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月一愣，皺眉看著他，“什么意思？”

    “當時救你的人，我……我答應他們會跟你爹娘說清楚原委?！标戇w一面說，一面看向門外的那道身影，努力忍著痛，將話說清楚，“我騙了你，也騙了你爹娘，其實那一日，不是我救得你，但是我冒領(lǐng)了這個功勞，江眠月，很抱歉。”

    江眠月心中震驚，腦子里卻一片模糊。

    說實話，小時候那樁事，她實在是想不起來，大夫說是砸了腦袋，當時本就年幼，記得并不全，恐怕難以恢復記憶。

    可是如今陸遷說的這話，卻讓她心中有些覺得古怪。

    “救我之人，是什么樣的？”她問。

    “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是兩人，一老一少。”陸遷身子顫抖，他的雙手疼得他快要暈過去，他卻拼命忍著，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為博得一線生機。

    一老一少……

    江眠月摸了摸額頭，她完全沒有印象了。

    那件事發(fā)生在她五歲那年……她一直覺得，就算她那日沒撞著腦袋，恐怕也不一定能記得那些事。

    “罷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能說出來也算是改過自新。”江眠月看著他，緩緩道，“你如今落到這步田地，也算是罪有應得，日后好好做人吧，我走了?！?/br>
    陸遷看著她的身影，忽然低聲哭了起來，也不知是在為誰而哭。

    外頭依舊在下雨，祁云崢看著江眠月從繩愆廳出來，見她頭發(fā)依舊是濕漉漉的，微微蹙眉，想要從懷中拿出帕子來。

    江眠月一看他那動作，便笑了，從懷中拿出一塊帕子，正是之前祁云崢說送她的那塊。

    “祭酒大人，我這兒有呢?！?/br>
    祁云崢睫毛一顫，眼眸中浮出些笑意。

    “得到想要的答案了？”祁云崢問。

    “沒有?！苯咴?lián)u了搖頭，她仰頭看向祁云崢，輕聲問，“祭酒大人，學生可否冒犯的問您一個問題。”

    “你說?！逼钤茘樝袷窃缇土系剿龝_口，云淡風輕的應道。

    “那福袋，祭酒大人是否知道……”江眠月也不知道該如何問，她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想看看他會是什么反應。

    若他看起來不自然，或是顧左右而言他，或是直接否認，便說明他定是有些問題的。

    說不定，會記得上輩子的事。

    祁云崢見她言語未盡，一幅試探的模樣，緩緩笑了笑，“若我說，是我做的，你會如何作想？”

    江眠月一愣。

    她千算萬算，卻算不到，祁云崢居然會直接將此事應下來。

    看著他坦蕩，眼眸溫和，江眠月心中略有些佩服。

    不管如何……此事她心中感激不已，而且他敢作敢當，足以見今生的他，倒是盡顯君子之風。

    作者有話說：

    江眠月：祭酒大人真君子。

    陸遷：嗚嗚嗚嗚嗚……救命啊

    二更十二點左右！

    （1）“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是指具有君子品行的人，遇到問題先從自身找原因，而那些小人，出現(xiàn)麻煩總是想方設(shè)法推卸責任，撇清自己，從不會去反思自己，從自身找原因。出自孔子《論語·衛(wèi)靈公》：“君子要求的是自己，小人要求的是別人?！?/br>
    第七十六章

    “祭酒大人如何得知, 那東西是陸遷的？”江眠月好奇問道，“又是如何拿到那祈福袋的？”

    “此事要從你們考到那日說起。”祁云崢并未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平鋪直敘道，“那日監(jiān)生入學, 我便在槐樹下?！?/br>
    江眠月一驚, 她記得當時自己看到那祈福袋那舞弊的紙條, 心中憤怒慌亂，完全沒注意到其他的。

    “當時見你將東西放下, 面容無措, 便去看了一眼?！逼钤茘樀?，“本以為是你想要舞弊, 后來看過你與陸遷的題紙, 便猜到其中一二?！?/br>
    江眠月著實有些意外, 此事他親眼所見，卻并未聲張, 至今才用來處理陸遷……

    “那祈福袋，您一直收著？”江眠月問。

    “嗯?！逼钤茘樀? “陸遷此人人品不佳，我早有驅(qū)逐他的念頭, 此物雖然可作為證據(jù)，卻并不充分, 此次便讓人放在了他懷中的口袋里。”

    原來……原來是這樣。

    江眠月一開始還以為, 若他特意收了那祈福袋，說明他知道自己與陸遷上輩子的事情。

    卻沒想到他敏銳又擅斷，有意識的將那東西留了下來。

    “多謝祭酒大人, 因為那晚的事情……著實對我有很大的影響?！苯咴抡f起這件事, 心中還是有些懼意, “此次若不是您，還不知該如何收場?！?/br>
    “身為祭酒，護著無辜的監(jiān)生，是我的責任?！逼钤茘樋聪蛞荒樥档慕咴?，“你還記得那夜我告訴你，這世間并沒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江眠月心中沉沉，緩緩地點了點頭。

    “如此，便只能盡力用自己的方式，守住這方公平。”祁云崢深深看著她，“護住我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們?！?/br>
    外頭的雨漸漸停了，江眠月只覺得外頭的空氣寒涼濕潤，心頭卻有種溫熱的感覺。

    “此次的事?！逼钤茘樋粗?，忽然朝她輕輕眨了眨眼，“記得保密?！?/br>
    江眠月心中猛地一動，撇開目光，輕輕的“嗯”了一聲。

    “多謝祭酒大人相助?！苯咴螺p聲道。

    “嗯?！逼钤茘樀α诵?，“這句謝，我收下了?！?/br>
    江眠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忽然安排一場大考，又豈是那么簡單的，光看那司業(yè)大人焦頭爛額的模樣，便知道祁云崢因為解決這件事，額外做了多少。

    江眠月想到上輩子的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此時的他，區(qū)別立顯。

    感覺到江眠月的目光，祁云崢睫毛一顫，看向外頭濕漉漉的槐樹枝，勉力維持面容的平靜。

    第二日清早，江眠月便聽聞，外頭來了專用的囚車，天還未亮，便將陸遷送走了。

    陸遷走的雖然無聲無息，可陸遷此事一出，第二日在學堂上，各方面的氣氛似乎都與之前產(chǎn)生了巨大的變化。

    諸位監(jiān)生仿佛有些忌憚又有些害怕，都變得乖巧多了，上課悄悄說話的人都少了許多，著實有一種殺雞儆猴的效果。

    江眠月心中雖然松快了很多，卻仍有一個巨大的包袱埋在心頭……那便是皇帝的壽寧節(jié)。

    壽寧節(jié)還有五日，江眠月已經(jīng)開始緊張起來。

    他們排演已經(jīng)很熟練，如今江眠月不僅會背自己的臺詞，就連裴晏卿的詞、其他配角的詞，她都能夠倒背如流。

    他們幾人一下課便聚在一起，排演次數(shù)多了，也有了十足的默契，江眠月如今很有信心，到了場上，只要不出意外，絕對不會出紕漏。

    可目前最大的問題，卻是公主殿下說好的要給他們提供的那些道具和衣裳。

    如今他們排演用的都是極為簡陋的道具，有的甚至根本不存在，只能憑借想象隨意為之。

    她已與司業(yè)大人說過多遍，司業(yè)大人只說“好好好”“是是是”“你說的有道理”，最后卻總是來一句，“我去轉(zhuǎn)告祭酒大人”。

    可終究是沒有等來任何回應。

    裴晏卿也擔憂此事，召集了幾個人商量，決定由江眠月和裴晏卿二人同去敬一亭，詢問祭酒大人此事該如何處理。

    豈料，二人抵達敬一亭的時候，卻見敬一亭門外站著幾個小太監(jiān)，有的手中還托著茶水和帕子。

    江眠月和裴晏卿對視一眼，都看出這是公主殿下身邊的人。

    想必公主殿下經(jīng)過上次的事情以后，也變得小心了許多……連茶水都自帶了。

    “來者何人？”守在門外的小太監(jiān)看到他們二人，尖聲喊道，“有何事，速速交代?！?/br>
    江眠月和裴晏卿無奈，雙雙上前，裴晏卿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我們是這兒的監(jiān)生，有事找祭酒大人?！?/br>
    “沒看到這兒在忙嗎？有沒有眼力見兒！”那小太監(jiān)聲音尖銳，不滿道。

    門忽然開了，和樂公主皺眉看到門外的二人，伸出玉足，輕輕踹了門口那太監(jiān)一腳，“是誰沒有眼力見兒！放他們進來?！?/br>
    “是，公主殿下，是小的弄錯了，是小的眼拙?！蹦切√O(jiān)立刻換了副臉面，小心翼翼道。

    江眠月和裴晏卿立刻朝著公主行了個大禮，和樂公主見他們?nèi)绱?，眼眸一彎，“真是順眼，快進來吧，正好送了東西來?！?/br>
    江眠月走進敬一亭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屋里的氣氛似乎有些微妙，祁云崢坐在桌前的位置上，正在低頭翻閱諸位博士批改過的那些，原本用于大考所用的題紙。

    他那模樣，似乎像是不太想搭理和樂公主似的，和樂公主剃頭挑子一頭熱，正招呼人將那些道具和衣裳在敬一亭一字碼開。

    “快試試?！焙蜆饭鞒镀煲患律驯阃彡糖渖砩媳葎潱巴馍烂摿?，穿這個?！?/br>
    裴晏卿登時面色一紅，微微瞥了瞥身邊的江眠月，有些不太自在的說，“公、公主殿下，不必、不必了……”

    “哎喲，你還害羞呢?！焙蜆饭骺戳诵闹袣g喜，反而更加上前一步，“臉紅起來倒是挺可愛的?！?/br>
    “……”祁云崢緩緩抬起頭，打斷她道，“公主殿下若是沒有其他事，便先回去吧。”

    “本公主百忙之中抽空親自來送東西，你便是如此待客之道？”和樂公主冷眼看向祁云崢，“若不是本公主忽然想起來，你們的獻禮沒有這些道具，恐怕你們要空手獻禮。”

    祁云崢微微抬眸，只回了她幾個字，便將和樂公主噎得憋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這也是公主殿下的獻禮?！彼曇羝届o，卻直擊重點。

    和樂公主氣得胸前起伏，“你！祁云崢，你怎么就長了張嘴！”

    “公主殿下還有何事？”祁云崢并不理會她的跳腳，緩緩下了逐客令。

    “祁云崢，反正方才本宮要說的，都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看著辦吧！”和樂公主說完這句，一甩袖子，轉(zhuǎn)身離去。

    江眠月呆呆的看著公主離去，倒是覺得她來的也算巧，想什么來什么，這道具和衣裳不就來了……

    祁云崢淡淡看了他們二人一眼，興許是因為公主，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心情不好，聲音涼颼颼的，“你們二人何事？”

    “稟告祭酒大人?！迸彡糖湟娝媛恫粷M，率先開口，“我們排演缺少東西，沒想到剛好遇到公主殿下送衣裳來?！?/br>
    “搬走吧，別放在敬一亭。”祁云崢看著地面上亂七八糟大大小小的箱子，蹙眉道。

    “是，祭酒大人?！迸彡糖渑c江眠月便都轉(zhuǎn)身開始搬東西，江眠月搬衣裳，裴晏卿搬道具箱子，兩個人都抱得十分吃力，滿滿當當，卻聽裴晏卿道，“江眠月，你別拿了，一會兒我再來一趟便是?！?/br>
    “裴晏卿?！逼钤茘樅鋈婚_口。

    裴晏卿有些狼狽的抱著箱子回身，“祭酒大人有何吩咐？”

    “你先去，有些事要江眠月處理?！逼钤茘樀馈?/br>
    “啊，好的……”裴晏卿看了一眼江眠月，“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