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安娜是在美國長大，這么多年，對這邊的事情?也淡忘了，但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養(yǎng)父母親生的，養(yǎng)父母也沒有要她忘記小時候的事情?。

    既然?忘不?了，有些事情?就成了心結(jié)。

    讀大學(xué)的時候，安娜就說?以后要到華國來探親尋根，歐陽珊也一直知道她的打算。

    但那時候還沒有改開，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安娜一直都在執(zhí)行，她去了一家?美國企業(yè)，后面又去了亞太區(qū)總部，前幾年進入華國的市場，這一回有機會調(diào)過來，安娜立刻就申請了。

    她準備了二十多年，一朝以這樣突然?的方式遇見自己的弟弟，她高興于他活的好好的，卻又一時不?知道應(yīng)該以什么姿態(tài)去見面。

    原本歐陽珊只說?碰碰運氣，介紹她認識方橙，方橙是瑞城人，有些事托她去打聽，總比她這個香江人滬市人方便。

    誰知道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弟媳婦，安娜真?的很怕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會嚇到他們。

    ——

    不?過到底是在外面長大的，安娜做事還是比較直接，接著一段時間，有事沒事，就喜歡到咖啡廳來。

    一坐就是半天，總是在傍晚之前來，因為?這個時間，盛長灃會來接方橙下班。

    因為?之前被歐陽珊引薦，認識了安娜，方橙每回都會去跟她打招呼，但看她帶著文件夾，以為?她是來辦公的，就也沒有打擾她，只打了招呼就離開。

    方橙心里還以為?，是咖啡廳太吸引人了，才把安娜吸引過來的。

    不?過也大差不?差了。

    每次盛長灃從工作臺摟著方橙離開，安娜就放下文件夾，盯著他倆看，越看越覺得這人是她弟弟。

    她隱約記得母親的臉，弟弟和母親很像。

    但看在別人眼里，就不?這么以為?了。

    趙菊英不?唱歌的時候，就在工作臺后面坐著，有一回找到機會，就跟方橙說?，“那個外國女強人，一直盯著盛總看呢?！边€用腦袋努了努，示意方橙是誰。

    方橙看向她下巴指著的方向，知道她說?的是安娜后，直言不?可能?。

    “要真?對他有點意思，她那種香蕉人性格，怎么會不?行動？”說?安娜像是來給她們鎮(zhèn)店的方橙都覺得比這靠譜。

    方橙心里不?在乎這些，人對好看的東西，都有天然?的欣賞欲望。

    別說?盛長灃有人看，她也有好的伐！

    方橙心里傲嬌得很，她有時候坐在咖啡廳里，還被人搭訕過呢。

    不?過方橙沒多久還是知道了，因為?安娜隔三?差五就來，來那么多次，總有幾次方橙要和她坐下來聊天。

    安娜琢磨著語氣，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她，“你丈夫姓盛？他有幾個兄弟姐妹嗎？”

    這問的實?在是很直接，方橙不?多想都不?行。

    更何況她又是腦袋瓜很靈的人，看著安娜的臉，雖然?不?算很像，但這個年紀，又是國外回來的，向她打聽這些？

    方橙登時就想到了盛長灃那個被老華僑帶走的大姐。

    如果?大姑子還好好的，確實?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

    方橙一顆心撲通撲通的，有一瞬間有些失去語言能?力，這個消息讓她震驚又驚喜。

    冷靜下來，又逐漸恢復(fù)理智。

    但還是帶著顫抖的聲音，試探開口，“你知道華苗這個人嗎？”

    許久沒聽到有人這么喊她，安娜眼眶里，撲朔朔就流下兩行熱淚。

    安娜很美式地捂臉低頭痛苦，過了片刻，才抬起頭，吸了口氣和方橙說?，“yes，i am！”

    這下輪到方橙掉眼淚了。

    ——

    盛長灃來接方橙的時候，摟著她出門?，就注意到她眼眶有些紅。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盛長灃停下腳步，看著她的眼睛，還以為?咖啡廳出事了。

    方橙搖搖頭說?沒有，想起剛剛和安娜說?的話?，安娜第一次見面就猜出來了，但這么久不?敢認，想來是沒做好準備。

    方橙抬頭看著盛長灃，其?實?很想立刻就告訴他這個消息，告訴他：你大姐還在！而且好好的！當初你mama的選擇很正確，最大程度保全了你們?nèi)?姐弟！沒有把兩個女兒?帶去林家?，特別正確！

    因為?在意他的感受，所以想迫不?及待告訴他，不?想他再?為?這件事情?多費思一天。

    盛長灃雖然?鮮少在她面前說?這些，但方橙知道他心里一定一直掛念著大姐，只是他擔(dān)當慣了，所以不?會把這些告訴她。

    譬如姜福四那件事，方橙知道他即使打聽不?到什么下落，也沒放棄。

    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可方橙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這是他們姐弟的事情?。

    這個過程，應(yīng)該讓他自己體會，讓他感受這難以言喻，撲面而來，等了三?十年的喜悅。

    方橙不?想做傳遞者，也不?希望因為?被傳遞，剝奪了他們這僅有一次的第一次見面。

    想了想，方橙抱著他的腰，把腦袋埋在他肩上，說?，“永梅唱得太好，我聽哭了?！?/br>
    她難得在這么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在大路邊這樣粘他，盛長灃被蒙在鼓里，彎著嘴角笑了。

    第1章 97

    眼下已?經(jīng)是十二月份, 很快又要過年?了，今年?方橙和盛長灃是要回瑞城過年的。

    兩年?沒回去，也不知道老家變成什么樣了。

    這兩年?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盛長灃似乎就沒有停下來過。

    前年?要看食品廠，去年要盯著自己的礦泉水廠, 好在現(xiàn)在礦泉水廠已?經(jīng)投入運營，今年?廠里有人?, 不用盛長灃自己盯著了。

    十二月的天，在春城已?經(jīng)算很冷。

    回到?家里, 和江阿姨交替, 方橙走進去, 夏夏和盛意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

    但看到?mama和爸爸回來, 夏夏就調(diào)了臺，一副她?不看了要休息了的乖巧模樣。

    方橙走過去想關(guān)?掉電視機，電視里正在播報八月份新股發(fā)行那樁事的最新動態(tài), 方橙便又把?遙控器放下，坐在沙發(fā)上看了起來。

    因為是實名登記，這件事情?查出來一點不難, 查出了十多萬張內(nèi)部截留的抽簽表, 涉及到?的職工四千多人?, 還有很多投訴的處理結(jié)果一一播報中……

    方橙撇撇嘴，來自上頭的實際處罰不算重, 但這件事影響不好，春城付出的代價其實不小。

    方橙不想看這種新聞，便調(diào)了臺到?電影頻道。

    電影臺正在播潘虹的《獨身女人?》, 在這部電影里，潘虹飾演的是一個?時裝公?司的老大, 是一個?女強人?，美麗而冷傲，改編自亦舒的作品。

    這個?時候的潘虹，不是后世的惡婆婆，演的都?是各種女一號，人?也特別美。

    方橙算著時間，一年?后，潘虹和劉青云演的另一部電影《股瘋》也會上映，講的就是這個?年?代全民炒股的故事。

    這個?時候，確實有很多人?靠著炒股改變了普通的生活，但更多的還是跟電影《股瘋》里潘虹的丈夫一樣，用?自己的錢，用?別人?的錢去炒股。

    想改變?nèi)?生，卻被自己弄得傾家蕩產(chǎn)，最后走上輕生的道路。

    電影主角有人?勸阻和回頭，放棄輕生，但現(xiàn)實生活中就不好說了。

    方橙搖搖頭，把?電視關(guān)?了，鉆進了廚房看盛長灃在干什么。

    回來的時候兩人?去了熟食店買了點熟rou，只要炒兩個?熱菜就可以上桌吃飯。

    湯是江阿姨提前給他們熬好的，知道他們回家再熬湯會太晚。

    盛長灃炒了一個?rou片四季豆和一個?家常豆腐，都?是之前他在部隊的時候吃的多的菜。那時候外出出任務(wù)，他也自己去炊事班做過菜，做起來比較拿手。

    比平常認認真真做的都?好吃，這是方橙發(fā)自內(nèi)心的評價，就像從土里長出來的那樣原汁原味的好吃。

    江阿姨給他們燉的是黑棗豬蹄湯，方橙不愛吃豬蹄，但另外三個?人?喜歡，江阿姨燉得剛剛好，吃得干干凈凈。

    吃完飯，盛夏在房間里看書，盛意來回“奔波”著，一會兒客廳和爸爸mama玩，一會兒去看jiejie，全家人?數(shù)她?最忙。

    方橙和盛長灃坐在客廳看電視，這個?時間點是黃金八點檔的電視劇時間，現(xiàn)在晚上沒有什么娛樂措施，估計家家戶戶都?在看電視。

    方橙頭一回看電視看得這么心不在焉，一直想著安娜是不是盛華苗這件事。

    可安娜條件這么好，方橙覺得她?實在沒有必要拿這種事情?做烏龍鬧劇。

    當初被帶走的時候，盛華苗也就比盛意大一兩歲的年?紀，記事應(yīng)該是能記一點，但人?生這么戲劇，這么小的時候去了米國，那邊的文化和華國如此?不同，一陣陣沖擊下來，也沒能記下來多少。

    但畢竟這個?童年?著實不尋常，盛華苗沒有全部忘記，她?說她?記得自己母親的臉，記得小時候母親喊她?“大苗子?”，記得母親把?自己交給老華僑之前，抱著自己睡覺的最后一個?晚上，跟她?說爸爸沒了，這個?家待不下去了，所以她?必須跟新的父母走，等長大了，再回來找她?。

    而瑞城和名字這些信息，還是她?養(yǎng)父母告訴她?的。

    小孩子?當然記不住這些具體信息，方橙覺得盛華苗能記得自己母親的臉，已?經(jīng)是很了不起的了。

    被帶走的時候，盛華苗應(yīng)該傷痛過好長一陣。

    這種情?況，有的人?會因為心理創(chuàng)傷永遠記得，也有人?會因為自我保護機制，強制自己忘記或者模糊這一段。

    但看盛華苗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對往事的回憶，想來她?的養(yǎng)父母對她?不錯，才能讓她?如此?成熟地處理這件事情?。

    想到?這里，方橙不由就對這位從未謀面的婆婆有些敬意。

    當初她?該是抱著怎樣痛苦的心理，給兩個?女兒找了這樣的養(yǎng)父母家庭。

    把?孩子?送人?，安士君不會不知道這就是一場賭博，她?或許是知道林家太爛，對林保根也有所耳聞，所以不想把?女兒帶著再嫁進去。

    送人?有風(fēng)險，但她?賭成功了。

    方橙不由就聯(lián)想到?前世的原身，那時候她?生了盛意，要跟人?出國，想去吃點苦賺錢回來，便把?兩個?女兒也送人?了。

    她?是不是也存有這樣的想法，想讓女兒生活條件更好。可惜的是，她?賭輸了。

    是以回國后，看到?一切都?滿目瘡痍，和自己預(yù)想的全然不同，兩個?女兒都?不知所蹤，她?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果，才選擇了輕生。

    方橙記得前世盛夏經(jīng)歷過三個?家庭，起初，原身把?她?送給一對生不出孩子?的城市夫妻，或許是想著這樣一來，盛夏能享受到?獨身女的寵愛，那人?又是捧鐵飯碗的。

    誰知道沒多久那對夫妻就懷孕了，嫌棄養(yǎng)兩個?孩子?負擔(dān)太重，有了親生的孩子?，抱來的總歸是抱來的，便把?夏夏賣給人?販子?，又輾轉(zhuǎn)賣給了下一家。

    人?販子?都?不會留下重要信息，這也是后來原身和盛長灃都?找不到?孩子?的原因。

    第三任養(yǎng)父母把?她?養(yǎng)到?二十歲，盛夏輕生了。

    這時候，那養(yǎng)父母又不想料理她?的后事，知道盛夏還記得小時候的老家，才在假期偷偷跑回去，回來便輕生。

    養(yǎng)父母循著她?自己回去的車票和路程，找到?了桃李村，這才重新聯(lián)系上了盛長灃。

    至于盛意去了哪兒，方橙甚至想都?不敢想，被販賣的女童，下落一般都?不會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