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嬪 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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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底很黑,刺鼻的硫磺味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她憋氣忍耐,呼吸越來越困難。 “撲通”,身邊濺起巨大的水花,李文簡跳入水中。 隨后,他的手掌從她腰側滑過,撐著她的腰背,手掌往上托。下一瞬,李文簡抱著她從水中坐起,水聲嘩然。 昭蘅大口喘息著,雙手抹去臉上濕漉漉的水漬。 李文簡仍保持著抱她的姿勢,握住她的腰,將她抱在腿上,水花四濺后,昭蘅身子大半露出水面。緊貼著他堅硬的胸膛,灼熱相抵,她卻沒有力氣推開他。 人在極度悲痛的時候,似乎連羞恥心也跟著消失了。 李文簡拿起旁邊白玉盤內(nèi)的盥巾披在她輕聳的背上,忽然抬起手,寬大的手掌輕撫她的臉頰,指腹輕輕揩著她眼下的淚。 她的眼淚止也止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昭蘅入宮是因為那一年他多嘴給皇上提了建議。他一句話改變了她的人生,及至今日,他也不知道算不算自己造就她今日的苦痛。 他對她有憐、有愧。因他而生的無數(shù)因果,堆成她現(xiàn)在的苦痛。李文簡看著她的淚眼,忽然低頭,蹭到她的臉頰,親吻她的淚痕。 咸咸的,又苦又澀。 昭蘅渾身濕透,因為他的觸碰更加顫抖。 時間一寸寸流失,李文簡吻干了她的淚。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沉聲道:“那夜,是孤荒唐,你要何補償?” 昭蘅低眸,他看向她緋紅的眼中,無聲地將她肩頭滑落的盥巾往上提了兩分。 她心里發(fā)苦,她知道若是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在李文簡身上自己能好受些。 可是,她做不到。 因為時至今日,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由她再三思慮,鄭重做的決定。 就連那夜的錯誤,她也無法將錯全推在他身上。 她先是高估了自己,以為能趕在下鑰前跑回東宮;然后她又過于放松警惕,宮門下鑰后,她應該第一時間跑回御膳房??伤龥]有,她怕麻煩,選擇去廢殿棲身。 她以為宮規(guī)森嚴,就算在外過夜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從一開始,她就不該抱有僥幸心理。 太子固然有錯,但是她創(chuàng)造了他犯錯的先決條件。 即使他是她揮散不去的夢魘,但從他答應送她出宮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沒有怪過他。 只是誰也不知道,她的親緣竟然這么薄。若是早一日,只需要早一日出宮,奶奶或許就不會出事。 她就不會變成無家可歸的孤兒。 她的夢想一直不大,無人欺負,不干最苦最累的活,和奶奶簡單舒意地活著就好。 如今奶奶沒了,可是她在她的靈前磕過頭,起過誓。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殿下給我個位份吧?!?/br> 作者有話說: 李文簡:老婆撲懷懷了~ 第22章 昭蘅向李文簡乞求位份,心里想著的是曾經(jīng)對奶奶的承諾,鈍痛與悔恨在心里慢慢浸延。 李文簡未置可否,只是伸手裹緊昭蘅身上的盥巾,抱起她走出浴池。 纖長潔白的小腿從盥巾里垂下,水珠順著小腿肚和腳跟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李文簡無聲走入房內(nèi),將她放到床上。 “把衣服換了,我在外面等你。”李文簡轉身往外間走去。 昭蘅不明所以,默默地看著他走開的身影,愣了一息。 心里不禁忐忑懷疑,他不愿意嗎? 片刻后她才拿起放在身旁的衣衫換好。她剛從浴池里出來,頭發(fā)還濕著,順手拿了個根簪子挽了下,便走出外間。 李文簡打量著昭蘅。 她換了寢衣,衣服不是很合身,松垮地套著,堆疊出大片褶皺,襯得人越發(fā)瘦小。身上帶著一點泡過溫泉后特有的硫磺氣息,頭發(fā)高高挽起,后頸后鬢間的碎發(fā)干得快,燭火透過,發(fā)絲似乎都閃著光。 李文簡的視線順著她發(fā)光的發(fā)絲,望向她的臉。 他抬眼,望向昭蘅的眼睛道:“我答應你。” 昭蘅低頭,交握在袖中的雙手輕輕松開,同時眼中也浮現(xiàn)了一絲茫然。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真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她心下恍然。不知自己選的這條路上究竟是鮮花鋪路還是荊棘遍布? 可是除此之外,她是否還有別的選擇? 她捫心自問,沒有了。 縱使前方盡是魑魅魍魎,她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昭蘅長舒了口氣,下定決心,不再搖擺畏懼:“多謝殿下?!?/br> 夜風吹入屋里,廊下的風燈晃晃悠悠,燈上墜的琉璃珠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動,似在附和昭蘅的聲音。她垂眸,視線落在李文簡投映在地面的影子上。 “那天晚上我中了玉舌毒?!崩钗暮喅谅暤?。 昭蘅駭然抬眸,身體猛然坐正,直直望進李文簡眼中。 “你可知道魏婉玉?”李文簡忽略她探究的眼神,又問。 昭蘅輕輕點頭:“傳言說魏大姑娘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br> 李文簡背過身去,影子投在影屏上。風吹得風燈晃動,連帶著他的影子也跟著晃顫了一下。他道:“你不必聽信他人之言,我對魏婉玉并無男女之情。” 昭蘅望著李文簡挺直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發(fā)現(xiàn)他肩頭微聳,似乎觸及到不愿提及之事,頓了片刻,他又道:“去年冬天,父皇下旨她和月氏太子阿箬真聯(lián)姻。她不愿遠嫁,萬壽節(jié)宴席上,她以死威脅,讓我見她一面。” 李文簡沒有跟誰解釋的習慣,他也不必向誰解釋。 從前她要離宮,自沒有多言的必要。但現(xiàn)在不同,昭蘅要留在東宮,那這些事情就應該解釋清楚,至少不能讓她覺得自己選擇依靠的是一個酒后失德的卑劣之人。 “有人在魏婉玉的酒中下了玉舌。”李文簡道。 昭蘅懵了一下,然后按照他的話,慢慢地理清條理,曾經(jīng)許多的困惑都解開了。譬如說她一直不解為何那夜太子未著龍紋服侍;為何他眸光如在烈火中掙扎…… 蔣晉種了一大片玉舌,他把玉舌喂給買來的西蠻奴,然后將他們和餓了很多天的猛虎關在一起。服了玉舌的西蠻奴,神志全失,狀若野獸,永不知疲倦與疼痛,和猛虎相斗至死。 贏了的撕開餓虎,生啖虎rou,渴飲虎血。 敗了的,則成了老虎盤中餐。 蔣晉慣愛以此取樂。 想到那些血腥的場面,昭蘅纖指微顫,臉色一下子慘白下去,毫無血色。 “兇手找到了嗎?”昭蘅問。 李文簡搖了搖頭。 “事關東籬和月氏邦交,又涉及……”言及此處,李文簡頓了下才繼續(xù)說:“牧歸查得束手束腳……” 他言盡于此,她也明白了。 “昭蘅。”李文簡終于轉身過來,認真地注視著她。 昭蘅聞言抬眸看著他,許多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她心中百轉千回。她隱約感受到宿命如同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地把她推到如今這步田地。 “告訴你這些,有兩個原因?!崩钗暮喍⒅难劬Γ骸暗谝?,你留在東宮,往后余生未必盡是坦蕩通途。就算是我,這一路走來也是險象迭生,被刺殺過、被暗害過,無數(shù)次死里偷生,才走到今天。” 他看著昭蘅清亮的眸子中自己的倒影,她緩緩眨了眨眼,纖長的羽睫輕輕投下一片陰翳。 即使李文簡不說,昭蘅也早已明白這個道理。 她已是浮萍之身,一腳踩入泥淖之中,如今孑然漂蕩,又又何懼? 路是她自己選的,往后無論如何她也絕無二話。 “第二呢?”昭蘅十分緩慢地舒出一口氣,緩解胸口沉重的悶壓。 昭蘅發(fā)絲上的水滴,輕輕落在李文簡的手背。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烙了一下。 “第二是,你不必怕?!崩钗暮喅龔澊叫α讼拢骸爸灰以谝蝗?,我會盡力護你,免你驚憂。” 他對昭蘅一直有愧疚,照拂她、保護她都是他應盡的責任。 昭蘅的心跟著亂了一剎,望過去的眼眸也閃過絲慌亂。 但不過一瞬,她就冷靜下來。 這世上,從沒有誰能是誰永遠的依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縱使他是太子,也永遠不可能事無巨細、面面俱到,替她擋去一切憂慮與煩惱。 人能永遠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也永遠不會寄希望于他人。 * 過了三天,昭蘅身體才恢復大半。 李文簡派飛羽和景林來接她回宮。 馬車出了行宮大門,緩緩行駛在寬敞的大街上。街上熱鬧喧囂,昭蘅端坐在馬車內(nèi),恍若不聞。 早春催發(fā)新綠,道旁的樹木迎風搖曳。 昭蘅的身體在寬大的馬車里,感覺不到丁點春日的溫暖,只有隱約從骨子里冒出來的寒時不時浮于背心。 飛羽天不亮就起床了。 他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早起兩刻鐘便瞌睡打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