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點(diǎn)點(diǎn)頭，猛地抬頭，“等會，關(guān)姐什么事。”瞇起眼睛，“你別?告訴我，你還準(zhǔn)備去找姐借錢。”

    “本?來?是?有這?個?打算?！贝笸薜溃罢l知道你這?小子?富得流油，錢一下就夠了，等我先去進(jìn)?貨，要是?還缺，就去找她借點(diǎn)湊湊手?！?/br>
    三娃哀嚎一聲，道，“別?說我沒提醒過你，你又沒擺過攤，小心虧了。”

    大娃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虧了就虧了，再掙不就行了。”

    既然打算做這?個?生意，他早就做好了虧錢的打算，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只賺不虧的，這?樣的事，發(fā)發(fā)夢就行了，擺現(xiàn)實里不靠譜。

    再說了，反正借的是?二妞三娃的錢，親兄弟姐妹，一時半會的也不會讓他還。

    想到這?，大娃拍拍三娃的肩膀，“三娃，好好努力，多拿些金牌回家，多掙點(diǎn)錢。”

    三娃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好給你拿去做生意是?不是??！?/br>
    大娃嘿嘿一笑，“說不定掙了呢。”

    這?誰也說不準(zhǔn)。

    告別?了三娃，大娃和大虎又去給二妞送了衣服，還給芳芳送了一條方巾，再去郵局把給沈烈和寧棠買的東西寄回去，兄弟兩就開始準(zhǔn)備進(jìn)?貨了。

    第90章 吆喝

    進(jìn)貨也是一門學(xué)問, 甚至可以說是做服裝倒賣生?意中最重要的一節(jié)，要是進(jìn)了不好賣的貨，那全得砸手里。

    大娃思來?想?去, 還是沒拿定主意要進(jìn)什么貨，于是他就?拉著大虎，整個國慶假期，都泡在了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 就?干一件事，那就?是看什么衣服賣得最火，最多?人買。

    兄弟兩個每天早上五點(diǎn)起，六點(diǎn)鐘到?七浦路批發(fā)市場門口會面?，吃兩個鵝rou包子墊墊肚子, 七點(diǎn)鐘一到?，就?陸陸續(xù)續(xù)來?客人了。

    大娃和大虎分?成兩路, 跟在人家?身后，一人手里拿著一個本子一支筆，把人家?買了什么衣服給記下來?，比如丹寧外套，有一個客人買，就?在‘丹寧外套’這四?個字下邊畫一道橫，湊正字。

    從七點(diǎn)鐘記到?十二點(diǎn), 半頁紙快記滿了。

    中午一到?，客人也漸漸少了, 兄弟兩個就?去七浦路批發(fā)市場門口的粉湯攤, 一人吃上一碗粉湯, 碗一收，趴在桌子上小憩一會。

    約莫兩點(diǎn)鐘, 又陸陸續(xù)續(xù)來?客人了，兄弟兩個對視一眼，抄起本子跟筆，又開始做起了記錄。

    一連泡了幾天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兄弟兩個都黑了一圈。

    國慶假期結(jié)束當(dāng)晚，大娃就?拉著大虎整理他們記下來?的東西。

    大娃腦子靈，做記錄也使了竅。

    記錄的時候，把本子攤開，左邊一頁記男客人，右邊一頁記女客人，還分?歲數(shù)，十八到?三十是一個年齡檔，三十到?五十是一個年齡檔，六十往上，又是一個年齡檔。

    太?小的就?不記了，小孩子一般是由長輩帶來?挑衣服的，換句話說，就?是買什么他們沒有發(fā)言權(quán)。

    這些童裝，都得歸到?大人那一檔。

    大娃跟大虎兩個頭挨著頭，研究了一晚上沒睡，隔天早上才回各自的學(xué)校補(bǔ)眠。

    這番辛苦是值得的，大娃終于拿定了主意，準(zhǔn)備進(jìn)年輕女裝和童裝。

    經(jīng)他研究，十八到?三十的女性，是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女性客人的消費(fèi)主體，這個年齡段的女性多?半愛俏，也都工作了，手頭寬松，一到?市場都是兩三件兩三件的買。

    大娃和大虎跟著做統(tǒng)計的客人，有一半都是這些大姑娘，小媳婦。

    也幸虧他兩都長得俊，看著像好人，手上還拿著本子跟筆，不然跟在人家?身后，人家?還以為是耍流.氓的。

    如今賣的最暢銷，最火的女裝就?是丹寧外套，也叫牛仔外套，電視上的女明星，尤其是香江的，多?是里面?穿條白t恤，外面?套個丹寧外套再加一條丹寧褲，再戴個ha蟆鏡，往老爺車上一靠，那叫一個拉風(fēng)。

    年輕人紛紛有樣學(xué)樣，不論是誰，只要手里頭有點(diǎn)閑錢的，必要買上一條丹寧外套穿穿，趕趕時尚，趕趕潮流。

    大娃手里拿著從三娃那里借的兩千塊錢，還有他跟大虎除掉飯錢的全部身家?，三百塊錢，一共是兩千三百塊錢。

    其中一千塊錢拿來?進(jìn)各種各樣的丹寧產(chǎn)品，丹寧外套，丹寧褲，五百塊錢進(jìn)一些時髦的單品，比如蕾絲邊一字肩上衣，紅黑格子半身裙，假領(lǐng)子襯衫，疊穿毛衣等。

    大娃從小就?開始看書，聽收音機(jī)，大一點(diǎn)家?里又添了電視，那見聞比一些比他稍大年紀(jì)的人還要廣，挑的衣服自然大方不失格調(diào)，還很新潮，畢竟國外電影電視劇沒少看。

    剩下八百塊錢，大娃全都進(jìn)了童裝，繡花連衣裙，喇叭褲，蝙蝠衫，呢子大衣，小西裝，青果頷上衣，棋子格，應(yīng)有盡有。

    進(jìn)丹寧外套和時髦單品，大虎沒話說，還覺著大娃眼光好，進(jìn)得的好，但?這一堆小孩衣裳……他皺了皺眉頭，拿起一件棋子格，“這能賣得出去嗎？”

    “能?！贝笸藓V定道，“我媽忽悠我跟二妞三娃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叫什么再苦不能苦后代，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去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買衣服的大人，尤其是老人，除了給自己買衣服外，還不忘給自家?的小孫子小孫女，捎帶一件童裝?！?/br>
    甚至有些老人不舍得買自個的衣服，卻舍得買好幾件家?里小孩穿的衣裳。

    家?里條件一好，大多?數(shù)的人都會選擇先改善家?里小孩的生?活，比如給多?點(diǎn)零花買零嘴，添兩件衣服呀什么的。

    零零總總加起來?，這些童裝賣得可不少。

    只不過大多?數(shù)的倒?fàn)敹紱]發(fā)現(xiàn)這個商機(jī)，也沒人會像大娃一樣留心。

    大虎聽完大娃的話，一怔，立馬拿起他兩記的小本子細(xì)細(xì)觀看，看完，長出一口氣，“還是你腦子靈，得虧你想?出這么個‘記錄’的法?子，我們才能發(fā)現(xiàn)，原來?童裝賣的一點(diǎn)都不比那些衣服差?！?/br>
    這買來?的所有衣服，足足能裝七八個大麻袋，得虧大娃和大虎都還是學(xué)生?，有宿舍住，把麻袋往床鋪底下一塞就?行，不用另外租地方放這些衣服，倒是省下一筆錢。

    然后就?是開始挑選擺攤的地方了。

    大虎問，“咱們?nèi)ツ臄[攤??？也是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嗎？”

    大娃搖搖頭，“那兒?擺攤賣衣服的人太?多?了，顯不出咱們來??！?/br>
    哪怕大娃挑衣服的眼光再好，挑的衣服再多?，人家?也不一定買大娃他們攤位的不是，畢竟賣衣服的小攤，整個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都是，其他攤位賣的衣服哪怕稍次一些，只要價格比大娃他們攤位賣得便宜，也一樣會把客人給吸引走?。

    所以大娃決定另辟蹊徑，不去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擺攤，而是去家?屬院門口，滬市有不少工廠，比如面?粉廠，玩具廠之?類的，都有家?屬院，里面?都是分?給職工的房子。

    大娃選擇在家?屬院門口擺攤，是因?為里頭住的工人多?，工人工資高，手上都有不少閑錢，而且能分?到?房子的，家?里一般都有小孩了，在這里擺攤賣童裝，不愁沒人買。

    于是周末下午，大娃跟大虎就?背著麻袋到?了面?粉廠家?屬院門口。

    把防水布就?地一鋪，各色童裝展開整齊地往上一擺，就?開始吆喝了，“走?一走?，看一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出售好看又洋氣的童裝咯?！?/br>
    大虎一開始還放不開面?，看著大娃肩上搭著條喇叭褲，手里還拿著條格子裙，邊甩邊喊，賣力吆喝，他則小小聲地跟在大娃后頭，偶爾喊兩句。

    大娃見狀道，“你這樣不行，不喊不來?人，賣東西不吆喝，人家?咋知道你賣的啥，賣的東西好在哪?！?/br>
    大虎小聲道，“我覺得有些丟人。”

    大娃樂了，“這有什么丟人的，掙錢，不埋汰?！庇值?，“咱倆可就?留了一個月的飯錢，要是這些衣服賣不出去，下個月可就?得喝西北風(fēng)了，你想?想?，面?子重要，還是吃飽重要?！?/br>
    大虎立即道，“那當(dāng)然是吃飽重要?！?/br>
    做好心理建設(shè)，大虎也放開面?，開始賣力吆喝起來?。

    此時正是下班的點(diǎn)，人們來?來?往往。

    兩個大小伙子聲音響亮，這般賣力吆喝也是十分?有成效的，不一會兒?，就?吸引來?了一批人。

    一個單手抱著大孫子的大娘隨手拿起一件青果領(lǐng)上衣，道，“小伙子，這衣服咋賣啊?！?/br>
    大娃臉上漾出一個笑，脆聲道，“大娘，這衣服八塊錢?！?/br>
    大娘皺緊眉頭，揚(yáng)聲道，“八塊？我前陣子還去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逛過，人家?那，這一條青果領(lǐng)上衣，可才賣六塊錢，你這怎么比人家?批發(fā)市場賣的還貴兩塊錢，小伙子，你這生?意做的可不地道啊?！?/br>
    一聽這話，原本張頭脹腦往攤位望的人頓時收回了目光，剛拿起衣服的大爺大媽，大嬸大叔，也都把衣服又放下了。

    大虎頓時白了一張臉，支吾半天說不出話，這大娘其實沒說錯，他們的定價，確實比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那要貴上一些。

    大娃卻不氣也不惱，臉上仍帶著甜甜的笑，佯裝夸張道，“大娘，你這可就?污蔑好人了?！彼呐哪?，“你看我這長相，像那種黑心爛肺的人嗎？”

    大娘掃他一眼，大娃濃眉大眼的，心想?小伙子長得挺精神的，點(diǎn)點(diǎn)頭，“是不太?像?！庇掷L了聲音，“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定價比別人貴的事，怎么解釋？”

    大娃彎彎嘴角，“大娘，您也不想?想?，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離你們面?粉廠家?屬院，多?遠(yuǎn)啊，我們兩換乘了好幾趟無軌電車才到?這，可廢了老鼻子的勁了，咱們總得賺個路費(fèi)吧？”

    大娘想?了想?，也是，七浦路服裝批發(fā)市場，離這可有好些個距離，他們家?屬院的人一般不去，要不是因?為這個，也不會大娃他們一擺攤賣衣服，就?有這么多?人圍過來?。

    大娃趁熱打鐵，又道，“再說了，我們賣得比別人貴，那是因?為我們有優(yōu)惠啊。”

    “優(yōu)惠？”大娘耳朵動了動，“什么優(yōu)惠？”

    上了年紀(jì)的人，一聽到?有優(yōu)惠，有便宜可占，那耳朵比誰都靈。

    大娃嘻嘻一笑，“優(yōu)惠就?是，買五件可以送一件?！彼攘艘粋€巴掌。

    “什么？買五件送一件！”大娘驚呼出聲。

    這年頭，可從沒聽說過，買衣服多?了，還有得送的。

    不過，大娘撇撇嘴，“誰家?一次性買這么多?衣服，當(dāng)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啊?！?/br>
    一聽這話，本來?聽說有優(yōu)惠，心動不已的人，頓時像被澆了一盆涼水似的，按捺下那顆激動的心。

    對啊，哪怕買五件送一件，也沒誰家?，能一次性挑這么多?件衣服的。

    大娃不接這個話頭，卻是另起了一個話題，開始夸起了大娘的孫子，“哎呀，大娘，你家?小孫子長得真可愛，虎頭虎腦的?！?/br>
    大娘心下得意，“那可不，他爸他媽長得都好，他自然長得好，而且又不像我們那個年代，缺衣少食的，現(xiàn)在油水多?了，孩子吃得好，面?色也好。”

    “那是，現(xiàn)在條件好了，不得多?疼疼孩子?！贝笸拚ＵＱ郏?，“一看大娘你就?是疼孩子的人，馬上要換季了，天氣一冷，孩子不得多?添兩件衣服啊?！?/br>
    這話說到?大娘心坎里了，她有些心動，面?上卻沒表現(xiàn)出來?，“但?你這衣服也太?貴了，雖說有優(yōu)惠，但?我家?就?一個孫子，我也不可能一次性給我孫子買五件衣服啊，他小小人，哪穿得過來?，要是買來?放著，小孩子個頭長得快，現(xiàn)在買了，興許過段時間就?不合身了?！?/br>
    大娃彎起嘴角，“話可不是這么說的，衣服小了，放一下又能穿好久?！?/br>
    他拿眼睛一掃，“再說了，大娘你們家?雖然就?一個孫子，但?是整個面?粉廠家?屬院，多?少小孩啊，要買衣服的肯定不止你們家?，你可以去問問，看誰家?也要給小孩買衣服的，你兩湊個單，兩家?湊一塊，總能買個五件吧，這送的一件，不拘給誰都行，沒分?得的，收個兩三塊錢補(bǔ)一補(bǔ)，也不虧啊?！?/br>
    大娘靈光一閃，“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彼钌羁戳舜笸抟谎?，“小伙子，挺聰明的啊?！?/br>
    大娃嘿嘿一笑，提點(diǎn)道，“大娘，你要湊單買衣服，可得快一點(diǎn)了?！彼?，示意大娘往人群中看去。

    大娘一看，有不少人已經(jīng)腳步匆匆地往面?粉廠家?屬院里頭趕了，估計是聽了大娃的話，準(zhǔn)備叫上相好的人，一起來?湊這個單，有便宜，不賺就?是王八蛋！

    大娘一拍大腿，暗道，“壞了?！闭f完把小孫子往上提了一提，快步往家?里走?，邊走?邊不忘叮囑大娃，“小伙子，我這就?去喊人，你可得給大娘我留幾件好的啊?！?/br>
    大娃笑道，“好嘞，大娘，你快去快回啊，不然晚了說不準(zhǔn)就?全賣光了，我想?留也沒法?子?！?/br>
    一聽這話，大娘的腳步更疾了。

    大虎看著她的背影，傻眼了，“這就?成了？”

    “成了?！贝笸扌赜谐芍瘢澳憔?瞧好了吧，咱們很快就?能開張了?！?/br>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大批人三兩成群地涌到?大娃他們這個賣童裝的小攤，七嘴八舌地問道，“同志，你這件衣服咋賣啊?！薄笆钦娴馁I五件送一件不？”“這衣服還是有點(diǎn)貴了，能不能再講講價?！?/br>
    大娃深吸一口氣，揚(yáng)聲大喊，“都別擠，都別擠，咱們一個一個來??！?/br>
    大娃負(fù)責(zé)張羅生?意，大虎負(fù)責(zé)包裝和收錢，兄弟兩個相互搭把手，忙而不亂。

    眼見著防水布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變少，挎包里裝著的錢票也越來?越厚，拉鏈甚至拉不上了，爆出幾張錢票的一角。

    天剛剛擦黑，衣服就?一售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