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蘭點頭，她娘胡嬸子笑得直拍桌：“你聽差了吧，趙老大看見書就頭疼，大字都不識一個，趙老太沒少拿這個說事呢。”

    趙秀蘭堅持：“沒聽錯，就是趙大成，他現(xiàn)在叫趙凜?！?/br>
    胡嬸子也是個嘴巴大的，次日，在河塘邊上洗衣服時逮住趙老太就開始巴拉巴拉。趙翠香在一旁聽得面色發(fā)白。

    趙老太起初不說話，只陰沉的盯著她看了兩眼，等回去后，抄起掃把就開始打她，逼問她是不是真的。

    動靜太大，趙老漢、鄒氏和趙小胖都出來看了。

    整個村子都知道了，她不承認也得承認。她一點頭，趙老太提住她耳朵就破口大罵：“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早知道他就在書院還敢瞞著我們！俺還是不是你娘？胳膊肘朝外拐，那兩朵珠花呢，快給老娘拿出來！”

    鄒氏聽了大概，也跟著指責(zé)：“是啊，小姑，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哥才是你親哥哥呢！”

    珠花被搜了去，趙翠香耳朵被掐得生疼，紅著眼眶委屈哭道：“二哥，二哥也知道大哥在書院，他也沒說?。　痹谒睦铮蟾缈杀韧竿傅亩绾锰嗔?，應(yīng)該說比爹娘都好。

    趙老太見她還敢頂嘴，又用力掐了一把，罵道：“你懂什么，你二哥忙著讀書，哪有空管這些。”

    其實這都是說辭，等到了夜里，趙老太還是經(jīng)不住問趙老漢：“老二早知道老大在書院為什么不同俺們說？”

    趙老漢琢磨了一下：“會不會是嫌我們寒磣，去了給他丟人？”他們每次說去書院瞧瞧，老二總是有各種理由讓他們?nèi)ゲ怀伞?/br>
    趙老太連忙搖頭：“肯定不是，俺的兒子俺最清楚，孝順著呢。再說了，不是有句古話叫‘子不嫌母丑’。肯定是怕俺們?nèi)フ依洗蟊粴獾??！币幌氲奖悔w凜擺的那道她就心肝疼，眼珠子轉(zhuǎn)轉(zhuǎn)道：“明日俺們還是去一趟書院吧，既然他腿沒事，就別分家了?！?/br>
    趙老漢：“行，聽說書院最近段考了，正好去瞧瞧慶文課業(yè)如何了?！?/br>
    趙慶文平日里從不和他們提起課業(yè)的事，一問就說遲早給他們考個秀才。自從上次賭博的事后，趙老漢心里一直沒底。

    他要親自去打聽打聽才放心。

    隔天，鄒氏在家?guī)Ш⒆?，趙老漢找隔壁人家借了牛車載著趙老太往城里去了。他們天蒙蒙亮就出發(fā)了，到的時候正好趕上走讀的書生回書院。趙老漢把牛車停到旁邊的樹蔭，然后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局促的上前拉住一個書生問：“同學(xué)，你認識趙慶文嗎？乙班的趙慶文，趙童生？”

    那書生點頭，隨后上下打量兩人一眼：地地道道的村民，皮膚雖黝黑，衣著倒還算干凈。

    趙老漢一聽認識，神色激動起來，臉上笑出了褶子：“俺，俺們是他爹娘。他在書院課業(yè)如何？這次段考前幾名?。俊?/br>
    “前幾名？”不僅被問的那個書生笑了，路過的書生也跟著笑，七嘴八舌的開始說。

    “他呀，課業(yè)之前勉勉強強還可以，現(xiàn)在差得沒眼看?！?/br>
    “都被先生罰了好幾回了，上課還總是走神?！?/br>
    “這次段考排在最末，連呂勇都沒考過，先生都說要把他調(diào)到丁班去了。”

    趙老太和趙老漢夫妻倆聽了一通，差點兩眼一抹黑暈死過去。上回老二回去可不是這么說的，他說他課業(yè)班級第一，先生還時?？洫勊?，說他是棟梁之材，明年必定能考中秀才。

    趙老太又急急問：“那趙凜呢？”

    一提到趙凜，那群學(xué)生眼里都有了崇拜。

    “趙兄啊，他在甲班，除了騎射，課業(yè)門門第一，還時常被周先生夸獎，連顧山長也說他不錯?！?/br>
    “這次段考就考了第一，若不是過了縣試，周先生都要讓他上場試手了?！?/br>
    “以他的才學(xué)，將來必定能高中的?！?/br>
    眾人說著又想到趙凜曾經(jīng)說，自己腿斷了被迫分家的事，對這兩人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再也不想搭理他們了。

    趙老太把趙老漢拉到一邊，雙眼發(fā)直，哆哆嗦嗦道：“老頭子，俺沒聽錯吧？老大那個腦瓜子能認字已經(jīng)稀罕了，能考第一？”

    “你沒聽錯！”趙老漢激動得手都打哆嗦，渾濁的雙眼在發(fā)亮：“老大是考了第一，還得了先生和山長的夸獎，他們都說將來能高中！”他高興得快瘋了，一旦高中他就是官老爺?shù)牡耍w家就能飛黃騰達，比他太爺爺在世時還風(fēng)光。

    他這么多年疼老二不是沒有原因的，如今老大居然比老二更有出息。

    趙老漢道：“俺們先把老大哄回去，等他當(dāng)了官老爺你就是官老爺?shù)哪锪?！?/br>
    趙老太一聽，滿面紅光：“你說得對，俺們先把他哄回去。”

    趙老漢激動完又擔(dān)憂道：“之前俺們那樣對他，還分了家，萬一他不肯回去怎么辦？”

    “孝字大過天，再怎么他也不能怪爹娘啊！”趙老太擰眉道，“讀書人最要臉面，俺們現(xiàn)在就把他喊出來，他要是敢擺臉色，就是不孝，官也不用考了。”

    打定主意后，趙老漢上前去找門童搭話。

    于是乎，趙凜剛從飯?zhí)贸鰜?，就有門童來報，說是他爹娘來找他，讓他快些去正門口。

    什么爹娘？小寶丫起初還沒反應(yīng)過來，等腦袋轉(zhuǎn)過彎來，立刻揪住他驚恐的揪住她爹衣衫：“阿爹，吸血鬼來了！”

    書院里的人都聽著，趙凜不可能不去。

    他嘲諷的扯了扯嘴角：看來，在成為顧山長的弟子之前，還要把趙家那一窩黑心肝的給解決一下。

    第28章 28

    趙凜帶著趙寶丫出現(xiàn)在正門口, 不少進出的學(xué)子駐足觀望。

    他穿了長衫，白底青衣，行動間衣袂飄飄。雖然依舊高大, 但健碩的身材已經(jīng)擋了個干凈。原先古銅的皮膚因為大半年的修養(yǎng)已經(jīng)顯出點白，整個人看上去少了幾分從前的尖銳硬朗, 多了幾分書生的儒雅和淡然。

    變化得趙氏夫妻有些不敢認了。

    趙老太捅了捅身邊的趙老漢。趙老漢反應(yīng)過來, 收拾好局促, 快走兩步拉住趙凜就道：“大成啊，總算找到你了, 先前你突然走掉, 俺都擔(dān)心死了, 到處托人找你們父女倆啊?！?/br>
    趙老太醞釀了一下情緒, 也撲過去：“大成啊，先前都是誤會, 你也不給俺們一個解釋的機會就走了。俺和你爹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一聽說你在書院, 俺們天不亮就起來了?！?/br>
    趙大成不說話, 靜靜看他們兩個表演。

    趙寶丫拉著她爹后退，噘著小嘴, 奶聲奶氣的說：“阿爺阿奶也沒瘦呀，寶丫瞧著比去年還胖了?！?/br>
    趙老太一瞧這小團子，大半年不見，不僅不見了病態(tài), 還被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想來是過得極其滋潤的。她又是好一頓作秀, 說是有多后悔分家、多擔(dān)心他們云云。畢竟是一家人，休沐的時候還是回家住吧，趙老漢作為捧哏就在旁邊附和。

    一直沒說話的趙凜突然道：“我也是想回去的，只怕我和丫丫這么久沒回去，屋子早就落滿了灰，不能住了?！?/br>
    趙老漢立刻道：“這個你別擔(dān)心，俺讓你娘打掃?！?/br>
    趙老太也趕緊點頭。

    趙凜：“那好吧，下次休沐我同二弟一起回去?！?/br>
    他們還以為要費好大一番口水，還想著趙凜要是不同意，他們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哪想他就這么同意了。

    趙老太、趙老漢：“……”

    兩人狐疑的打量他：他心里就沒有怨沒有氣？就這么容易答應(yīng)了？

    早知道就直接要求不分家了。

    趙老太剛打算提不分家的事，書院內(nèi)周先生探出頭來，道：“趙凜，怎么還在這，快去上課了?！闭f著還朝趙氏夫婦點了一下頭。

    趙老漢受寵若驚：青山書院的先生居然和他打招呼了！讀書人和他這個大字不識一個字的莊稼漢打招呼了！

    他越發(fā)覺得大兒子出息了。

    趙凜回頭應(yīng)了一聲，匆匆交代道：“爹，如今我叫趙凜，下次別喊錯了?！?/br>
    “曉得的?！壁w老漢老臉皺成了秋菊，“讀書人嘛，名字要好聽，你二弟當(dāng)初也改了名字的?！毖垡娳w凜又進書院了，他急忙問：“你啥時候回家？”

    趙凜：“下次休沐同二弟一起回去?！?/br>
    趙老漢和趙老太得了準信歡歡喜喜的走了。

    小寶丫不高興了，噘著嘴問：“阿爹，寶丫一點也不想回那個家，他們壞?！?/br>
    趙凜刮刮她的小鼻子，道：“那丫丫想不想他們永遠麻煩不到我們了？”

    小寶丫眼睛立刻亮了，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爹看。趙凜揚起嘴角：“阿爹叫你瞧瞧，什么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

    趙老漢回去后，囑咐趙老太趕緊把老大的屋子收拾出來。那屋子空置了大半年，早用來放雜物了，窗戶破損漏風(fēng)不說，屋頂還開了無數(shù)個天窗，一到下雨天就像水簾洞。

    趙老太把雜物搬了出來，又讓趙小姑跟著一起打掃，屋子里收拾干凈后，趙老漢忙著糊墻補屋頂。事情太多太雜，趙老太喊鄒氏過去幫忙，鄒氏不僅不搬，還瞪了眼要過去的兒子。她搖著把團扇站在屋檐下看著，嘴角下瞥，眼里全是不高興。不就是讀個書嘛，至于像是當(dāng)了大官衣錦還鄉(xiāng)？

    婆母到底是哪一邊的，不是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就算有本事能對她好？

    屋子收拾好后，趙老漢又愁啊，沒有家具和床怎么睡？先前屋里破木板早劈了當(dāng)柴燒了，凳子被趙小胖玩散了架，讓二媳騰出幾件家具不可能。趙老漢想了想只能搬自己屋子里的，先湊合著。

    收拾屋子可以，要動自己的家具，趙老太也不樂意，只道：“能有屋子住已經(jīng)很不錯了，俺最多出個凳子，至于床，你自個兒去山上砍兩塊木頭削一下，鋪上去不就好了?！?/br>
    趙老漢擰眉：“那被子呢？”老大屋子里原本也只有一床破薄被，人走以后就被老太太拿去納鞋底了。

    “都到夏天了，要什么被子。”趙老太撇嘴：“俺是想享他的福，沒道理福沒想到還先供著他?！?/br>
    “你別折騰了，他從前不也是這么過的？”

    要是從前，趙老漢肯定就被說動了。大兒子皮糙rou厚，睡地下都使的，可如今大兒子也是讀書人了，將來是要當(dāng)大官的，怎么能連一床被子都沒有。于是他不顧趙老太的勸說，把壓箱底的薄被勻出來放到了老大屋子里，又掏了把蒲扇放了過去。

    只是這樣鄒氏就牙酸了，趁著公爹上山砍樹的功夫，悄悄問趙老太：“娘，如今大伯哥也讀書了，爹會不會偏心?。俊?/br>
    趙老太邊擇菜邊道：“有娘在你瞎擔(dān)心什么？俺們現(xiàn)在對喪門心好只是做做樣子，好讓他提攜慶文，將來當(dāng)了大官好享福。”從前那趙凜就蹦跶不起來，現(xiàn)在還不是照樣任她拿捏。

    她又道：“慶文也忒不爭氣了，還學(xué)會誆騙我們了，回來要好好說道說道?！?/br>
    趙老太信心滿滿，想起將來滋潤的生活，甚至已經(jīng)開始哼小調(diào)了。鄒氏卻還隱隱有些擔(dān)憂。

    等到休沐前一日，趙凜先支人去道觀和權(quán)玉真說了。趙凜這個人重親情，看他對閨女那么好就知道了，不然以他的手段，趙家父母那樣何至于蹦跶那么久。權(quán)玉真擔(dān)心他心軟，讓人傳了話道：“慈悲多禍患、方便出下流，該如何做，你需心中有數(shù)。”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這點趙凜很早就知道，他能這么好說話的就回去，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申時末，趙慶文收拾東西回家時，在城門口碰見了抱著閨女的趙凜。

    趙慶文看見他像是見鬼了一樣，招呼也沒打，問了價錢坐上牛車。趙凜抱著趙寶丫也坐了上去，他瞬間炸了，轉(zhuǎn)過身質(zhì)問：“你坐上來做什么？”

    趙凜：“自然是回家?！?/br>
    趙慶文：“回哪個家？”

    趙凜：“回我家?！?/br>
    趙慶文：“你有病吧，你都走了，回什么家？”要是趙凜回去了，他的謊話不是露餡了！

    他急得團團轉(zhuǎn)，站起來就要趕人。牛車突然動了起來，險些閃到他的腰。他扶住車邊緣，惡狠狠的道：“爹娘都把你分出去了，我們那樣對你，你還回去？”現(xiàn)在讓他回去，自己豈不是淪為對照組了。

    趙凜盯著他：“你知道你們對我不好？”

    趙慶文：“你不是廢話嗎？你個天煞孤星哪點值得我們對你好了，你在趙家就是多余，你感覺不到嗎？”

    趙凜：“從前供你上學(xué)的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趙慶文：“此一時彼一時?！彼麗琅?，“總之你下去。”

    一旁的小寶丫搖頭：“二叔，我們不能下去，阿奶和阿爺來求著我們回去的。”

    “你說什么？你阿爺阿奶來過書院了？”趙慶文大驚，眼珠子亂竄，“我怎么不知道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