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不安的小心臟放平緩一些，走過去乖乖站到辦公桌對面。

    楊老雙手交叉，笑瞇瞇說道：“我對唐念同學印象挺深的，你選導(dǎo)師的時候給我發(fā)了封郵件，寫的很真誠，我當時就記住你了?！?/br>
    “謝謝楊老師，能成為您的學生是我的榮幸。”

    考研初始成績下來后一般都會聯(lián)系導(dǎo)師，介紹自己的優(yōu)勢，給導(dǎo)師留下個積極上進的好印象。唐念也不例外，她回憶一番曾經(jīng)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無所不能的自薦信，心虛的不行。

    “我記得你在恒宇科技干了三年又辭職考研的對吧？”

    “是。”

    “怎么突然想讀研了？”楊老問道：“大部分同學讀研都是為了找個好工作，你這工作已經(jīng)算不錯了，起薪很高，發(fā)展前景也好，辭掉不覺得可惜嗎？”

    唐念當然不會說自己在互聯(lián)網(wǎng)卷夠了，想回學校水個畢業(yè)證回老家躺平。

    她笑了笑：“工作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研究更感興趣，但因為領(lǐng)域受限很難接觸到前沿方向，自學也不夠深入，所以還是希望通過讀研豐富研究能力，有機會再繼續(xù)攻讀博士，接受更高思想的洗禮，往科研方向發(fā)展。”

    開玩笑，這種面試必背題還不是信手拈來。

    楊老滿意地點點頭，眼尾皺紋都舒展開，從一旁的文件中抽出一張a4打印紙遞給她：“行，那你填一下報名表?！?/br>
    報名表，什么報名表？

    唐念有點懵的接過來，低頭看一眼，標題是【中醫(yī)大模型深度合作項目--神農(nóng)1.0】

    神農(nóng)1.0。

    這難道是楊臻臻說的那個和西苑醫(yī)院的合作項目。

    楊老跟她解釋：“你可能不太清楚，這些年我不帶研究生，也不太來學校了，你學術(shù)上有問題我沒時間給你指導(dǎo)，我也怕耽誤了好苗子?！?/br>
    唐念面露遺憾，心里卻在想，她當然清楚，就是因為清楚才報的。

    “不過你別太失望，先看一下這個吧，你有大型算法項目經(jīng)驗，代碼水平也不錯，難得有心鉆研，我肯定會給你提供合適的科研環(huán)境?！?/br>
    “……”

    不是，大佬怎么還當真了??！

    大家面試不都這么說嗎？

    “這個項目和醫(yī)科大學的韓琦教授聯(lián)合開展的，pi是國家超算中心的研究員，也是我的學生，雖嚴厲但水平很高，你跟著他肯定能接觸國內(nèi)最前沿知識，以后發(fā)頂會完全不是問題?！?/br>
    “……”

    唐念瑟瑟發(fā)抖，她不想發(fā)頂會，只想安穩(wěn)畢業(yè)。

    她沒來得及回答，辦公室門被敲了敲，楊老說了聲進來，房門從外面被推開，裹挾著一陣熱風，拂過她的后頸，有微微酥麻感爬上耳垂。

    唐念的心跳停滯一瞬，轉(zhuǎn)瞬聽到一道清冷的男聲：“楊老師，您找我？”

    楊老朝他招招手：“對，你過來的正好，給你介紹位研究生，這是唐念同學。這位是國家超算中心研究員陳知禮，算是你的師兄，你們先互相認識一下?！?/br>
    “……”

    陳……陳什么玩意兒？

    房門闔上時那聲“吱呀”格外漫長，皮鞋踩在瓷磚上，清脆的腳步聲到她身后停駐。

    唐念登時如芒刺在背，臉色白了幾分。

    肯定是她聽錯了，或者重名，畢竟她唯一認識的陳姓某人畢業(yè)后一路碩博，在美國學界混得風生水起，估計都留校任教了，不可能再回國搞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應(yīng)用項目。

    楊老仍笑得和藹：“小唐，快來打個招呼?！?/br>
    唐念僵硬地轉(zhuǎn)過身，眼瞼稍抬。

    猝不及防撞進一雙熟悉的眼，深邃又淡漠。

    唐念本就脆弱的小心臟差點嚇停。

    mama咪呀，不只重名，臉都一模一樣！

    見鬼的前男友！

    陳知禮。

    男人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身姿挺拔修長，袖口微微卷起，露出消瘦蒼白的手腕。

    楊老也跟著站起身，走到二人中間，不遺余力地介紹自己得意門生這些年所獲榮譽，不過唐念已經(jīng)聽不見了，腦子嗡嗡的，像捅了一萬只蜜蜂的馬蜂窩。

    緩了足足五分鐘，唐念才從愕然中回轉(zhuǎn)心神，然后就看到對面男人輕扯嘴角，對著她意味深長笑了聲。

    “……”

    唐念心里暗罵一聲：shift！

    前任混得比你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混成了你的小老板！

    第2章 荔枝糖02

    唐念從未想過，時隔這么多年，他們會以這種方式相遇。

    實在太突然了。

    她的大腦一片混沌，思緒幾乎停滯。

    八年時間，他似乎變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有變。

    褪去年少的青澀感，至少頭發(fā)仍然茂密。

    男人姿態(tài)閑散，對楊院士的贊揚寵辱不驚，慢條斯理附和幾句，微涼的嗓音貼耳落下：“唐念？”

    唐念肩膀微微一怔，手指在腿側(cè)蜷縮，像個受驚的小兔子：“是?！?/br>
    四周氛圍都是僵硬的。

    偏偏楊院長毫無所覺，仍笑呵呵的：“小唐同學是工作后又考研的，本科浙大初試成績427，是個很有科研潛力的女生，你可不要浪費人才?！?/br>
    陳知禮垂眼，掃了眼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唐念，停頓片刻，勾唇一笑：“這是當然。”

    “我一定好好培養(yǎng)這位人才?！?/br>
    “……”

    好好培養(yǎng)。

    本是一句奉承話，但從前任口中說出就很微妙了。

    她好想哭。

    早知道不考這么高的分了。

    當年分手鬧得太難看，以至于根本沒想過還能重逢。

    唐念記得很清楚，分手那天和電影中的場景不同，沒有烘托氣氛的暴雨，也沒有歇斯底里的挽留。

    靜寂的街道，空氣悶熱到到窒息。

    她說完分手。

    良久，少年眼眸垂下，忽地笑了聲：“行?！?/br>
    “那就好好祈禱這輩子都別再遇見我，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br>
    說完他轉(zhuǎn)身，大步離開，背影決絕又孤冷，直至與那片高大的銀杏樹影融為一體，消失在她的視線。

    從那之后，他們再也沒見過面。

    他不給自己留退路，也沒給她留退路。

    他向來是這樣的人，愛一個人時不計后果，肆意又熱烈，不愛了就毫不猶豫離開，從她的世界消失的干干凈凈，不留丁點留戀。

    唐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辦公室的。

    只記得，離開前陳知禮看她的眼神，玩味又戲謔，好像獵人得心應(yīng)手地盯住落套的兔子，回想起來，都覺得脖子有點發(fā)涼。

    唐念清楚，陳知禮這人睚眥必報，他說過不會放過她，就肯定會報復(fù)回來，真要進了他的實驗室，別說摸魚等畢業(yè)，不被他弄死算好的了。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自救。

    唐念深吸一口氣沖回宿舍，氣都沒喘勻，打開電腦輸入【t大研究生院】，開始一條條搜索招生簡章。

    晚上九點，楊蓁蓁回來了，手里拎著兩杯去冰奶綠，放到她桌前一杯：“親愛的念寶兒，看我給你帶的什么好東西?！?/br>
    “奶茶一杯，開心加倍，奶茶兩杯……體重翻倍。”

    唐念沒說話，眼睛盯著屏幕，手下鍵盤敲得啪啪響。

    楊蓁蓁嘬一口奶茶，后腰靠著桌沿和她說話：“下午楊老和你說什么了，是不是給你灌雞湯了，嗐，這些大佬們能不能別畫大餅了，我自己臉上有。”

    唐念繼續(xù)敲鍵盤，沒理她。

    “忙什么呢？”楊蓁蓁用胳膊肘頂了頂她肩頭，這動作終于把唐念拉回現(xiàn)實。

    她幽幽地嘆口氣，撐著半邊下巴，讓出一半電腦屏幕：“你自己看?！?/br>
    楊蓁蓁有點近視，瞇著眼彎下腰，身子前傾湊近她的電腦，這才看清word文檔上的一級標題：《碩士研究生導(dǎo)師調(diào)換申請》。

    她驚詫地睜大了眼睛：“不是吧，你要換導(dǎo)師？”

    唐念唉聲嘆氣：“嗯。”

    “為什么，楊老這種神仙導(dǎo)師多好，想發(fā)論文就找其他老師帶你們，想去實習也絕不攔著，什么不想干還能摸魚，干嘛要轉(zhuǎn)導(dǎo)師？”

    “不轉(zhuǎn)不行，楊老要把我弄去那個合作項目?！?/br>
    “去就去唄，這實驗室可厲害了，是國家級項目，不是誰都能進的，pi是從mit實驗室挖回來的，帥的驚為天人，腿比……”

    “停，”唐念截斷她的話：“問題就出在這個腿比你命還長的pi身上?！?/br>
    “?。俊?/br>
    “他和我有仇?！?/br>
    楊蓁蓁盯著她愣了幾秒鐘，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演諜戰(zhàn)片呢，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就算有仇怎么了，他還能殺了你？”

    “他是不能殺了我，但他能讓我生不如死?！?/br>
    “誰這么厲害？”

    “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