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還有當(dāng)年的事，畢竟她是真的傷害了?他，她不知道?他心里是否仍然介意，她也不敢去問，只能?患得患失，歡喜又忐忑。

    陳知禮沒有逼她，神色耐性又溫和，安靜等待她的回復(fù)。

    他其實心里也沒底，原本想再等等的，那?晚她一句“我很后悔”，或許只是她醉酒后的失言，她無心的一句話?，卻在他心里掀起波濤巨浪。

    他猜出了?一半答案，或許當(dāng)年的分手是有隱情的，她也是有點喜歡他的，就算不確定有幾分，他必須冒險走出這一步。

    他也必須走出這一步，否則，他們很難再有以后了?。

    陳知禮看著她的眼神很深，喉結(jié)滑了?下，向來寵辱不驚的聲線也難得的緊張：“唐念。”

    “嗯、嗯？”唐念不敢看他，低著頭胡亂應(yīng)著。

    陳知禮看出她的為難，嘆了?口氣?，或許今天真不是一個好時機，他還是太冒失了?，應(yīng)該再給她點時間?準(zhǔn)備的。

    “很晚了?，先送你回去?！?/br>
    “等等……”唐念一愣，在他要走的瞬間?抓住了?他的手，生怕他后悔似的，緊張的攥著他的袖口，像個怯怯的小奶貓：“我不是在拒絕你?！?/br>
    “我知道?……”

    唐念抿了?抿唇，心里亂的要命：“你知道?？”

    “嗯，你在考慮?！?/br>
    “那?你……”

    “我給你時間?考慮，你還記得我曾經(jīng)說過的話?嗎？”

    他說過很多話?，唐念不知道?他此刻提起的是哪句，何況她現(xiàn)在腦子亂套了?，什么都想不起來。

    她捏著他的袖口，輕輕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記得了??！?/br>
    “那?我再和你說一遍，不管前面是什么，你不用害怕，只管往前走，剩下的雜草和荊棘我都能?幫你鏟除?！?/br>
    霎時間?，四?周的風(fēng)似乎變大了?。

    唐念的心變得充盈起來，像圓滾滾的氣?球，所有滯悶的情緒也被安撫，渾身忽然被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包裹。

    _

    昨晚，夜空中似乎有星星，只是她沒有注意，她的全部感官都被陳知禮的那?句“我喜歡你”而占據(jù)，完全注意不到其他了?。

    因為這句話?，她又失眠了?。

    她很想答應(yīng)他，可心里又害怕，至于怕什么，她也有點沒搞清楚。

    第?二天起床時，頭還有些疼。

    今天是唐銀婉出院的日子，她請了?假去醫(yī)院，她腿傷恢復(fù)得不錯，醫(yī)生說可以回去靜養(yǎng)，等半年后復(fù)診再把?鋼板取出來。

    唐念幫她辦了?出院手續(xù)，拿著醫(yī)生開的藥送她回家，路上唐銀婉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和她說：“我準(zhǔn)備和胡可強離婚。”

    唐念有些意外?。

    胡可強脾性不好，酗酒又愛賭，唐念多次勸過她離婚，都被她以自己?年紀(jì)大了?想找個人陪伴為由擋了?回去，時間?久了?唐念就不說了?，沒想到反倒是她自己?主動提起這事了?。

    “為什么？”唐念問。

    唐銀婉說：“之前不愿意離婚是怕孤獨，就算老胡再不好，身邊有個人總比自己?一人過要好，但這次住院我想明?白很多事，人的本質(zhì)就是孤獨，一個人來一個人去，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不應(yīng)該把?幸福都依賴在對方身上[1]?！?/br>
    人的本質(zhì)是孤獨的，這是德國哲學(xué)家亞瑟.叔本華的觀點，唐念境界不夠，不太懂她這話?。

    “那?離婚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把?房子賣掉離開京北，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有些乏。離婚后把?房子賣掉，拿到錢出去旅旅游，看看風(fēng)景，看哪個地方適合養(yǎng)老就定居了??！?/br>
    唐念抿了?抿唇：“需要我做什么嗎？”

    唐銀婉笑著搖搖頭：“不需要你做什么，等以后我去了?養(yǎng)老院，你偶爾過來看看我就行。”

    唐念點點頭，不知為何心里有點悶，胸口壓著一塊大石頭似的，有點喘不上氣?。

    窗外?車流如注，城市的夜景飛速倒退。

    唐念對唐銀婉的感情有些復(fù)雜，她感激過她，埋怨過她，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

    她不想和她有過多的牽扯，又狠不下心真的不管她。

    因為她是爸爸唯一的meimei。

    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在唐念的印象里，年輕時的姑姑和現(xiàn)在的唐銀婉并不是一個人。

    她姑姑年輕時很漂亮，相?貌還和她有點像，但性子比她活潑，瓜子臉大眼睛雙眼皮，扎著又黑又粗的辮子，喜歡詩詞，經(jīng)常自己?寫詞投稿，被好多人叫文青，也是鎮(zhèn)上唯一一個考到京北的大學(xué)生。

    唐念小時候很喜歡跟著她，喜歡去她房間?里看那?些看不懂但又覺得很深奧，讀起來很美的詩詞。

    后來唐銀婉去京北讀書，她們的聯(lián)系就斷了?，她只能?從爸爸口中聽到她只言片語，說她大學(xué)畢業(yè)交了?本地男朋友，感情穩(wěn)定，工作體面，生活欣欣向榮。

    兩兄妹感情也一直很好，只有一次吵得特別兇，唐念隱約從電話?里聽到“秦香蓮和陳世美”、“墮胎”、“離婚”等陌生的詞，雖然不懂但她潛意識中沒有把?這些詞和那?位漂亮姑姑聯(lián)系起來。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得知姑姑結(jié)過婚，婚后男人仕途高?升，被某位高?官的女兒看上，想和她離婚。

    姑姑賭氣?之下離了?婚，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果斷打掉了?孩子，沒幾個月和酒吧認識的一個男人扯了?證，也就是胡可強。

    那?次墮胎傷了?身體導(dǎo)致她無法再孕，叩叩峮四弍貳兒吾九儀四七歡迎來玩但她對胡可強的兩個孩子也算盡心盡力，年輕時的風(fēng)花雪月付之一炬，生活只留下柴米油鹽。

    唐念剛來京北時都有些認不出她了?，她瘦了?，皮膚變糙頭發(fā)也剪短了?，她不再愛看詩詞歌賦，每日對著幾塊錢的水電費單斤斤計較，粗鄙又俗氣?。

    唐念有時很討厭她，有時又覺得她可憐。

    她不想成為她這樣的人，所以她發(fā)誓要慧眼識金，不要識人不淑，還要好好學(xué)習(xí)，讓自己?變得強大充實。雖然后來她并沒有變得多么強大，她依然迷茫，依然彷徨，她被生活的巨浪推著向前，也慢慢學(xué)會了?妥協(xié)。

    唐念至今也不知道?唐銀婉那?位前夫的名姓，唐銀婉再愛抱怨，也從不提起他，以前偶爾聽爸爸講過，那?人身居高?位，經(jīng)常在新聞聯(lián)播出現(xiàn)。

    她想象不出那?是多大的人物，她見過最大的官也不過初中時到校巡查的縣委書記。

    但京北這個城市不一樣，它不缺權(quán)貴，冷漠且不近人情，不把?任何人當(dāng)回事，卻總有人為它流連忘往，甘之如飴。

    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敢答應(yīng)陳知禮了?。

    他們的差距已經(jīng)太大，不止家境，還隔著當(dāng)年的鴻溝，她不知道?他還介不介意，她害怕在一起后，他發(fā)現(xiàn)她沒有遠沒有想象中的好，會失望，會后悔，會離開她。

    她是相?信陳知禮的，他和那?些人不一樣，她也相?信有永恒的愛。

    只是心中難免會有不安。

    如果連法律保護的婚姻都不作數(shù)，僅僅一句喜歡又怎么走到永遠呢？

    她想了?很久，想到日落西山。

    天地一線間?，晚霞將退。

    慢慢得出一個結(jié)論。

    只有勢均力敵的愛情才?能?長遠。

    如果兩人長時間?站不到同一個高?度，一人步步高?升，一人患得患失，時間?久了?，不管多么深厚的感情總會出問題。

    _

    臨近寒假，實驗室的氛圍明?顯懈怠了?很多，大家充斥在一片懶洋洋的喜悅中，連大師姐這種肝帝都開始刷短視頻磨洋工了?。

    微信里，楊蓁蓁問唐念：【寒假我準(zhǔn)備去海南，你有想代購的嗎？】

    甜甜圈：【來十斤火龍果吧?！?/br>
    那?頭扔過來一個鄙視的表情包。

    楊蓁蓁：【代購護膚品包包啊姐妹，你當(dāng)我土特產(chǎn)批發(fā)？】

    甜甜圈：【海南也能?代購嗎？】

    楊蓁蓁：【海南免稅店不知道?？】

    她還真不知道?。

    甜甜圈：【哦那?不用，護膚品我剛買了??！?/br>
    楊蓁蓁：【行8】

    楊蓁蓁：【對了?，你到底什么時候讓bulbasaur帶我兜風(fēng)，下周就放假了?，畫餅是吧？】

    唐念算了?算日子，這餅確實久了?點。

    都要過期了?。

    甜甜圈：【要不今下午？我正好要出去一下?！?/br>
    楊蓁蓁：【行啊趕緊的！】

    唐念想去商場買點東西，楊蓁蓁則隨意，只要是坐bulbasaur，去火星都行。

    因為第?一次“進城”，路上人多車多，唐念有點緊張，也怕bulbasaur的算法出意外?，所以就關(guān)了?自動駕駛，以40碼的速度龜速前行。

    橙黑相?間?的跑車炫酷又扎眼，一路引發(fā)無數(shù)行人側(cè)目。

    只是車上的楊蓁蓁沒那?么多耐心了?，倚在副駕都快睡著了?：“你這速度比我陰暗爬行快不了?多少?！?/br>
    唐念手握方向盤，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路況：“那?你下車爬過去，看看咱誰先到。”

    “嘖嘖，”楊蓁蓁翹起腿，感慨道?：“有男人撐腰就是不一樣，說話?都比以前硬氣?多了?。”

    前方紅燈，唐念稍帶剎車：“別胡說?！?/br>
    “哪胡說了?，”楊蓁蓁被晃了?下，對她的車技持懷疑態(tài)度：“你慢點踩剎車，他這又送車又送狗，你都不心動？”

    “我已經(jīng)很慢了?，跑車都這樣，剎車起步都快，”唐念說：“我解釋很多遍了?，這車只是給我開，不是送我的?！?/br>
    “你40碼的速度就不需要那?么用力踩剎車了?吧，“楊蓁蓁說：”那?為什么只給你開，不給我開，不給食堂打飯阿姨開，是因為我們不喜歡嗎？”

    “……”

    這話?沒法反駁，唐念閉嘴任嘲。

    楊蓁蓁抱臂，真替她的墨跡愁人：“所以你倆到底能?不能?行，急死我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到達商廈的停車場，唐念停好車，拉下手剎：“其實他跟我說了??！?/br>
    楊蓁蓁解開安全帶，跟著下車：“說什么了?？”

    唐念眼神飄了?飄：“說要追我。”

    “……”楊蓁蓁大吃一驚：“什么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