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陸聞咬了咬后槽牙,這會子竟是連那個男人就是他自己本人也無暇去思考了,緊盯著沈南枝,不退反進道:“你掉了東西,我若不看,怎知是你的,這有何錯,你何故如此心虛?” 心虛? 沈南枝氣不打一處來,怎可能不心虛,這種事,饒是誰都不愿叫人知曉的吧,更甚被知曉的,是如今她正欲傾心相對之人,這叫她…… 不,是陸聞如此強硬的態(tài)度,令她委屈和慍怒交織,一時被心緒沖昏了頭腦,怒瞪了他一眼:“我何來心虛,分明就是你蠻不講理!” 說完這話,屋內(nèi)沉寂了一瞬。 沈南枝心里那股沖上頭的氣血流轉(zhuǎn)回去后,便又后知后覺開始瑟縮了下去。 她怎么回事…… 好似變得有些不像她了,分明她此前并不會這般容易與人爭執(zhí)的,更甚還對陸聞大小聲。 陸聞實則說得并沒有錯,若是不看,又怎知落下的是何物,是何人所落,蠻不講理的人,應(yīng)該是她才對。 沈南枝更為心虛地看了陸聞一眼,她或許有些明白此刻的心情是從何而來了。 她在茶館聽過一段說書,這樣的情緒,似乎叫做患得患失。 她意識到自己并未想清楚自己與陸聞之間的關(guān)系要如何進行下去,她僅是想到了,這樣的陸聞,這樣護著她捧著她照亮她的陸聞令她心緒蕩漾,可她卻一直未能明白,這樣的自己,又是何處吸引了陸聞。 她算不上美艷,身形也曾被沈槿柔形容過臃腫,她沒有學識,甚至連賺錢的本事也沒有分毫,她不懂人情世故,若非陸聞教她抬頭笑一笑她甚至都不知如何面對旁人的熱情。 陸聞從來都與她不同,即使是曾經(jīng)同為角落里微弱的塵埃,陸聞也從來都與她不同。 自卑的心緒再次攀上頂峰,沈南枝回想起自己方才那絲毫不討人喜歡的蠻橫便慌亂得不敢抬眼去看陸聞的臉,陸聞的沉默似乎成了壓垮她心中支撐起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沒瞧見陸聞張了張嘴欲要開口的模樣,只在深吸一口氣后,迅速背過身了,嗓音低而沉,叫人不知她是仍在為這點小事置氣,還是落寞到了需得用淡冷的嗓音來掩飾自己的情緒。 “能否讓我一個人靜靜,我有些乏了?!?/br> 第55章 屋內(nèi)寂靜無聲, 就連沈南枝的呼吸聲,都被她壓抑到了極致。 她未曾對誰人有過這樣的感情, 即使自己都還分不清那是怎樣的感情, 深淺又是多少。 可她知曉,這股情緒自往前到現(xiàn)在都時常影響著她的心緒,待到如今有些話擺在明面上說出來后, 她便更是無法控制這股情緒帶給她的心緒波動,或高或低, 毫無緣由。 沈南枝雖是已過二十, 年長陸聞五歲,卻因著并不豐富的閱歷, 幾乎是不怎明白男女之事的, 她不是旁人在與人有了感情后是否也會如她一樣, 她只覺得自己這般甚是不好。 今夜又這般同陸聞發(fā)了脾氣,直到陸聞轉(zhuǎn)身離開她的屋前, 她也未敢抬眸去看他一眼, 不知他作何感想,也不知他是否也因此對她生了厭煩之意。 只要一想到這,她便心里難受得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 卻又不知要如何緩解這樣的情緒, 更不知要如何解決這個事。 或許,她打從心里便還是不信陸聞對她生了多少情,畢竟她是這么的不起眼,不招人喜歡。 * “哈哈哈哈!”肆無忌憚的大笑聲充斥著屋內(nèi), 宋時欽鮮少笑得這般肆意, 頭一次見陸聞這副模樣, 在聽完他陰沉著臉色說完事情始末后, 便忍不住笑出了聲,“你何曾這般不理智過,自己同自己吃味,還當真是我想也未曾想過的。” 若是換了以往,宋時欽這般奚落陸聞,下一瞬便會被一記冷厲的眼刀射中。 可這回,待到宋時欽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的危機正強行掩住了笑意,卻見陸聞僅是擰著眉頭,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壓根沒工夫朝他發(fā)怒。 宋時欽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打量著陸聞的模樣,默了片刻,才出聲道:“不就是叫你瞧見了與人通信而慌張了,況且那人就是你自己,你有何可吃味的?!?/br> 陸聞眉頭擰得更重了,語氣不悅道:“可她并不知那人就是我。” 宋時欽無奈地攤了攤手:“她在我面前看信時,也是你說的這副慌亂模樣,臉一下便漲得通紅,我話都還未說完她便拔腿就跑了,有沒有可能她僅是覺得信上內(nèi)容太過丟人,不想叫你瞧見才這般慌亂的呢,你也不想想自己這次回信都寫了什么玩意?!?/br> 陸聞忽的抬眼,遲來的眼刀仍是射在了宋時欽臉上:“你看得這般仔細作甚?” 宋時欽語塞,噎了一瞬才無語道:“你吃自己的醋便罷了,我替你傳個信你也要吃醋?” 哪是他想看得這般仔細,是當時沈南枝就是這般一下子漲紅了臉色,想不注意到都難,尋常人不必想也知曉定是那信上的內(nèi)容叫她羞愧了,哪會是什么別的原因。 可陸聞卻并不這樣覺得:“我已是與她道明了心意,又怎會因著這點小事取笑或是看輕她,不會是你說的這般?!?/br> 陸聞的語氣十足篤定,就如同他以往對任何事的洞悉一般,他向來是敏銳的,鮮少做出錯誤的決策亦或是對事情分析出現(xiàn)錯誤。 宋時欽嘴角抽了抽,至此之前他的確也是這樣認為陸聞的,若非陸聞敏銳和果決,他們便沒可能一步步將那些艱險的計劃實行成功,可這事…… 宋時欽不知要如何給陸聞?wù)f通這件小事中顯而易見的緣由,擺了擺手已是懶得搭理他了。 豈知陸聞卻是不愿放過他,忽的又出聲:“我該如何做,直接告知她我便是與她通信之人如何?” 宋時欽只覺墜入愛河的陸聞跟沒了腦子的傻子一樣,甚至開始參考起他的意見來了,念及與陸聞多年的交情,他還是在腦海中思索權(quán)衡了一番,給出了一個教為中肯的回答:“估計叫她知曉了真相,她會覺得自己被你欺騙了,況且也直接承認了那樣數(shù)落她的人就是你本人,這不是火上澆油?” 此言有理:“那怎么辦?” “她不怎識字你又不是頭一日知曉了,這段時日她什么情況你也很是清楚,所以你為何要那樣回信,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陸聞默了一瞬,心里掙扎一番才不情不愿開口道:“不是為了讓她能再來找我教她讀書識字嗎……” “那她找你了嗎?” …… 這個話題終是沒能得到解答。 沈南枝這頭,卻是開始回避陸聞了。 那日的爭吵算不上激烈,實則也壓根沒激起什么水花,可沈南枝心中生出了太多繁亂的思緒,一想到那些滋生在心底的想法,便不知要如何面對陸聞,甚是一直也未能想通那個她不知道的答案。 這日一早,趁著天色還未亮全,她便偷摸著出了宅子,以要去給陸瑩送皂角為由,坐著馬車一路下了山。 離了宅子,沈南枝這才覺得松緩了些許,她甚是擔憂陸聞會主動找她與她再談那日之事,因著陸聞這幾日都未曾出門,之前他分明忙碌得好些日子不會待在那的。 陸瑩此前說將皂角送到茶館便可,沈南枝倒是沒想到陸瑩竟還知曉這茶館,這說書的偏僻小茶館實在與她國公府千金的身份相差甚遠,怎么想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待到沈南枝到了茶館門前,這次倒是不需尋什么蹩腳的借口,徑直告訴了翠燕和阿國自己的去向,這便一人入了茶館內(nèi)。 這會子雖是天已大亮,但時辰還早,茶館也剛開門不久,里頭空蕩蕩的,只有大掃的小廝在大廳忙碌著。 對于此處沈南枝已是很熟悉,可不是為了那位友人而來倒是頭一次。 她在大廳站了片刻便有些發(fā)愁,陸瑩只說將皂角送來茶館,卻未說要交給何人。 思來想去,沈南枝想著還是尋得宋時欽問上一問。 正想著,門前便傳來腳步聲,一回頭,正是剛到茶館的宋時欽。 沈南枝眼前一亮,這便邁步迎了上去:“先生,你來了。” 宋時欽一怔,似是沒想到沈南枝這么早便來了此,不過一看到她,他也霎時亮了眼眸:“沈姑娘今日這么早,可是準備了回信?” 陸聞這幾日情緒實在不佳,雖是沒遷怒于他,可也把他折騰得夠慘,整日一副黑臉,他是當真不想再多看一眼了。 沈南枝既是來回信了,想來也總算能叫陸聞松緩了。 可沈南枝卻很快搖了搖頭:“不是的先生,今日前來是為旁的事?!?/br> 說起這個,沈南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何事?” “不知先生可否認識一位姑娘,她……”沈南枝想了想,也不知陸瑩的身份是否有告知過旁人,但想來她既是要讓她將皂角送到此處,想來也是自有安排,這便換了個說法,“我本是有些東西想給她,不過她告訴我將東西送到此處便可,不知你可否知曉此事?” 宋時欽神色微頓,饒是沈南枝說得含糊不清,他也很快明了了過來,思及被他蓄謀入套的陸瑩,他神色浮現(xiàn)幾分怪異,很快又掩了去,回道:“那位陸姓姑娘嗎,知曉的,她此前的確有向我說起過此事?!?/br> 沈南枝眨了眨眼:“原來先生認識她,真是有緣,那便有勞先生了?!?/br> 沈南枝雖是有些好奇宋時欽怎會認識陸瑩,但那自不是她方便隨意打聽之事,這便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拿出包裹好的幾塊皂角遞了出去。 宋時欽微瞇起眼眸,眸底閃過一絲浮躁,似是對陸瑩此舉不太滿意,又好似僅是覺得事情超出了他的預(yù)料。 原先,他為取得與陸家的聯(lián)系以及打探一些消息蓄意接近了陸瑩,陸瑩只當他是個普通茶館說書先生,對于多年前的事一無所知,自然也未對他有所防備。 陸瑩只是一個他打入陸家內(nèi)部信息的踏板罷了,那些事雖是與當時還只是個小丫頭的陸瑩毫無關(guān)系,但她到底是陸家人,即使宋時欽無意加害于她,但也未想過與她有太多瓜葛。 在利用完陸瑩后,他便迅速與陸瑩斬斷了聯(lián)系,無關(guān)之人他自不會過多有牽扯。 但陸瑩卻是沒由來地纏上了他,先是打探到此處,而后連他的住所也一并找了去。 思及前幾日興沖沖擋在他跟前的嬌蠻少女,宋時欽眉頭一皺,不由露出幾分煩悶的神色來。 沈南枝一愣,不知宋時欽心中所想,便以為是自己麻煩到了宋時欽,正要開口說什么,宋時欽又忽的淡聲道:“她今日會來,你若得閑不若在此多等會,親自交給她如何?” 陸瑩的確說過今日會來茶館,她來此自不是為了聽書,也不是喝茶,她纏人的功夫叫向來沉穩(wěn)的宋時欽也實難招架,不過沈南枝若是在此,興許還能替他擋下一陣子,待到今日那場書說完,他再悄然離去,得以擋一回便算一回罷。 宋時欽心中如是想著。 沈南枝一聽,心里自是十分愿意,能夠?qū)さ脗€去處待著,不必回到宅子里,也不必找借口搪塞翠燕和阿國,自是再好不過了,連忙應(yīng)聲道:“她既是會來,我便在此等她好了,叨擾先生了?!?/br> 最好陸瑩能晚些來,再拉著她一同聽書,待到天色晚了再回去就再好不過了。 沈南枝在心里補充著。 宋時欽微微頷首:“不必客氣,不嫌棄的話,且現(xiàn)在二樓雅間喝茶等候吧?!?/br> 兩人各懷心思,籌謀著如何避開自己不想面對的麻煩事,沈南枝未多與宋時欽客氣,便跟著帶路的小廝一路去到了二樓雅間。 宋時欽吩咐了小廝給沈南枝送去茶水后,這才微松了一口氣,看來今日是得了法子暫且避過,但這也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他還是得想個法子別叫陸瑩這般纏著他了。 宋時欽獨坐在大廳思緒著如何擺脫陸瑩,門前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他霎時回神,還以為是陸瑩這般早便來了。 慌亂回頭,卻見門前快步走來陸聞高挺的身影,他面色陰沉,像是憋著一股悶氣。 陸聞目光凌厲在大廳內(nèi)掃了一周,沒能瞧見沈南枝的身影,眸底陰郁更甚,最終看向了宋時欽,語氣森寒:“她人呢?” 第56章 沈南枝坐在二樓的雅間中有些不自在, 她也不是未曾在茶館中多待過,但向來都是在一樓大廳坐著, 一來她并無太多銀兩在雅間消費, 二來不論是聽書還是寄信,都犯不著非得在雅間中。 可方才她僅是想著能在此多待會不必回宅子中面對陸聞,宋時欽這般一提議, 她便跟著上了樓。 小茶館二樓并無幾間房,甚至有幾個屋子看起來都不像是雅間的模樣, 反倒是雜貨間或者別的什么房間。 沈南枝視線在屋子內(nèi)掃視了一周, 心里估摸著不知要花多少錢,卻突然在屋內(nèi)的墻上看見一幅山水畫。 沈南枝目光一定, 驚愣地朝著那幅畫走去, 畫她倒是并不識得, 可畫卷一旁的字跡卻是一直映刻在她心頭,怎么都不會忘記的模樣。 這不是……那位友人的字跡嗎? 沈南枝一驚, 多看了幾眼, 又迅速瞥見了一旁博古架上的書,有些卷冊首頁也同樣有著那人的字跡,她沒敢胡亂翻看, 卻是一眼便發(fā)現(xiàn)了許多有關(guān)那人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