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這種事情，哪怕姜蓁再受寵，她也不能走到臺前，只能站在旁邊默默的圍觀。

    但第一次參與這種盛大的典禮，哪怕姜蓁站在角落，也看得津津有味。

    【幸好，姜國現(xiàn)在不講究人祭，否則我可看不下去?！?/br>
    【祭祀的這套音樂真好聽，錄下來了。】

    一套祭祀流程走下來，姜蓁光是看著都累，更別說身體不好的姜王，祭祀完成后，姜王都是被姜蓁扶著走的。

    回寢殿的路上，姜王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阿蓁你之前在藍河縣，祭大河了嗎？”

    姜蓁搖了搖頭，老實的說道：“沒有。”

    “藍河縣令沒有提醒你？不在你封地內(nèi)的山川可以不祭，但大河對藍河縣如此重要，你該重視的?！苯醢櫭肌?/br>
    姜蓁尷尬的笑了笑，趕緊說道：“下次去藍河縣，我會記得這事的。”

    她上次去藍河縣，不止沒有祭祀，她還下令，禁制各鄉(xiāng)給河神獻新娘和童子童女。

    縣令揣摩了姜蓁的意思，就沒有提祭河神的事討嫌，因為他以前也干過這種事情。

    姜王重視祭祀，天下百姓也是，姜蓁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裝一裝。

    【祭神有個什么用，姜王忙活了這么一通，也不見雨停。】

    【光是藍河縣祭河神，每年都要死那么多無辜的小孩，更別說其他地方了。】

    【現(xiàn)在不都講究天命神授嗎？祭祀的事情倒是可以利用起來。要是祖宗和神仙都指名讓阿蓁當(dāng)繼承人，那就好玩了?！?/br>
    【你想太美。華人的信仰講究實用主義。那群想要競爭王位的公子和公孫，可不會就這么認(rèn)命，只會找理由說是阿蓁作假。雖然咱們本來就是作假?！?/br>
    祭祀就是個心理安慰劑，除了姜王和大臣，都邑的百姓在這個時候都要拜拜先租，更別說挨著大河的城池和村落。

    可就算這樣，朝廷還是不斷接到水位上漲的消息，甚至有的地方已經(jīng)被水淹了。

    這個時候，各地的郡守、縣令和底層官員都格外緊張，管理不好底下受災(zāi)的百姓，讓他們到處亂跑，造成動亂，他們也是要殺頭的。

    幸好現(xiàn)在的山林資源豐富，一村的人團結(jié)起來狩獵采集，再加上家里的存糧，勉強也能果腹，可淋雨之后，著涼生病是避不可免的，死亡也成了理所當(dāng)然的事。

    不僅如此，水災(zāi)過后，姜國還會新增大量的奴隸，現(xiàn)在都邑奴隸的價格，已經(jīng)開始降了。

    姜蓁住在王宮，沒法實時知道藍河縣的情況，只能叮囑周胖，藍河縣送來的信，一定要第一時間報告給她。

    這段時間，姜王案頭上的竹簡，每天都有幾十斤。為了幫姜王分憂，姜蓁每天也有十來斤的竹簡需要批閱。

    不特意叮囑的話，姜蓁還真怕錯過藍河縣的消息。

    不用姜蓁提，周胖也很關(guān)注藍河縣，一接到信，就趕緊來向姜蓁稟告。

    “公主，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縣里的大壩攔住了洪水，壞消息是，陳冬他腿摔斷了?！?/br>
    姜蓁不自覺的就提高了音量，“陳冬為什么會摔斷腿？”

    竹簡上的信息簡潔，周胖轉(zhuǎn)述的是送信護衛(wèi)說的話，“前天晚上洪水漲起來了，陳冬不放心，連夜趕去檢查大壩。結(jié)果洪水倒是攔住了，可陳冬一個腳滑，不止腿摔斷了，頭還摔了個大包，現(xiàn)在正躺著養(yǎng)傷呢。”

    大壩是陳冬組織修起來的，凝聚了他和周圍百姓的心血，最擔(dān)心大壩出問題的就是他，所以白天在大壩周圍巡邏還不算，晚上都要擔(dān)心的去看一眼。

    結(jié)果大壩沒事，他人倒下了。

    陳冬這個樣子，姜蓁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能關(guān)心的問道：“找醫(yī)者看過沒有？沒什么大礙吧？”

    “應(yīng)該是沒事的。陳冬就算躺著養(yǎng)傷，也還有精力安排藍河縣的鄉(xiāng)民巡視大壩?！敝芘终f道：“陳冬的大壩還算得用，公主你這下放心了吧?！?/br>
    姜蓁：“心放了一半，雨還在下呢。”

    姜國的暴雨，一陣一陣的，半個月的時間，漲了兩次洪水。不過陳冬新修的大壩□□，護住了鄉(xiāng)里的農(nóng)田屋舍沒被洪水淹沒。

    其他地方，可就沒那么好運了，洪水一退，各種不好的消息，就快速的傳回都邑。

    大量逐利的奴隸販子，涌向了災(zāi)區(qū)，花少量的糧食，就能換得一個強壯的奴隸，然后他們再把新收的奴隸送往都邑。

    姜王連下幾道政令，警告受災(zāi)的地方要保人口，若是大量的土地被荒廢，他們的官也不用做了。

    除此之外，姜王還派人給受災(zāi)的地方送去了豆子和小麥，作為糧種，耕地的農(nóng)具也送去了不少，主要是安撫百姓，讓他們老實回鄉(xiāng)種田。

    因為姜蓁當(dāng)初給姜王提過賑災(zāi)的建議，所以姜王直接把姜蓁派做左相的副手，讓她全程參與此事，姜蓁也有幸了解到了姜國的糧食儲備。

    一畝普通的土地，每年的產(chǎn)量是百斤左右。肥沃的良田，能得到很好的灌溉的話，畝產(chǎn)最高能達到三百斤。和后世畝產(chǎn)輕松上千斤的產(chǎn)量，完全不能比。

    姜國的人口三百萬，能組織起來的軍隊有五十萬，朝廷的存糧，也就夠全國百姓吃一年，要是打仗的話，就只能支撐半年。

    姜國有鹽鐵之利，以富庶著稱，但國家的糧倉卻這么單薄。

    難怪之前郭凡會說，姜國之富，富不在朝廷，不把這兩項生意收歸國有，姜國很難再進一步。

    去姜國的糧倉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姜蓁也說不出什么豪氣的話了，只對姜王問道：“當(dāng)初父王你為什么不留下郭凡?！?/br>
    “你這孩子的眼光很獨到，陳冬和郭凡，都是了不得的人才?？珊芏嗍虑椋呐挛沂蔷?，也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我只希望最后這幾年姜國能平平穩(wěn)穩(wěn)的就好?！?/br>
    姜蓁可惜的嘆了口氣，說道：“郭凡好像留在宋國，還被重用了?！?/br>
    都邑往往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郭凡一出名，姜蓁就知道了。

    姜王評價道：“宋國太后厲害，也有野心，可她年紀(jì)大了，身體也不好，她兒子又是個蠢笨的，后繼無人。郭凡在宋國想要成事，很難。可惜了宋太后的大兒子，若不是中了流矢……”

    各國的內(nèi)部消息，姜蓁接收得比較少，姜王說起，她就只能老實的傾聽。

    八卦了兩秒，姜王就回歸正經(jīng)，“不提宋國的事了。我倒是聽說，你的公主府最近挺熱鬧的?！?/br>
    姜蓁無奈一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起我來了，朝廷里的大臣，誰說話不比我管用。”

    各處郡縣，總有完不成姜王要求的官員，為了自己的小命和官聲，這群人只能四處送禮，生怕被姜王殺雞儆猴。

    姜蓁現(xiàn)在雖然只幫姜王處理雜事，但她現(xiàn)在的名望很高。

    大河上下，唯一沒有受災(zāi)的地方，就是藍河縣。

    別的地方都是哭聲一片，唯有藍河縣，水災(zāi)過后還有笑臉，就算姜蓁不在當(dāng)?shù)兀{河縣的百姓，也自發(fā)組織起了慶?；顒樱瑹狒[了好幾天，還編了許多歌頌藍河公主的歌謠。

    這些歌謠最開始只在藍河縣傳唱，到后面，大河上下游的百姓都在唱，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藍河縣的百姓有姜蓁庇護，藍河縣周邊不少百姓，都偷偷的投入了藍河的懷抱。

    經(jīng)歷水災(zāi)之后，藍河縣的人口非但沒有減員，還多了不少。

    藍河縣的情況擺在那里，她出錢出力修大壩，沒人覺得她不配這些贊譽。

    名望再創(chuàng)新高，朝廷上的諸位大臣對她也尊敬了許多，她說出的話，分量也變得更重，甚至她還能影響到姜王的決定，送禮名單上，她排在頭一個。

    對那些四處送禮的官員，姜王倒也沒有苛責(zé)，只說道：“這些人還知道敬畏，比那些膽大包天的人好。”

    “父王指的是那些發(fā)下去的糧種，會有人動？”

    “哼，總有不怕死的?！苯鯁柕溃骸拔乙才攀拐呷ゴ蠛由舷掠窝惨?，公孫韜和公子昂這兩個人，你覺得派誰合適?！?/br>
    姜王問的，不單單是巡視的事，還包含了未來繼承人的選擇，他這是在征詢姜蓁的意見。

    “父王看好這兩個人？”姜蓁問道。

    “倒是可以試著培養(yǎng)起來，宗室里就沒幾個出挑的孩子?！苯跬嫘χ鴨柕溃骸霸趺?？你不喜歡他們兩個？我看他們也沒少給你送東西?！?/br>
    正是因為這兩人對姜王足夠恭敬，對姜王身邊的人足夠和善，姜王才會把他們納入考慮范圍，相比起能力，姜王更看重繼任者的品德。

    姜蓁不想在這件事上發(fā)表意見，免得讓姜王以為她真的支持誰，反倒讓未來的競爭對手占了便宜，只說道：“我可以替父王分憂。巡視河道的事情，我也能做的。”

    姜王拒絕道：“那不行。災(zāi)后容易有疫病，我擔(dān)心你的身體?！?/br>
    這個理由很強大，弄得姜蓁都有點哭笑不得了。

    【我一個爆笑出聲，姜王是會當(dāng)?shù)?，多護著自家孩子啊?！?/br>
    【這是親爹，有危險讓別人家的孩子上，自家孩子撿好處就夠了。】

    【他就阿蓁這一個獨苗苗，可不得護著點嘛。夭折了那么多孩子，姜王肯定都有心理陰影了?！?/br>
    雖然體諒姜王的用心，但姜蓁還是堅持說道：“父王，還是讓我去吧。我怕公孫韜他們辦事不用心，受苦的還是姜國百姓。”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心善的好孩子，只有你才會真心替父王著想?？蛇@是個苦差事，你聽話，讓他們?nèi)ゾ托辛??！苯跤挠牡恼f道：“他們想要從我手里接過姜國，總要經(jīng)過諸位臣子們的考驗，讓人心悅誠服才行?！?/br>
    姜王這么說，讓姜蓁更不想放棄這個差事了，“父王，你就讓我去吧，這段時間你教我這么多本事，總得讓我有地方施展，這是個多好的機會……我要把這事辦好了，誰不夸您教女有方，后繼有人?！?/br>
    吹完了姜王的彩虹屁，姜蓁又一再保證，沿途會注意自己的身體，會帶上醫(yī)者一起走，肯定不會在途中生病。

    姜王就算再擔(dān)心，也抵不過姜蓁想要辦差的強烈期望，只能無奈妥協(xié)。

    為了姜蓁的安全，姜王除了把上次給姜蓁的兩百護衛(wèi)分給她了，還另外增加了兩百護衛(wèi)。

    臨走之時，姜王還把自己的佩劍給了姜蓁，給了姜蓁隨便砍人的權(quán)利。

    右相看這畫面看得眼皮直跳，站出來提醒道：“王上，公主年幼，性格沖動，若是……”

    姜王呵呵一笑，表情無害：“無礙。我信我兒能明辨是非。”

    他把姜蓁放出去，就做好了姜蓁會砍人的準(zhǔn)備。姜蓁的性子和她的叔伯兄弟不一樣，或許是生長在宮外的原因，姜蓁對下面的百姓和奴隸，格外憐愛看重。若真有官員亂來，姜蓁絕對不會和稀泥。

    除了護衛(wèi)和劍，姜王還給了姜蓁臨時調(diào)兵的權(quán)利，中途誰要是敢對姜蓁不利，她就能從最近的郡縣調(diào)人來幫忙。

    姜蓁剛離開都邑，消息就傳了出去，受災(zāi)地區(qū)的官員，都默默的繃緊了神經(jīng)，擔(dān)心劍砍到了自己脖子上。

    這個時候正是最關(guān)鍵的時刻，姜蓁中途一點都沒有拖延，直奔目的地。

    怕后面的人有所準(zhǔn)備，所以姜蓁第一個去的就是受災(zāi)最嚴(yán)重，奏章里叫苦叫得最多的安渡縣。

    剛到達安渡縣，縣令遠遠的就來迎接姜蓁，誠惶誠恐的把姜蓁迎到了縣衙，路上一邊訴苦，一邊報告著安渡縣內(nèi)的情況。

    “今年運氣不好，水是半夜突然漲起來的，好多地方的百姓夜里不夠警醒，再逃的時候就遲了。后面縣內(nèi)的情況稍好一點，又遇上了山崩……”

    暴雨洪水加泥石流，安渡縣確實有夠倒霉的，姜蓁的眼神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同情，問道：“朝廷給的糧種發(fā)下去了嗎？可有人因為找不到吃的餓死，縣內(nèi)可還有余糧？”

    “糧種和農(nóng)具都已經(jīng)發(fā)給各鄉(xiāng)了?！笨h令非常坦然的的說道：“公主若是需要的話，可以召見各鄉(xiāng)三老來詢問?！?/br>
    姜蓁擺了擺手，說道：“那倒不用?，F(xiàn)在大家都忙著修整房屋田地，我折騰他們做什么?！?/br>
    隔幾年就會碰上一次水災(zāi)，大河周邊的百姓都已經(jīng)學(xué)乖了，看到雨勢不對，就會把家里的糧食藏到山洞。

    家里還有點存糧，不至于馬上餓死?？傻乩镆患镜氖粘蓻]了，后面的日子才是最難熬的。這段時間，災(zāi)民家里哪怕有麥有豆，也會去山里打獵、挖野菜填飽肚子。

    姜蓁明面上帶著麾下的門客在縣衙查閱公文，私底下早就已經(jīng)把人派出去了。

    這次出門，除了護衛(wèi)，她還把帶了府里學(xué)堂的孤兒。

    在縣令來接姜蓁之前，這幾十個孤兒，連帶著保護他們安全的護衛(wèi)，都已經(jīng)混入了安渡縣。

    牧和紅葉兩人搭伴，把自己弄得狼狽之后，然后跟山坡上挖野菜的小孩打聽消息。

    “你是哪家的小孩，我怎么不認(rèn)識你？挖過界了吧。”

    “我家里人都死了，我是去投奔親戚的，路還沒走到一半，我肚子就餓了。”牧哭喪著一張臉，把干凈的野菜葉子團吧團吧就扔進了自己嘴里，含糊著問道：“你們村里今年死的人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