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于是導演組就等,等,等…… 等到三個導演的表情各自有了微妙的變化。翻看自己記錄表的總導演停下了,他皺眉抬頭,看向面前的監(jiān)控器。 監(jiān)控器里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時候低了頭,黑色的碎發(fā)劉海從他額前垂下去,半遮住他的眉眼。青年擱在膝上的手在光下透出一種蒼白,他攥著拳,淡淡的藍色血管在好像一劃就破的薄皮下綻起來。 他聲音微澀:“不接受?!?/br> “……” 導演組的監(jiān)控室內一靜。 聽見這個外放聲音,角落里的工作人員們都忍不住回頭,目光紛紛匯聚。 總導演臉色變得不太好看,黎也身旁那個副導演略微著急,按下自己面前的發(fā)聲按鈕,開了麥:“宋與,你可別誤會啊,我們問的裸.露程度上限也是能播的那種,最多是男藝人露個上身——” “抱歉?!彼闻c抬頭,眼神恢復平靜,“我不能接受。” “……” 房間里陷入死寂。 宋與知道,一切又結束了。有點對不起錢淼,對方還是信任他的,才把這樣一個機會給了他,只是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夠。 房間的門打開,之前站在門外的工作人員進來:“面試環(huán)節(jié)結束了?!?/br> 宋與松開握得發(fā)僵的手指,起身,然后就見對方遞過來一支筆,“那里是出口,你出去之前,可以在白板上寫下一個愿望。” 宋與接過,他走到白板前。 顯然之前的藝人們都認為這是節(jié)目面試的一環(huán),上面不約而同地寫著“希望面試通過”“祝節(jié)目爆火”之類的話。 宋與想了想,提筆,他在白板上認認真真寫下兩個字—— “回去”。 監(jiān)控室內。 表情還不太好的總導演愣了下:“左撇子不少,用左手寫字的左撇子,還真不多見??词炀毝龋幌袷枪室馑G??!?/br> “應該不是,”劉姓副導演沒表情地推了下眼鏡,“他答卷的時候就一直用左手,寫字很快,很漂亮?!?/br> 另一個副導演回頭:“也哥,宋與是幾年前就左手寫字了?” 黎也沒說話。 副導演這才發(fā)現(xiàn),黎也臉上慣常的漫不經心沒了,這一秒里,男人的眼神淵黑,他緊緊盯著監(jiān)控器里白板上的字。 【回去?!?/br> “去”的最后一個點落下時,青年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宋與低頭,看了一眼掌心內側被磨破的泡,邊緣滲出一點淡淡的血色。他沒去管,在原地站著看那兩個字,最后他把筆放回旁邊桌上,轉身準備從那個出口離開。 而就在他跨出第一步時,一直暗著的第四個立牌突然亮起。 那個宋與最熟悉的、好像永遠懶散也桀驁的聲音響起來。 “你還想回哪。” “……” 宋與身影陡然僵住。 第6章 還想回哪兒。 宋與也不知道。 這幾年他經常做夢,夢見以前。有時候是在練習生營地,夏日過堂的風,天邊閑逛的云,講臺上打著哈欠、眉眼憊懶又桀驁的刺猬頭,那人會在路過他時突然卷著樂譜敲一下他前額,對著他惱怒的眼神沒個正形地靠在桌上,指指身后說上去默寫樂譜,錯一個音符抄十遍,?。繛槭裁粗会槍δ?,因為你有絕對音感,天才不努力就是犯罪。宋與就不說話地瞪著他,恨不得撲上去咬開他喉嚨。 還有時候是在truth團的練習室里,別人都睡了,他卻不能。黎也把他摁著后脖頸壓在鋼琴前,力道控制在弄傷他和被他反抗弄傷之間的分寸里,那人頭一天剛跑過通宵的單人通告,困得狠了,懶兇懶兇地弓下腰,臉懟著他的臉,重重地按c8琴鍵,問他你沒吃飯還是沒睡覺,彈琴的力度和情緒空乏得像剛被人艸了,就這個狀態(tài)下周上臺,你不怕被那些批評家罵的黃土埋腰?宋與那時候還是瞪他,還是不說話,但壓在鋼琴鍵上喉結藏在陰翳里輕輕滾動,有黎也在他就沒法專心,滿腦子和對方在鋼琴上糾纏,身體和汗珠撞出激昂的旋律與音符。 但也只是這樣。 那時候在幻想里,現(xiàn)在是在夢里。 那人對什么事好像都不在意,永遠不正經,懶散得仿佛一只趴在那兒打瞌睡的獅子或者大貓,只有站在舞臺上、摸著話筒或者樂器的時候,他光芒萬丈,他像顆太陽。 是照進宋與那個陰暗、潮濕、逼仄的角落里的,太陽。 宋與抬起頭,看著那個亮著光的第四個人形立牌。 太陽是個騙局,讓人以為離得很近,溫暖觸手可及,但如果真想靠近,就會發(fā)現(xiàn)他其實遠在天邊,真的靠近只有燒成灰一個結局。 他不過是妄想了一下,就付出那么大的代價。 事到如今,愿望、回去、想回哪兒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無論是哪兒,他都不可能回得去了。 宋與轉身。 “和你沒關系?!?/br> 他說了第二遍,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監(jiān)控室里安靜得詭異。 坐在黎也身旁的副導演看看屏幕里已經空了的屋子,再看看身旁表情難以揣摩的黎也,一時尷尬:“哈,這個宋與還真是,還真是……有個性啊?!?/br> 劉姓副導演面無表情:“沒這個個性,他也走不到今天的田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