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民國] 第23節(jié)
要走,大太太覺得他氣性太大,何必鬧的這么難看,“您別生氣,犯不著賭氣,您的忠心我知道,您的本事我也知道,只是府里的情況,您看看,三少爺要定親,大少爺二少爺也到了娶妻的時候了,二師傅他們歸根年輕。” 等著人走了,旁邊老mama覺得這是得罪人了,“這樣是不是不大好,要我說,等著商量商量也行,何必趕著他病著的時候辦這事兒,二師傅也太急了一些?!?/br> 不怪太太,主子永遠是沒有錯兒的,錯的都是下面的人,二師傅吃相難看了些。 大太太換下來夾襖,現(xiàn)如今熱起來了,晌午得換衣服才行,“換人了也好,大師傅這人啊,用著是順手,只是還沒有二師傅更順手?!?/br> 大師傅只管賬目聽吩咐,二師傅就不一樣了,他能想著法子賺錢,比如府里閑置的錢,他能去做高利貸,能想著錢生錢。 歸根到底大師傅被擠兌走,還是錢的事兒鬧的,二師傅能絞盡腦汁地為大太太弄錢。 日日順這樣的鋪子,二師傅能派下面的徒弟去,教它新開三家店,叫日日昌,這就是把原本宋家的產(chǎn)業(yè),那家油鹽店變成了自己個兒的。 看誰再說她掛著羊頭賣狗rou,說她侵占的是宋家的產(chǎn)業(yè),這是她自己個的產(chǎn)業(yè)! 二師傅能辦的事兒,大師傅不愿意去辦! 榮師傅心里也不是滋味兒,他確實是不愿意做,原本就是來宋府養(yǎng)老的,未成想到這太太是心大的,宋家那么多的產(chǎn)業(yè),她好好經(jīng)營的話,又何止這么一點鋪子呢。 小榮給他捏腳,老人家會浮腫,“山東宋家多少祖產(chǎn),外人看著大老爺風(fēng)光,官做的大,是孫大人身邊的紅人,咱們做賬房的最知道里面的事情?!?/br> “這府里的開支,都是二老爺那邊周轉(zhuǎn)過來的,大太太只看得見那些京畿地區(qū)的鋪子,一個勁的把那些錢裝自己腰包里面去,卻不知道這些大老爺根本不看在眼里?!?/br> “他宋氏一族的產(chǎn)業(yè),從來都不在大老爺這里,宋氏一門的總賬,在二老爺那里呢,這邊京城宋府,不過就是二老爺賬目上的一筆支出罷了。” 小榮從不插嘴這些,他就是聽聽算事兒的,“我都吩咐下去了,愿意走的跟著咱們走,到時候砸不了飯碗,不愿意的就認二師傅作師傅去,也成全一場?!?/br> “只是扶桑那時候是簽了合同的,她要學(xué)洋文必定是以后要在府里做事兒的?!?/br> 榮師傅早就考慮好了,“無礙,不能耽誤了她,你師弟啊,是靠本事吃飯的人,她就好好學(xué)著,到時候就留著在府里做事兒,自然有個好前程?!?/br> 扶桑要跟他走,他還不愿意呢。 等著下午,雇車就走了,二師傅幾個人來送,??x?到底是場面熱著呢。 他對大師傅也是愧疚也是敬重,但是更多的是取而代之的野心,“不是我這人狗食兒不講究,大師傅,咱們各自奔前程,我佩服您,幾時來府里,說一聲兒,我必定熱茶相陪?!?/br> “您這幾個徒弟,到我下面來了,跟著我也必定不會虧待,都是您一心一意教導(dǎo)出來的人兒,您只管放心,先前是我不對?!?/br> 跟著大師傅走的,最后只有小榮一個,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得奔飯吃是不是,榮師傅眼看著出府去了,往后也沒個著落,在府里他們眼看出徒了,直接就能分派到各鋪子里面去了,誰也不愿意走。 小榮也不生氣,一人一顆糖,“有事兒再找,黃桃斜街,好好兒跟著師傅干,哪天去鋪子里瞧見你們了,我也高興?!?/br> 幾個小孩兒要哭不敢哭,現(xiàn)在看的是二師傅的臉色了,榮師傅不多待著,“這就走了,好好兒的。” 摸摸這個徒弟的頭,又擦擦那個徒弟的臉,雖說是跟了二師傅,可是誰的孩子誰自己疼,過去了也是后娘養(yǎng)的一樣,差一點事兒都不成。 以后,且苦著呢。 上了馬車,扶桑挎著包袱,從頭到尾沒跟二師傅說一句話,等人走了,二師傅笑了笑,“扶桑這小子,挺橫!” 有點氣性的,跟小榮不一樣,小榮是個老mama脾氣,面團一樣的。 扶桑一把簾子放下來,從筐子里拎兩斤豬rou出來,“我考試得的,沒第一名,三少爺學(xué)的最好,五斤米他得了,不過他每次都不要,這回給了我,咱們正好吃搬家飯?!?/br> 榮師傅一下就笑了,他能離開,只是有點舍不得,到了人老了不中用的年紀了,難免失落,扶桑知道他心思,“您啊,往后就只管享福吧,我學(xué)一兩年啊就能掙大錢了,到時候我養(yǎng)著您跟師兄,您也去弄倆黃鸝鳥兒,天天溜達去。” “再滿城里面溜達溜達,教小榮給您拎包兒瞧熱鬧,有我跟小榮在啊,保管您比那有親兒子的還舒坦。這府里啊,往后我就自己來上學(xué)了?!?/br> 榮師傅看她一眼,心想指望你掙錢,能掙幾個錢,不夠茶館兒里面喝香片兒的。 “家里自然有錢,這些年我也攢下來不少好東西,銀錢你們別犯愁,只是你家里,得去說一聲兒,還得按照學(xué)徒的規(guī)矩來,你眼看出師了。一個月例休兩天,刮面洗頭看看家里人團圓才是?!?/br> 扶桑痛快答應(yīng)著,她什么也不差,就差工錢。 拎著那么大一塊豬rou,她覺得自己學(xué)的不是洋文,是賺錢的門路。 小榮把她米攢起來了,“下個月你再考試,到時候湊十斤,拿家里去,教你家里爸爸也看看,兒子出息了?!?/br> 扶桑累的黑眼圈占了半邊臉,不是給老師熬的,是給宋旸谷折騰的,天天夜里寫不完的作業(yè)。 動不動還給他擠兌,寫的不好那能上棍子直接抽,扶?,F(xiàn)在手掌心還是火辣辣的,她進院子就把手插水缸里面去了,里面養(yǎng)著小金魚兒,肥嘟嘟的。 小榮拉她手看,“這也太狠了些?!?/br> 這手就沒有好看的時候,天暖了好容易沒凍瘡了,也不青一塊紫一塊兒的,偏偏給棍子打成這樣。 扶桑也氣的不行,可是求著人家補課,“這樣學(xué)得快,確實不會記錯了,嚴師出高徒,我謝謝他了!” -------------------- 第28章 太有福氣 瞧著日頭, 又快到了毒月,她趴在水缸旁邊兒看了好一會兒魚,里面一捧蓮葉團團, 榮師傅也徹底松氣兒了。 喊著孩子們都進來, 早些年身邊徒弟子孫眾多, 現(xiàn)如今也不過兩個徒弟在身邊伺候了。 這院兒在城東,小小巧巧的一座, 尋常模樣,扶桑立在小榮后邊兒,倆人都垂手立在跟前。 榮師傅看看這個, 又看看那個,都是好孩子, “我原本想著閉眼再給你們的,只是世事無常,我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一些東西藏著掖著,怕是要帶進棺材里面去了, 不如盡早交待了?!?/br> “這次去山西, 也不全然是為了公事兒,祖上早年留財,還有一處金窟。”他緩緩拿出來個金錠子, 放在桌子上,這比一般的都要大。 早年經(jīng)商走沙俄, 沙匪兇悍,避開了莎匪進了國界內(nèi)還有土匪, 一路驚險萬千, 押韻的鏢師也死了一批又一批, 總歸是無法。 最后逼得人就地鑄造,把所得的金銀制作千斤,融成一個,寧愿耗費人力運輸,也不肯教別人拿走一分一毫。 因此他們有自己的鑄造工藝,這些金錠子一個就有二十兩之巨,小榮跟扶桑兩個人你擠兌我,我擠兌你的,都覺得發(fā)達了。 “既如此,您又何必入宮去了。”小榮覺得不如拿來打點,不至于入宮。 他還不知道有些事兒,錢是辦不了的,多少都填補不夠。 榮師傅記得那是清平十八年,朝廷兩次禁煙,“江蘇總督主戰(zhàn)英法,沒想到沙俄趁機侵占□□土地,英法俄三家野心昭然,南下駐兵烏蘇里,又在西北伊犁重新劃界,朝廷便由江蘇總督陳兵一戰(zhàn)?!?/br> 扶桑知道,那一仗打的很勇,但是結(jié)果卻不盡如人意,從清平六年起,就沒有打過一場教人痛快的仗了。 “朝廷力量薄弱,運往西北的軍糧向來由山西商人cao辦,跋涉萬里瀚海黃沙,我父親便籌資買糧,親自押運糧草。只是沒想到,路上遇到悍匪,五十萬擔(dān)軍糧沙俄劫持,延誤軍機,罪當(dāng)刮!” “他無顏對朝廷,也無顏對家鄉(xiāng),便在羈押去京的路上去了,我母親聽到消息,也投寰自去了。原先金窟銀窟里面存銀數(shù)以萬計,是我榮家世代累計。我父親為支持國戰(zhàn),開庫墊資買糧,沒想到五十萬擔(dān)軍糧竟然資敵?!?/br> 后沙俄侵占我百萬國土,朝廷戰(zhàn)敗求和,后史定義為喪權(quán)辱國開端。自此后,列強聞血而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簽訂,北失外蒙古,南割港城。 這都是上世紀的事情了,說老久遠,榮師傅近五十年未曾回去,只找到了剩下的這一處金窟,大概也是留的最后一手了。 晉人經(jīng)商不易,從來是小心謹慎而吃苦耐勞,信譽卓越,榮師傅早就看淡金銀,這一處原本用不上了,他從出晉再也沒有回去過,也不想再去。 可是之前山西一行,他去找又挖出來了,從中只取一錠,其余全部就地在元盛德融了,換成銀票,已經(jīng)有心思要做寓公了,之前無牽無掛,現(xiàn)如今有掛著的人了。 桌子上這一錠上面有名有號兒,得傳下去,他只肯給扶桑,“你收起來,不枉費我教你一場,好給后輩兒知曉,我祁縣榮家祖上榮光?!?/br> 剩余銀票,他全鎖起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膲涸诤凶永锩?,“分放兩份兒,等我百年以后,你倆一人一份兒,其余的所有東西你倆商量著一樣平分,只東廂房里面兩口大箱子,是我多年私存珍玩,留給扶桑吧,得傳下去?!?/br> “你們一個伺候我多年,也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比別人家親兒子還要孝順。一個我就充大,姑且當(dāng)我的兒子吧,在我入棺后給我捧棍兒摔盆,逢年過節(jié)壓墳頭紙。你們可有意見?” 其實歸根到底,偏著扶桑了。 小榮這個師兄當(dāng)?shù)氖钦婧茫粗錾?,“你小我?guī)讱q,先前說過,以后也要給我養(yǎng)老送終的,到時候我自然跟著你過日子,我那一份兒也給你,就是不知道說話算數(shù)不算?” 人都惦記一輩子的大事兒,就是身后事兒。 被倆人鄭重托付,扶桑滿口答應(yīng),她這時候也沒想起來男女區(qū)別來,她就是個女的,憑什么不能扛著孝幡,不能去壓墳頭紙? 她照舊傳宗接代,男人干的時候,沒有一點難為到她,她覺得自己都行,“算,怎么不算,保管你們都體體面面的走,別人墳頭上一寸紙,我絕不讓你們少一張,得兩寸!” “師傅您先給我收著,我跟小榮知道在哪兒就行,這么大的金錠子放我屋子里,我怕是睡不好老惦記別給賊偷了去。” 現(xiàn)如今梁上君子可多,都是有名有號兒的,大到朝廷通緝的,小到偷雞摸狗順衣服的,社會治安也不是那么清明。 不過,自此,家里日子好過了不少,比在府里的時候要好不少,扶桑最大的好處,就是榮師傅買了一輛馬車。 是的,馬車,不是騾車。 家里還請一個車夫,每日里早晚接她上下學(xué),也像是個殷實人家的少爺模樣了。 她早起不必自己溜達著去府里了,中午托著宋旸谷的福氣,能對付一口吃的。 就為了這一頓午飯,就是他說再難聽的話,擺再難看的臉色,扶桑第二天也能當(dāng)沒事兒一樣,去吃頓飯,補補課。 今兒中午魚承恩拉著她,到廚房去吃,“您可別招惹,里面翁??x?格格早就來了,說是等著三爺回來一起吃飯呢,我心里啊,不安穩(wěn)?!?/br> 突突地跳! 扶桑端著碗先給自己盛米飯,得滿滿一大碗才夠,看旁邊還有菜,裝盤剩下的,打算澆在上面拌拌就是了,她現(xiàn)在有錢了,吃什么都香。 這菜可真好,她拿著盤子倒的干凈,魚承恩扭頭看她一眼,“您都吃了吧,我今兒沒胃口?!?/br> 他少見的哀愁,扶桑噗地笑了,真可樂,這人平時都搶飯吃的,“別介,人里面說不定吃正開心的,你還吃不下的?!?/br> 正說著,里面怒氣沖沖一聲,“魚承恩!” 魚承恩小跑進去,扶桑看見了,今兒心情真的好,有錢了她覺得自己素質(zhì)提高了不少,一會兒三少爺要是逮著她罵,她都不帶變臉的,富裕的日子讓她寬容! 要是不夠,她還能伸出來手心,再給他打幾棍子,不然這日子過的太有福氣了。 屋子里宋旸谷氣的臉色鐵青,他不是摔打東西的人,這會兒手就癢的不行,翁格格還是來的樣子,面色肅穆,“我說的你認真考慮,您這樣的人兒,實在是說不來什么話。” -------------------- 第29章 對美女免疫 宋旸谷指著門, “送客!” 下一秒就能暴走,翁格格是最不怕火上澆油的,她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看看, 您總是這樣, 我們學(xué)問見識并不相配。您也不是我喜歡的人,我自然有喜歡的人, 我們有很多共同的愛好興趣,我們想法也很一致?!?/br> “先前我就跟你講過,跟家里一起反抗一下, 結(jié)果沒想到還是訂婚了,那我只有躲出去了, 婚約在我這里是不作數(shù)的,我跟喜歡的人這次一起走,來只是跟您講一聲, 抱歉。” 魚承恩氣的,他給氣的啊, 天靈感都冒煙了, 他就知道這人來者不善,原本就不聯(lián)系的人,突然跑院子里來說是一起吃午餐。 別說是宋旸谷了, 他都聽不下去,氣到結(jié)巴。 門一下推開, 陽光肆意,魚承恩站在門內(nèi), 拉著一張魚臉, “您走吧!” 翁格格沒得到自己想要的話, 她立在那里,扶桑端著碗站在游廊下大口吃飯,耳朵豎起來聽著,也替宋旸谷覺得難堪。 不愿意就不愿意,雖然是封建婚姻不是自由戀愛,可是新規(guī)矩按照新規(guī)矩來,老規(guī)矩就得有老規(guī)矩的樣子,倆人硬摁著定親了,過后再退婚就是了。 體面點兒說各自婚嫁多好,非得上門來打臉,明明白白告訴人家我有意中人,不是你,你跟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