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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之士[科舉] 第184節(jié)

    “澤遠(yuǎn),你莫要如此!”

    “澤遠(yuǎn)!”

    親眼見柳賀此舉,羅萬化不由道:“《育言報(bào)》所言,今日正應(yīng)驗(yàn)!”

    “以禮部尚書之尊,欲見天子卻只能行叩闕之事,可知天子遭蒙蔽之甚!”

    “我等要見天子!!”

    “我等要見天子?。 ?/br>
    宮門外喊聲如雷,柳賀叫禮部官員離開,可眾人卻不愿挪動(dòng)一步,翰林院眾翰林也是如此。

    “開宮門,我等要見天子??!”

    “開宮門!!”

    宮門內(nèi),正得意著自己將人攔住的太監(jiān)心道不妙,急急忙忙往乾清宮飛奔而去。

    “這是在做甚?”

    張居正的聲音讓宮門外的喧鬧聲止了片刻,眾人都停下來拜見他。

    “事情如何我已知曉。”張居正道,“簡(jiǎn)直——胡鬧!”

    “元輔,這柳澤遠(yuǎn)實(shí)在太過霸道,他竟將咱家綁了這般久?!蹦菐ь^至禮部的太監(jiān)見了張居正猶如見了救星一般,連忙哭嚎道。

    他是馮保手底下人,平日也見過張居正數(shù)回。

    柳賀道:“元輔,此人假冒天子口諭,下官等實(shí)不敢認(rèn),想叫他在天子面前作個(gè)見證?!?/br>
    張居正道:“竟有此事?”

    “元輔,千真萬確?!?/br>
    “本官收到稟報(bào),只說禮部大宗伯帶著禮部官員在宮門外鬧事,現(xiàn)在想來,其中似有隱情?”

    “還望元輔明察?!?/br>
    張居正道:“你縱有冤情,可知叩闕事關(guān)重大?今日便先饒過你,待得見過天子,由天子來懲處你?!?/br>
    “元輔!”那太監(jiān)聽得張居正這般說,頓時(shí)有些慌神。

    張居正道:“大宗伯為天子經(jīng)筵之師,這天下豈有弟子杖罰先生的?豈非陷天子于不忠不義?沈公公,其中的道理你也應(yīng)當(dāng)明白?!?/br>
    沈姓太監(jiān)頓時(shí)閉口不言了。

    張居正又道:“既如此,我便派人請(qǐng)示一下天子?!?/br>
    柳賀道:“有勞元輔。”

    張居正命人通知陳矩,陳矩正要將此事稟報(bào)給天子,卻被李太后宮中的宮人攔住。

    陳矩已是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若將此事捅出,天子心中想必十分不好受,他在太后面前也要吃個(gè)掛落。

    可若是不說,日后還有何人敢在天子面前道明真相?

    陳矩一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duì)天子道:“陛下,奴婢有一事需得稟告?!?/br>
    陳矩一貫是個(gè)老實(shí)人,對(duì)待天子又極其體貼,即便天子有不得體之處,陳矩往往也是悉心勸導(dǎo),他極少到馮保面前告天子的狀,平日里與眾講官相處也很融洽。

    片刻之后,天子目中露出驚愕:“此事當(dāng)真?”

    “奴婢不敢隱瞞?!?/br>
    “好?!碧熳有Φ?,“陳矩,近日我在讀戶部呈上的賬冊(cè),你可知我瞧見了什么?”

    陳矩自是清楚天子要說什么,但他只是伺候天子的太監(jiān),不敢在此事上隨意置喙。

    其實(shí)正是張居正當(dāng)國這幾年流入內(nèi)庫的金花銀,官員上書時(shí)皆勸誡天子勤儉,然天子那時(shí)還不到十五歲,能有多少開銷?

    銀子都去哪兒了?

    正如這一回,天下臣工及追讀《育言報(bào)》的讀書人都會(huì)以為,《育言報(bào)》系天子查封,天下讀書人向《育言報(bào)》投的文卷系天子所毀,吳中行是天子派人所傷。

    就為此事,他還得身體抱恙。

    “將柳先生迎進(jìn)來?!碧熳虞p聲道,“誰人敢攔,就地正法?!?/br>
    陳矩覺得,此刻天子身上已露出了君王該有的狠戾。

    “朕要聽一聽他們是怎么說的?!碧熳游⑽⒁恍?,笑容有些慘淡,“要朕裝聾作啞還不夠嗎?”

    “朕的先生要見朕一面,還要宮門叩闕,實(shí)是朕的過失?!?/br>
    “陛下……”陳矩十分憂心天子,見他漸漸恢復(fù)了正常,心中也稍放下心來,“奴婢這就去請(qǐng)柳先生?!?/br>
    “去吧?!?/br>
    如天子所料,去宮門的路上陳矩依然受了阻攔,雖天子給他就地處罰之權(quán),但陳矩也不愿惡了太后,畢竟眼下宮人們?nèi)远嗦犂钐蟮拿睢?/br>
    自罪己詔一事始,天子心中就有些發(fā)涼,及至今日《育言報(bào)》一事發(fā),禮部一個(gè)衙門和翰林院大半翰林竟都被攔在宮門之外,連面見天子都不能。

    只叫他做泥人還不夠,還要做聾子瞎子,可天下人只會(huì)怪責(zé)他這個(gè)天子沒有容人之量。

    乾清宮中,天子深深嘆了口氣。

    待得柳賀等一眾官員進(jìn)了殿,天子才知,沈和究竟得罪了多少官員,禮部官員面上均是憤慨,這些官員中,有數(shù)位天子熟悉的日講官,天子不由嘆道:“諸位卿家,沈和究竟做了什么?”

    沈和就是今日去查封《育言報(bào)》的太監(jiān)。

    他面對(duì)禮部官員時(shí)還十分猖狂,到了天子面前卻一言不敢發(fā)。

    其實(shí)沈和所做之事方才天子已聽陳矩說過,此時(shí)聽得張?jiān)黻愂?,天子靜靜看向沈和:“朕何時(shí)給你的口諭?”

    “你究竟有幾個(gè)膽子,敢對(duì)朕的先生不敬?”

    第239章 彈劾

    沈和是馮保手下,見慣了馮保威風(fēng)八面的模樣,馮保若真動(dòng)了氣,天子在他面前都要讓三分,因而在沈和心目中,天子還是當(dāng)初那個(gè)好哄好騙的稚童。

    但見了此刻天子的模樣,沈和才意識(shí)到,天子已經(jīng)成人了。

    他心念急轉(zhuǎn),立刻跪了下來:“陛下,奴婢有罪?!?/br>
    “奴婢不該對(duì)大宗伯不敬?!鄙蚝偷椭^,聲音也極低,“只是……奴婢聽令辦事,《育言報(bào)》那處卻非要違令……”

    天子雙眼瞇起:“你是聽誰的令?”

    “朕何時(shí)給你下過令?”

    其實(shí)天子、在場(chǎng)官員、沈和心中都清楚,這令究竟從何而來,不過眾人都是看破不說破。

    “朕何時(shí)下過令?”天子又逼問了一句,沈和便低著頭不答了。

    天子也是氣到了極點(diǎn),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柳賀:“柳先生,朕該如何處置此人?”

    柳賀道:“臣將沈公公帶來見陛下,便是要陛下知曉,此人借著陛下的名義欺上瞞下,卻要陛下承受責(zé)罵,臣為臣子,實(shí)在不忍陛下如此?!?/br>
    “柳先生,你待朕極好,余先生、何先生及各位先生都是如此?!碧熳拥?“你們?cè)笧榱穗薜拿曉趯m外候朕,可……”

    他所親近之人卻并非如此。

    這便是天子氣惱的原因。

    “沈和?!碧熳涌聪蛏蚝?“你是馮大伴的親信,又是母后信重之人,你以為朕不敢治你?!?/br>
    “若是旁的事,朕的確可以放你一馬。”

    “但這一件,不管是馮大伴求情,還是母后替你求情,朕都絕對(duì)不會(huì)饒?!?/br>
    殿中眾人無人敢直視天子,可若有誰抬起頭,恐怕能看到,天子看向沈和的目光猶如對(duì)待一件死物。

    龍有逆鱗,天子自然也有,沈和之所為,是他登基以來所見最不能容忍之事。

    見天子動(dòng)了真怒,沈和心中漸漸開始畏懼,他正欲求情,就聽門外傳來一陣聲音:“陛下,他這殺才犯了大錯(cuò),但他在太后面前伺候已久,陛下若下手,恐怕會(huì)令太后心寒?!?/br>
    沈和如蒙大赦,看向馮保的眼神充滿了感激之色。

    馮保卻瞪他一眼:“還不快向陛下和大宗伯磕頭!”

    聽了馮保之言,沈和忙不迭地磕頭,天子卻在此時(shí)伸手?jǐn)r住了馮保。

    他平日畏懼馮保甚深,此事宮內(nèi)宮外都十分清楚,然而此刻當(dāng)著馮保的面,天子卻直言道:“馮大伴,朕要處置了他?!?/br>
    “此人所為,朕絕不能容?!?/br>
    馮保見勸不動(dòng)天子,又來看柳賀:“大宗伯,這沈和雖得罪了你,但罪不至死,你大人有大量,就放他一馬吧。”

    柳賀客客氣氣道:“內(nèi)相,并非下官不愿放過他,只是自他矯旨那一刻起,他已犯下了死罪?!?/br>
    “且此事究竟何人所為,臣依舊不知?!绷R道,“若人人都如他這般,我禮部尊嚴(yán)何在?禮部又如何能令天下人知禮懂禮?”

    “大宗伯的意思是不肯退了?”

    “非下官不肯退,而是不能退?!绷R道,“他到了禮部衙門這般猖狂,又將翰林打得人事不知,《育言報(bào)》數(shù)月心血一招毀損,內(nèi)相此時(shí)可以救此人,然而《育言報(bào)》涉天下讀書人,他沈公公的大名,日后便將如劉瑾一般。”

    柳賀的意思是,沈和這人根本不值得搭救。

    今日柳賀在宮門前等候了許久,他這大宗伯的面子被人嚇了,可他幸虧是進(jìn)了宮,若他不能進(jìn)宮,待此事傳出,讀書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將他淹死。

    馮保是很重面子的人。

    他這一回過來并不完全是為了護(hù)住沈和,事實(shí)上,接到李太后的命令時(shí)

    ,馮保便覺得此事十分難辦,他亦不愿得罪了天下讀書人,他正發(fā)愁的時(shí)候,沈和卻先一步到太后面前表功了。

    既然沈和愿意,馮保便叫他過去處置。

    可依馮保所想,即便是查封《育言報(bào)》,沈和也該輕手輕腳地去,可這沈和不僅大張旗鼓,還將圣命掛在嘴邊,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一般。

    他查封報(bào)紙倒也罷了,可他這一去,卻將字紙燒毀,地方砸亂,甚至將吳中行給打暈了。

    讀書人最敬字紙,如何能忍他這般?何況吳中行也不是旁人,是正經(jīng)的二甲出身,最清貴的翰林。

    因而沈和輕而易舉將禮部整個(gè)衙門得罪了。

    柳澤遠(yuǎn)又不是不敢惹事之人,直接將他抓來見天子。

    即便沈和是馮保的親信,馮保也不好多為他求情。

    何況他覺得,太后這事的確做得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