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穎在圓桌旁，獨自坐了很久。

    她在手機里?，翻到一個設(shè)為私密的相?冊，里?面只有一張照片。

    十年前，冉野抱著一個排球，和冉知知一起玩，臉頰充滿稚氣的男孩，已?經(jīng)能?看出如今張揚俊美的影子?。

    他笑著舉起排球，四歲冉知知跳起來去夠，這?一幕被抓拍。

    這?幾年，家里?和排球有關(guān)?的東西，她都扔掉了，照片也刪掉很多?，獨獨不忍心刪除這?張。

    現(xiàn)在，她終于又拿出來看。

    算了，和外物有什么關(guān)?系呢，感情是從內(nèi)開始爛的。

    宋秀穎看向花園，那片茉莉花海，曾經(jīng)種滿嬌貴的蝴蝶蘭，冉正馳送給自己定?情信物是蝴蝶蘭。

    花園里?的花換過好多?回，她該走出來了。

    ...

    按照宋秀穎的囑咐，打完電話后，何靜月腦海里?，總回響他們剛剛的談話。

    她沒有偷聽、分析雇主私下的談話的習慣。

    但是，事關(guān)?許初。

    何靜月心內(nèi)陰郁。

    宋秀穎當時?找冉野說的，她只聽了前面，也清楚，宋秀穎在給他先安排相?親對?象。

    她知道遲早有這?一天，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快到，早上許初才和她坦誠，晚上就來這?個噩耗。

    她猶豫許久，還是給許初打電話。

    許初正用投影儀上，補看物理競賽題目有關(guān)?信息，意在跟上思維的反應能?力。

    接通電話，她按下視頻的暫停鍵，話筒里?，何靜月說了一句：“阿初，今天晚上，宋姐要給冉野安排相?親對?象?！?/br>
    相?親對?象？

    許初愣了愣。

    又一個用在這?個年紀上，很違和的詞匯，聽起來不像他們該接觸的。

    她站起來，影子?擋住投影的光，在墻壁上蝕出一片黑。

    她眼睫輕顫：“媽，你的意思是？”

    何靜月：“就是預定?結(jié)婚對?象。他們這?樣的家庭，這?是很正常的?！?/br>
    和謝師宴上，許初遇到的情況不一樣，不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告白，那是兩個人締結(jié)契約的結(jié)婚。

    直到此刻，許初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已?經(jīng)成年了。

    成年人要面對?的東西，他們也該面對?。

    她握緊手機，指節(jié)泛白。

    不多?時?，她切到冉野的聊天框。

    什么情況下，人最容易逃避？

    就是剛學會不逃避，離開舒適區(qū)時?，一旦遇挫，最容易縮回舒適區(qū)。

    她是決定?不再逃避，可要面對?的東西太?多?。

    “算了吧”、“就這?樣吧”、“以后再說吧”……

    腦海里?冒出的一句句妥協(xié)的話，像一根根纏繞住她的藤蔓，把她往溫暖的沼澤里?拉。

    擱置不談最好。

    畢竟，結(jié)婚那是很遠的事了，到那時?候，情況就不一樣了。

    她承認，有一瞬，她想?裝作沒有聽到何靜月說的。

    可一想?到要裝作不知道，她心口一陣陣發(fā)緊，不自覺地?，咬住自己下唇。

    輕微的刺痛，讓她在無形的沼澤里?，尋找到呼吸的機會。

    新鮮的空氣灌進鼻腔，頓時?，連肺都隱隱作疼。

    三秒后，許初點進冉野的聊天框里?。

    她打了幾個字：[冉野，你有相?親對?象了嗎？]

    在末尾她手抖了一下，連續(xù)敲出兩個問號。

    刪掉一個，許初手指按在發(fā)送鍵上。

    點擊。

    而此時?，冉家客廳里?，冉知知推著他的行李箱，模仿游戲的角色玩，何靜月怕她摔倒，讓人鋪上地?毯。

    冉野的視線，從手機移到何靜月身上。

    他收回目光，推開落地?玻璃窗，到廊下?lián)艽螂娫挕?/br>
    許初那邊接得很快，但是她沒有說話。

    冉野看著天空，無聲收氣，嗤嗤笑了下：“許初，我現(xiàn)在有點開心?！?/br>
    許初：“？”

    他說：“你能?主動找我聊這?個，很好?！?/br>
    他能?感覺到，她不愿再逃避。

    許初小聲說：“那？”

    冉野直截了當：“嗯，我媽有安排這?件事。我拒絕了?！?/br>
    話筒那邊，許初模糊地?“唔”了聲。

    冉野又說：“至于我家里?人的態(tài)度，不反對??！?/br>
    “也不支持?！?/br>
    后面這?四個字，更重要。長輩往往假裝給你很多?選擇的權(quán)利，其?實?早就明示你必須選其?中一個。

    許初坐在地?上，手指摳著塑料地?墊。

    人的本能?反應很難改，比如被燙一下就想?縮手，感覺到痛就想?停止，沒有路就不走。

    她低聲說：“要不，我們現(xiàn)在不說這?個……”

    “不說嗎？”冉野聲音微微一沉，“從和你在一起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會面對?什么?！?/br>
    “這?是你一直逃避的?！?/br>
    逃避。

    這?回，他沒有隨著她的話避而不談，而是揭穿從之前到現(xiàn)在，她隱蔽的小心思。

    許初垂下拿著手機的手。

    她茫然了，他們彼此之間，是能?處于平等的天平，但別人的視角呢？

    就在今天，她還和何靜月說，自己可以從容應對?和冉野的感情，那也是她下意識，把“分手”作為第一前提。

    而沒有把一直在一起，作為必要條件。

    原來感情里?，除了筆直的大道，還有崎嶇的荊棘小路。

    她大可以解釋自己的行為，只是不想?那么快，去想?以后的事。

    可是，冉野想?讓她去想?，因為不現(xiàn)在去籌劃以后的事，就不會有以后，最重要的，是大方?向，不僅限于戀愛而已?。

    是他們必須在一起的大方?向。

    許初抱著膝蓋，把腦袋埋進黑暗里?，試圖理清自己的情緒。

    可是沒用。

    關(guān)?于以后，她能?想?到的，只有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初聽到電話那里?，傳來一聲：“許初。”

    她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電話還沒掛斷。

    少見的，冉野氣息有點急促：“我現(xiàn)在，在你樓下?！?/br>
    許初一愣，她不敢去窗戶那邊看他，她聽到自己聲音干澀：“我……你先回去吧?！?/br>
    那邊電話沒掛，雙方?都保持著沉默。

    就像一場無聲的拉鋸戰(zhàn)。

    須臾，冉野說：“明天你會來嗎？”

    約定?好的送機，還有，約定?好的禮物。

    約定?好的燕城之行，還有，約定?好的未來。

    許初輕聲說：“我要好好想?想??！?/br>
    冉野：“好?！?/br>
    好幾分鐘過去，許初指尖稍稍回溫，她走到窗戶邊，撩開窗簾一角。

    樓下，卻依然有一道熟悉的、頎長的影子?。

    他還沒走。

    等許初收拾完東西，準備睡覺時?，他也還是沒走。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時?間又慢又快的。

    凌晨三點，許初睡得很淺，迷迷糊糊，感受到眼皮前有亮光，她睜開眼，是她放在眼前的手機有新消息。

    冉野剛發(fā)來的消息：[明天在機場等你。]

    她立刻起身，再撩起窗簾，樓下終于沒有少年的影子?。

    她沿著窗邊坐下，手一松，手機不由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