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江眠月原本有些擔憂的情緒被蘭鈺這聲尖叫瞬間打散, 她無奈笑道，“從和樂公主第一次來國子監(jiān)那日，我便猜到了。”

    蘭鈺震驚地看著江眠月，瞳孔震動, “你, 你, 你……你怎么看出來的？”

    “那我要晚一些?！币?，“當時只是有些懷疑, 過了一陣子才確定?！?/br>
    “你們, 你們……”蘭鈺著實委屈的不行，“你們合起伙來騙我……”

    江眠月無奈, “我和尹楚楚倒是沒有互通有無, 只是各自都看出來罷了, 誰讓你什么情緒都放在面上，我們想不猜到也難?！?/br>
    尹楚楚被她逗笑了, 摸了摸她的腦袋，反問道, “你再說說看，誰騙誰？”

    蘭鈺瑟縮著腦袋, 不敢吭聲。

    “不過哪有你這樣的公主，看看你這小模樣?！币纳磉呉蛔? 都比蘭鈺多了幾分霸氣, 她拍了拍蘭鈺的后脊背，“挺直腰桿，小公主。”

    蘭鈺撅了撅屁股, 癟了癟嘴。

    “我是不是很沒用?！?/br>
    “是啊?！币f。

    蘭鈺震驚的看著她, “你知不知道, 我說這句話，是希望你安慰我的？”

    “嗯？是嗎？”尹楚楚挑眉看著她。

    “當然啊，我雖然不如jiejie，但是我長得可愛啊，我還有很多朋友，比我jiejie朋友多?！碧m鈺扳起了手指，“我還運氣好，每次考試前看的書第二天都會考，我寫的文章也不錯，原本父皇準備讓我做例監(jiān)生的，沒想到我居然自己考進了廣業(yè)堂！”

    江眠月抿著唇看著她笑，“是啊，你最可愛。”

    尹楚楚捏了捏她的臉，咬牙道，“你都知道還問什么！這次月度考試我一定要超過你，你等著吧！”

    江眠月笑著垂眸，心中卻仍舊想著方才蘭鈺所說的話。

    壽寧節(jié)此事，從一開始便是和樂公主挑起，如今卻把祁云崢扯下水，看來他這個祭酒看起來與世無爭，實際上并不好當。

    江眠月不由得想起上輩子……

    那時他每日回別院，都已經(jīng)很晚了，有時身上帶著幾分血腥氣，有時眼眸沉沉，眉眼中掩映著淡淡的疲憊。

    首輔之位，不會比祭酒之位輕松。

    當時的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在擔憂些什么，在為了什么奔波？

    “擔心祭酒大人嗎？”蘭鈺問。

    “有點?！苯咴虏⑽捶裾J，“還有些擔憂裴晏卿?！?/br>
    “裴晏卿啊。”蘭鈺嘆了口氣，“jiejie恐怕也要找他麻煩的，不過好在，他上頭還有祭酒大人頂著，裴晏卿不會有事的。”

    江眠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緒。

    ——萬事都有他頂著，那，萬一出了事，誰替他頂著呢？

    這個月的月中假期，江眠月沒有回家。

    她一大早便去了槐林，在槐市上與要出去代買東西的監(jiān)生交易，托人在外頭買了一些素雅的糕點。

    午時，那監(jiān)生回來了，帶了三盒糕點，“差點沒買到，最后三盒了，比尋常的貴一些，可能因為盒子漂亮些，這位監(jiān)生，你得多付一兩銀子才行?！?/br>
    “無妨，辛苦了。”江眠月知道這家東西精致，價格時常會有起伏，便直接付了銀子，也沒多想，抱著三盒糕點飛快的回到舍內(nèi)，將其中一盒分給尹楚楚和蘭鈺。

    “你們先吃，我出去一趟?！苯咴卤е硗鈨珊斜阋庾?。

    “你要干什么去？”蘭鈺一面叫住她，一面打開那盒糕點，面露驚嘆，“哇，這糕點太精致了，比宮里的還香?！?/br>
    “念心齋的點心，娘時常買，送人、自己吃都不錯的。”江眠月解釋完，便拿了兩盒糕點出門，“先走了，記得給我留兩塊！”

    尹楚楚聞著香味，也湊過來拿了一塊，她拿的中間的一塊，那一塊糕點拿起來以后，尹楚楚忽然發(fā)現(xiàn)盒底下寫著字，她抖落抖落糕點，露出完整的一行字，一個個念了出來，“唯愿君心似我心”。

    “哦吼。”蘭鈺眼睛亮了，“這是送相好的糕點吧，有情趣?！?/br>
    “你腦子里能不能裝點正經(jīng)東西?！币荒樝訔壍目粗?。

    “敢不敢跟本公主打賭！”蘭鈺將那盒蓋反過來一看，上頭果然畫著并蒂蓮和小鴛鴦，她用沾了糕點碎屑的手指頭指了指，揚起下巴，“瞧瞧！”

    “還真是……”尹楚楚忽然抬眸，看向窗外，“等等，那眠眠是不是要去把糕點送人？”

    “……”蘭鈺僵住了。

    “怎么辦？”尹楚楚問，“要不要追？”

    “你覺得她會送誰？”蘭鈺反問道。

    “裴晏卿？”尹楚楚猜測。

    “我猜是裴晏卿和祭酒大人。”蘭鈺猜測道，“如果是他倆，就不用追了?！?/br>
    “為何？”尹楚楚問。

    “祭酒大人就不用說了，他即便收到這種東西，也知道眠眠肯定是買錯了，你別看我平日里總是把他和眠眠想一塊兒。我想歸想，可他總不至于真的跟眠眠有什么，眠眠頗受祭酒大人照顧，如今送祭酒大人糕點，再尋常不過了，不必多想?！碧m鈺一板一眼說著，嘴邊還沾著糕點碎屑。

    尹楚楚點了點頭，覺得頗有些道理。

    “那裴晏卿呢？”

    “裴晏卿是梁山伯??！”蘭鈺點了點那糕點上的并蒂蓮，“這次沒當成，送給他歡喜歡喜，讓他寬慰一下，也是好事，反正他君子的很，不必為眠眠擔心?！?/br>
    尹楚楚皺眉坐下，拿了塊糕點，“這種事我不懂?！?/br>
    “不懂就吃你的吧?！碧m鈺說，“回頭借書給你看，多學學。”

    蘭鈺神秘兮兮的湊到她跟前，悄聲說，“其實我這次從宮中回來，藏了三本，是公主微服私訪遇到真愛成親那種，可好看了?！?/br>
    “？”尹楚楚差點噎著。

    今日陽光不錯，卻有風，還是有些陰寒之氣，江眠月抱著兩盒糕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去敬一亭東廂房。

    江眠月抵達之后，剛想過去，卻發(fā)現(xiàn)廂房門未關(guān)，祁云崢與司業(yè)大人在里頭，祁云崢手中拿著幾張紙，那張紙被他揉得有些皺了，他一反常態(tài)，面容嚴肅，聲音極冷。

    “誰讓他回來的?！?/br>
    “收到信，說明他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總不能再派人去攔啊祭酒大人，那豈不是顯得國子監(jiān)太不歡迎他了。”司業(yè)大人趕緊道。

    “……”祁云崢將手中的紙扔在桌面上，“還未就職，便如此不成體統(tǒng)，不守規(guī)矩，恕我直言，國子監(jiān)確實不歡迎他?！?/br>
    “可他是皇上派來的，您總不能再把他弄回南監(jiān)去吧？”司業(yè)大人一臉為難，“而且下個月我也要走了……”

    祁云崢聽到此處，眼眸忽然轉(zhuǎn)向門外，卻見江眠月抱著一個糕點盒子，有些尷尬的站在門外。

    他微微一怔，原本疏冷的面容緩和下來，開口問，“何事？”

    “祭酒大人安好，司業(yè)大人安好。”江眠月趕忙上前行禮，她沒想到司業(yè)大人也在，這糕點買少了……可又不好把裴晏卿那份省下，她只好硬著頭皮笑著上前，輕聲道，“今日聽聞祭酒大人因為壽寧節(jié)之事被牽扯連累，學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祭酒大人平日里夙興夜寐十分辛苦，此次護著我們，著實辛苦，托人買了些糕點來，以示感謝?！?/br>
    祁云崢聞言，深深的看著她耳根上的淡紅色，手指微動，欲言又止。

    一旁的司業(yè)大人看著江眠月在桌上放下那盒糕點，緩緩瞪大了眼睛。

    那盒子上……是鴛鴦和并蒂蓮吧？

    這江眠月，是當他司業(yè)老頭子頭暈眼瞎了嗎？

    他心中震驚，原本以為這祁云崢只是一廂情愿，結(jié)果這江眠月？

    祁云崢眸光落在那盒子的花紋上，喉結(jié)微微一動，緩緩挪動腳步，遮擋住司業(yè)大人的目光，朝江眠月道，“下次不必送了，心意到了便是，護著你們是我的責任，你不必多想。”

    “是。”江眠月緩緩點了點頭，“那學生先告退?！?/br>
    “嗯?！?/br>
    江眠月離開后，司業(yè)大人探頭看向那盒子。

    “司業(yè)大人想嘗嘗？”祁云崢看到司業(yè)大人探頭探腦的模樣，單手飛快掀開盒蓋，反向放著，不讓他看上頭的花紋，“試試吧，這家糕點似乎還不錯。”

    司業(yè)大人也并不想客氣。

    平日里都是他拿吃的來，如今祁云崢分給他一些自然也沒什么問題。

    他捻起中間那塊最漂亮的蓮花狀糕點，咬了一口，緩緩點頭，“確實不錯，甜而不膩，粉而不僵，細而不……這寫的什么？”

    祁云崢看向那盒底，稍稍撥弄那糕點，便只見底下藏著一句話。

    “心悅君兮君不知?！?/br>
    祁云崢猛地伸出手，將那糕點死死蓋上，耳根有些稍稍泛紅。

    “學生不懂事。”祁云崢聲音有些不太自然，濃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如即將振翅而飛的黑蝶，“她……恐怕買錯了?！?/br>
    “啊，哈哈，是啊，不然呢……”司業(yè)大人笑得臉上發(fā)僵。

    江眠月帶著另一盒糕點來到舉業(yè)齋，尋了一位男監(jiān)生，替她將糕點送進去給裴晏卿。

    她捎了一張紙條，上頭寫了些安慰的話。

    那男監(jiān)生見她如此，面色曖昧的笑了笑，說一定替她送達。

    她見那男監(jiān)生跑的飛快，應(yīng)當沒什么問題，轉(zhuǎn)身要走，卻忽然聽到背后傳來裴晏卿的聲音，“江眠月，留步?！?/br>
    江眠月沒想到他出來的這么快，轉(zhuǎn)過身看他，見裴晏卿面色微有些蒼白，眼中卻帶著微微的欣喜，他快步走來，手中還握著那字條。

    “多謝你關(guān)心?！迸彡糖涿嫒轀睾?，“這點心你還是收著吧，我嘴笨，對吃的沒什么講究，如此精致的點心，還是適合你?！?/br>
    “買給你的，怎么能輕易收回來?！苯咴滦Φ?，“不過，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這糕點就當謝禮了?！?/br>
    “這兒人多口雜，不如換一處地方。”裴晏卿道，“一道將這糕點吃了?！?/br>
    “好?！苯咴乱膊桓蜌?。

    裴晏卿紅了紅面，努力壓下心頭的欣喜，與她一道往前走。

    要說附近人少的地方，自然是靠近博士助教們的宅院旁邊，那兒有一塊小竹林，附近少有人在，還有一塊大石頭可以坐人。

    江眠月便與裴晏卿坐在那石頭上。

    “我其實想問清楚，那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苯咴乱幻骈_口，一面打開那盒子，遞了一塊糕點給裴晏卿，認真道，“有些冒犯，你愿意告訴我嗎？”

    “當然。”裴晏卿目光下落，看向那糕點，“那日其實……”

    他話音一滯，看向那盒糕點的底層，伸手撥弄了一會兒，卻見底層有一行字。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做連理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