去學校好好的?！?/br>
    回到別墅的時候，萬蕓正拿著咖啡坐在客廳里，見她回來，從沙發(fā)上遞給她一個紙袋，“洗好的校服，換上，我送你去學校。”

    她接過紙袋有些猶豫，還沒開口就被打斷，“今天周一，你胡鬧我能給你兜底，但你至少得每天去上課，以后司機會每天接送你?！?/br>
    啃完面包的謝斯訚窩在車后座上睡覺，別墅離城延國際近，離齊山遠，她這兩天躲在家里，晚飯后去城延國際附近散步，成群的學生混著各樣的私服，氛圍看起來比齊山輕松不少。

    一個轉彎，她額頭一偏撞到了車窗上，車子直接拐進了齊山的校門，齊山作為一個高中，占地屬實不小，又在這寸土寸金的市區(qū)，謝斯訚扶著撞到的額角冷眼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景象，現(xiàn)代化的建筑，綠化豐富的校園，成群的學生，她感覺自己又被裝進了一個美好的“糖果屋”，催化成大人想要的樣子。

    萬蕓和謝斯訚不過相差十歲，卻帶著副不小的氣場，要說這氣場還是因為給謝斯訚充當家長這些年練出來的。

    校長辦公室在教學樓往里的一個小四合院，院子里假山上的水“嘩嘩”流個不停，萬蕓帶著她進去，老校長退下去后，校長的位置給了這個圓胖老頭兒，稀疏的頭發(fā)被他梳得服帖，此刻笑著看向謝斯訚，“斯訚？這個字倒是少見。”

    謝斯訚習以為常地對他笑笑，轉頭看他窗臺上擺的一排植物。

    萬蕓了解她的性子，對校長說：“我們斯訚比較慢熱，不怎么喜歡說話，我工作也比較忙，來了齊山就麻煩劉校長了?！?/br>
    劉玉山看著手里的入學資料，“不麻煩不麻煩，謝總和我們都是老熟人。齊山是很注重全面發(fā)展，因材施教的，所以各個分班都比較慎重，我想了一下把斯訚放在六班是最合適的，這個班是我們目前高二階段綜合性最高的班，你們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我說。”

    “綜合成績是第一嗎？”一旁沉默的人突然出聲。

    劉玉山看著屏幕上的數(shù)據，停頓了一下，“綜合成績是第二，但是這是考慮到你的計劃是藝術方向，以及這個班的生源更加適合你?！?/br>
    謝斯訚挑眉，“生源？”

    “對，我剛才也說了我們學校分班是很慎重的，要結合多方面的因素，第一的那個班級不太適合你，或者說不太適合你學藝術。”

    萬蕓微笑著對劉玉山點頭，“那就謝謝劉校長了，我們斯訚剛轉來，需要適應的過程，我們也不喜歡高調，一些流程能簡化是最好的?！?/br>
    劉玉山絲絲皺紋始終堆起笑容，“理解?！?/br>
    從四合院出來，萬蕓就被一個電話催著一路小跑向停車場，邊跑邊朝謝斯訚使眼色，讓她乖乖跟著老師去教室。

    謝斯訚難得規(guī)矩地背著包跟在周主任身后，她的步調始終和周主任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越來越靠近教學樓她才看了眼手機，嘴角勾起，lunchtime，正和她意。

    學生陸續(xù)走出，謝斯訚平靜地看向一張張迎面走來的臉，她穿著和所有人一樣的校服，卻又和所有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