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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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被捆束四肢宰殺的悚栗的羔羊,困住他四肢的是九哥令他沉醉的熾熱結(jié)實的身體。他又像是被穿在guntang鐵簽上炙烤的魚,渾身涂滿了香油,掙扎著拍著魚尾。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得快要漲破胸膛,唇舌偏又被甜蜜糾纏,瀕死前的窒息感帶來光怪陸離的感覺,他牢牢汲取著那一點唇舌上的慰藉。 然后最后當(dāng)他品嘗到那短暫甜美而純粹的感覺,他仿佛嘗到櫻桃乳酪酥中心最鮮甜的一點蜜,食髓知味。略得到放松他便趴在九哥身上索要那更多甜蜜的親吻,更緊密更用力的擁抱。 許莼輕輕哀嘆了一聲自己的不知廉恥,卻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腰仍然牢牢被一只手握著,他想翻身,謝翊抱緊了他,低聲道:“別亂動?!痹S莼閉上眼睛,羞恥得恨不得裝作沒醒來。 謝翊心里也并不好受。懷里許莼被光滑細軟的繡花亮緞被子裹著,但仍然露出了光滑的肩背,在墨綠色緞面錦被的襯托下,在清晨的柔光里,散發(fā)著珍珠般渾然的微光,而在他掌下的腰仍然充滿了屬于年輕人的緊致彈性。 華美帷帳后,暮春的光透過琉璃窗,柔和明亮,空氣里還有著縈繞不去的屬于昨夜的薔薇芳香。 他記得他倒了許多,把那些供他們洗浴后潤肌的薔薇清油全傾下,少年肌膚本來如珍珠一般的光澤,慢慢變成粉光致致,仿佛開得正好的春日的薔薇,又像是園中灼灼粉桃。 昨夜暢快后懶洋洋的感覺仍然遺留在四肢百骸,周公之禮,共效于飛,原來如是。 “許莼?!敝x翊聲音有點沉,可卻又十分溫柔,珍之重之,像是下了什么決心,許莼沒法再裝睡,睜開眼睛,謝翊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額頭,仿佛在確認他的身體狀況,又仿佛在描摹他的眉眼。 許莼只覺得酥酥癢癢,卻又不敢躲避,輕聲道:“九哥?!?/br> 謝翊道:“我字明夷,謝明夷?!?/br> 許莼:“哎?”原來九哥姓謝。 謝翊慢慢手指劃下觸摸他的唇:“是我父親病重時候給我起的字。我還沒滿月他就去世了。明夷,是易經(jīng)卦名。離下坤上,離為明,坤為地。明入地中,卦象不好,因此明夷于飛,垂其翼?!?/br> “我以前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給我留下這樣的字。畢竟長輩們不是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展翅飛翔嗎?”更何況他名為“翊”,翊者,立羽也,舉翅而飛,為何偏偏又給自己起個示意垂翼的名字? “后來才知道,他已知道我定然要受制于人,只能希望我和光同塵,翼斂鱗潛,如此,才能有機會一飛沖天?!?/br> 這就是九哥隱姓埋名,秘不示人的原因嗎?許莼忽然憐意大盛,轉(zhuǎn)過身來,看向謝翊:“九哥別想太多,您才華如此,一定會扶搖直上九萬里?!?/br> 謝翊按著他的肩膀,不讓錦被滑落。昨夜風(fēng)雨大作,清晨涼意侵人,窗外花草都被大雨洗得鮮艷,葉碧似染,花濃如醉,水聲依然潺潺響著,與遠處的瀑布聲遙相應(yīng)和。從窗外看出去能看到外邊鹿角尖峰上瀑布倒掛數(shù)條玉帶,聲勢逼人。這別業(yè)依山靠水,草木繁盛,水氣太重,只恐他著了涼。 許莼卻只依偎入他胸膛,耳根上尚且有著齒痕,那是昨夜他不曾憐惜一心放縱的證明,但他還是不知逃脫,而是顫顫巍巍閉著眼睛,甚至還傻乎乎自投羅網(wǎng)笨拙地回應(yīng)著他。 像只沒有利爪和尖牙的小貓,只會呼嚕嚕替他舔著傷口。 還以為小紈绔年少無知,貪花好色,早識風(fēng)月,誰知道竟是個實心實意的憨憨,這么說來初會他說只是試一試是真的了,第一次便挑上了他,也不知這是孽緣,還是僥幸。 謝翊心中嘆息,伸手輕撫他的發(fā)絲脊背:“昨夜是我不對,我的身份,暫時還不好與你說,但除此之外,總不負你?!?/br> 許莼慌忙道:“昨夜是我纏著九哥,不怪九哥。九哥胸有鴻鵠志,一貫守禮自持,本不該耽于私情,是我為了自己一時歡愉……九哥不必以我為念,只以前途大業(yè)為重。” 謝翊看他傻乎乎的,想想若是自己真是什么謀逆之人,這孩子已是將身家性命都交給自己了。低頭吻了吻他:“無妨,與大業(yè)無關(guān),我也不是亂臣賊子,不懷好意。你只管放心,只是……還不到時候,你好好讀書,我希望你做個賢臣,流芳百世?!?/br> 許莼悶悶應(yīng)了聲,謝翊感覺到少年原本清晨如火的熱情陡然降了下去,仿佛當(dāng)頭被澆了一頭涼水,心中大詫,忽然反躬自省,如今既是情郎,自然要做情郎該做的事,如何日日只管教導(dǎo)不休,似個迂夫子。 但他又不覺有些好笑,低頭抬了他下巴起來熱情吻上他水潤雙唇,勢必要哄轉(zhuǎn)自己這小情郎。 第50章 賞賜 這一日皇帝沒有上朝, 對外說的是太后病重,皇上至孝,在皇廟齋戒十五日, 為太后娘娘祈禱。 而一大早去太學(xué)替許莼告假的夏潮回來也稟報, 說太學(xué)這邊因著房頂漏雨, 工部這邊好容易安排出人手來修,便命太學(xué)諸生在家自學(xué)半月, 還安排了數(shù)篇策論。 許莼喜出望外,興致勃勃帶著九哥要去釣魚:“趁我有假日,趕緊陪九哥逛一逛莊子, 九哥可有事?” 謝翊道:“嗯, 有正事?!?/br> 許莼有些失落, 卻又重新鼓興:“這等, 那九哥什么時候才有空?” 謝翊伸手一拉將許莼拉入懷中,正色道:“陪吾之小郎君,此為正事?!?/br> 許莼撲在謝翊懷中, 心中撲撲跳,靠在他肩上,看平日里衣冠嚴整的謝翊如今只穿著紗袍, 漆黑頭發(fā)散在肩上,只簡單結(jié)著布巾, 便知道果然是真的要陪他,心中喜悅:“那我讓他們準備下, 釣魚去。” 謝翊看他活力滿滿, 扶著他腰:“極好——不過才下過這般大雨, 魚能釣出來嗎?” 許莼驕傲道:“大雨后才好釣魚呢, 魚兒特別活躍, 而且我有好魚餌……”話說一半,卻睜大眼睛看向謝翊,滿臉不可思議:“九哥?!?/br> 謝翊問道:“怎么了?” 許莼簡直難以置信,九哥是怎么能夠一本正經(jīng)和他說話,若無其事地?zé)o視身子的作反的? 天氣漸熱,兩人都穿著紗袍,許莼挪了挪,異樣的感覺越發(fā)鮮明,面上忽然也紅了起來,衣服真的太薄了。 許莼扶著謝翊肩膀,干脆長腿一擺,一不做二不休跪坐在謝翊腿側(cè)的太師椅上,低頭去親謝翊的唇,謝翊面色依然十分鎮(zhèn)定,但雙臂卻攏住他的腰身。 窗外日光明亮,他們起得遲,用過早餐的時候都已近午時。許莼清清楚楚看著謝翊的面容,他長睫半垂,眸子沉靜,坐姿泰然,啟唇矜持,仿佛收發(fā)自如,隨時可停下,只有身體如火似荼。 《禮記》有云:“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br> 許莼不知為何想到了看書之時學(xué)到的。 九哥并不怎么著重教他禮記,但許莼卻一直覺得九哥是個君子。 他卻萬沒想到九哥竟然亦能如此忍。 越是如此,他越偏是促狹,頑心大起,硬是在這樓頂觀景的窗前,廝磨纏夾,終于親得九哥將他抱起壓上了光滑堅硬的黃花梨大幾面:“不是說釣魚?” 許莼滿臉紅暈,一雙鞋早就歪纏中落到不知何處,看著謝翊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神色,不知為何忽然一陣膽怯,謝翊已俯身,握住了他清瘦的腳踝:“這有只魚有些調(diào)皮,先安撫安撫罷?!?/br> 許莼咬著唇側(cè)過頭心里怦怦直跳,看到自己畫好的畫被推在一旁,畫上水魚游弋在清溪中,旁邊水鳥垂頭凝視,長喙如槍,蓄勢待發(fā),安靜地等候時機。 直到接近傍晚時分,謝翊才和許莼換了衣裳,到了湖邊,準備垂釣。 大雨讓湖面水位高了許多,湖旁水草豐美,有水鴨在湖面安閑游著,時不時啄食水面,叼起小魚。 原本許莼一直興致勃勃地等著這一日,但此時他自作自受,脊背和雙腿仿佛都還在細細顫栗,軟得不像是自己的,只能撿了那軟兜靠椅靠著,懶洋洋指點著:“釣竿都在這里備好了,裝了魚餌就安上,沒動靜都可以不累手。就在那簍子里……九哥,你把那包餌料掏出來,先往水面撒去,那邊也沉兩個魚籠,一會兒拉上來,保管滿滿的都是魚。這樣就算咱們釣不上魚,也能有魚餅吃?!?/br> 他面上尚且還有著一層紅暈,額發(fā)也尚且還濕著,嘴唇也潤澤鮮艷非常。 謝翊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也都按他說的,一一撒下魚餌,沉下魚籠。然后拿了釣竿,甚至連許莼這邊的釣竿都替他穿好了餌料,替他甩竿進去,然后才替自己的釣竿裝魚餌。 許莼看他十分熟練,震驚道:“九哥您原來也會釣魚啊。” 謝翊道:“嗯……我舅父嗜釣,說是能修身養(yǎng)性,磨養(yǎng)定力,所以經(jīng)常帶我垂釣,其實我覺得他是借口過他的釣魚癮,因為舅母不喜歡他釣魚,經(jīng)常一日一日出去野釣不回家?!?/br> 許莼點頭:“你這個舅父待你還挺好啊?!?/br> 謝翊道:“是。他教了我許多,五經(jīng)四史乃至六藝,都是他替我打的基礎(chǔ),為我啟的蒙。寫字也是他手把手教的我。他學(xué)問是極好的,既精于鑒古,又深通醫(yī)術(shù),禪理道論,裝了一肚子的雜學(xué),為人十分有趣。我那些賞畫的技巧,一多半是他教的?!?/br> 許莼肅然起敬:“那可真是良師了?!?/br> 謝翊沉默了,許莼想起九哥和親娘關(guān)系也不太好,后來還鬧翻了,想來和娘舅也決裂了。 有些后悔,索性不提這傷心事。只指著水面努力開解道:“九哥你看,是不是許多魚過來了,這可都是我這餌料的功勞啊!你再等著,一會子這些魚都醉在水面上,我們可以隨意揀拾,嘿嘿嘿?!?/br> 謝翊道:“嗯,是什么獨門秘技嗎?” 許莼嘻嘻笑道:“取米浸酒三天三夜,用碎蝦rou澆鹽醋,拌上蓼花草加大麥,還有蚯蚓用糖灸了,混合在一起,用酒浸漬,這就是用來醉魚的魚餌!這可是我自己翻話本看到的方子,試著做了下,果然有用!” 他搖頭晃腦:“這就叫‘慢櫓搖船捉醉魚’” 他哈哈大笑了一會兒,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這慢櫓搖船捉醉魚可不是什么好話,忽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偷眼去看謝翊,謝翊注意到他目光,微微一笑,看著他道:“是不錯,果然聰明?!?/br> 許莼心頭大慌,卻有些擔(dān)心謝翊注意到或者晚間又清算教訓(xùn)他,連忙胡亂找著別的話題:“九哥今日告訴我字,我也有個乳名,倒有些來歷。” 謝翊微笑:“哦?如何有來歷法?是叫什么?” 許莼拍了拍腰間的龍麟劍:“我有個乳名叫‘幼鱗’呢,九哥送我劍的時候,一定沒想到吧?” 謝翊眸光閃動:“哦?我以為是麒麟的麟,聽起來卻是龍鱗的鱗了?這卻有何來歷?” 許莼搖頭晃腦繪聲繪色:“我阿娘懷著我,當(dāng)時據(jù)說懷相不太好,我外公遠在閩州,十分擔(dān)憂,便備了重禮去天后娘娘那里祭拜,希望天后娘娘能護佑我娘,平安生產(chǎn),母子平安。結(jié)果回來后,當(dāng)夜!你猜我外公夢到了什么?” 他兩眼神采奕奕,仿佛親眼所見:“我外公竟然夢到天上金光閃閃,五彩祥云,天后娘娘站在云端,手里拿著一片金色的鱗片,從云端往我外公這里扔過來!” “金光降臨,我外公吃了一驚,醒了過來,只覺得夢極祥瑞。過了半月便得了京城報信,說我娘平安生了我,問了報信的人時辰,果然正是我外公夢到天后娘娘扔下金鱗的時間,一毫不爽!你說神奇不神奇?” 謝翊道:“果然神異,難怪我看你面相雙眸湛湛,天庭飽滿,耳高于眉,唇紅齒白,是貴人之相?!?/br> 許莼猛然被這么一夸,鬧了個大紅臉,有些赧然道:“也就家里人自己夸夸,出外可不好這么說,也就說給九哥一笑罷了?!?/br> 謝翊正色道:“我可不是胡說,我也是于這面相上略有些涉獵,我看你這面相,正是一個極有名的面相?!?/br> 許莼十分好奇:“什么命?” 謝翊道:“幫夫命?!?/br> 許莼:“……” 謝翊笑了:“卿卿不信?” 許莼有些不好意思拿起了竹竿,兩耳燒熱:“我要專心釣魚了,總得弄條大魚才好?!?/br> 謝翊心下微笑,也不去逗他,也專心盯著釣竿,卻看到果然水面上慢慢浮起了一些醉了的小魚。便索性放了魚竿,提了魚籃過去,用笊籬將那些貪食醉死的小魚都撈了起來,放入魚籃內(nèi),淋了一些水進去。 水面浮起的魚越來越多,謝翊撈過一回,果然收獲甚豐,料想水里那沉著的魚籃,倒也不急提起來了,若是只是烙魚餅,這些已盡夠了。他看許莼雖然強打精神,其實身體應(yīng)當(dāng)十分疲累了,不若早點回去吃了晚餐歇息。 他轉(zhuǎn)頭去想和許莼說話,卻一眼看到許莼靠在軟兜上側(cè)著臉已睡著了。他一只手尚且還扶著釣竿,另外一只手則垂下,猶如花苞垂落。側(cè)臉睫毛密密垂下,恬靜乖巧,昨夜到今日那些神采飛揚,生動神情,都變成了安恬。 謝翊站在湖邊靜靜看了一會兒,看夕陽已慢慢落下,此刻竟覺得歲月安閑,天地之間,靜謐如是,而他今日不再是圣人立心,卻實實在在是個捕魚的俗人。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br> 魚漂沉下,顯示有魚咬鉤,謝翊走回自己座位旁,慢慢將魚竿收起,卻將那魚鉤解下,將那尾魚放回湖中。轉(zhuǎn)頭看了眼仍然酣眠的許莼,這一輪明月,本自無瑕,慰平生不必是故人。(注) ===== 靖國公府,許安林從外邊趕回來,卻是先去了太夫人那里,說道:“今日好生古怪,宮里忽然賞下好些東西來,說是皇上覺得我這段日子勞苦功高,又念及我教子有方,賞了好些禮單,不僅我有,連國公府賞下全都遍賞了一遍?!?/br> 太夫人也十分詫異,命人接了賞單來看,果然從太夫人開始,上品宮扇、珊瑚珠兩串,如意、香囊、數(shù)珠、宮里的藥等物,人人都有,白夫人、盛夫人,也都各有獎賞,其中許國公和盛夫人的則特別貴重些,頗有玉觀音、沉香鎮(zhèn)紙、白玉手鐲等幾樣名貴物事。 太夫人納悶道:“雖說端午才過,也沒個端午后才賞節(jié)禮的??催@份例,倒像是賞后妃國戚的?!?/br> 白夫人笑道:“是不是太后這邊賞下的?等我派人去打聽打聽,別人是否也有賞?!?/br> 太夫人納悶道:“都說太后病重,皇上都齋戒了,還是謝恩接著吧,不要瞎打聽?!?/br> 一時上下也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只能也就罷了。 === 只有許莼到了晚上吃到了烙好的魚餅和魚湯,又到底覺得白日釣魚睡著有些丟臉,未曾盡興,晚上硬是纏著九哥又賞了賞他在這里收藏著的畫。 謝翊知道他上次請人賞畫不歡而散,如今也不掃興,果然仔仔細細陪著他看了一回,看到之前送他的瑞鶴圖端端正正擺在最中央,心中一笑,想來當(dāng)時自己被這少年一哭一笑牽動心神,其實早已入了情彀而不自知。 作者有話說: 注: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顧貞觀《金縷曲》 這一輪明月,本自無瑕——宋·陳瓘《滿庭芳·槁木形骸》 慰平生不必是故人——化自高啟“何必平生是故人”,白居易“相逢且同樂,何必舊相知?!薄 ∵@里表達謝翊放下舊事故人,迎接新生活的心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