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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嬪 第64節(jié)

    每次她滿身是泥站在這樣的他身旁時,他的高潔都將自己襯托得更加狼狽,提醒著他們之間的云泥之別。

    李文簡也看到她了,扭頭跟身邊的人說了些什么,他們就先離開。

    他闊步朝昭蘅走來。

    “殿下?!闭艳渴址旁谘g,微微屈膝向他福了一禮。

    他垂眸睨她,她身上沾了很多泥,站著的姿勢也很奇怪。

    “受傷了?”

    昭蘅低著頭,一只手扶著蓮舟,朝他擠出一抹淡笑:“不小心摔了一跤?!?/br>
    李文簡又看向蓮舟,問:“怎么摔著的?”

    “回殿下的話?!鄙徶鄣椭^說:“合園的合歡最近開了,主子今日帶我去園中采合歡,沒想到摘花的時候,突然竄出來一只野貓,把她嚇得沒站穩(wěn),從凳子上摔了下來?!?/br>
    主子思慮得遠,連出了什么事情用什么借口早就想好了。

    這話主子教自己背了上百次,她早就倒背如流,面對殿下的詢問,沒有再出任何紕漏。

    主子準備得萬無一失,也幸好她想得遠。

    李文簡擰了擰眉,在昭蘅面前蹲下,看到她鞋上的泥,垂了下眼眸,將她的裙角微微提起,溫?zé)岬恼茡徇^她的腳踝,捏了幾下。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

    “下次帶牧歸或者飛羽去?!?/br>
    話音方落,諫寧從另一頭過來,稟報說:“殿下,剛才鳳鳴臺著火了?!?/br>
    李文簡放下手中昭蘅的裙擺,把她的鞋面遮蓋得嚴嚴實實,淡淡“哦”了聲,問:“可有人受傷?”

    “沒有,只有阿箬真殿下在里面。說是中午吃醉了酒進宮,走到鳳鳴臺醉得不行,就進去找了間空屋子睡覺?!敝G寧如實稟報。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很奇怪,他的手受傷了在滴血,羽林衛(wèi)問他他又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什么。羽林衛(wèi)見鳳鳴臺里沒有別人,就先送他回行宮了?!?/br>
    李文簡說:“知道了?!?/br>
    昭蘅低著頭,一只手扶著蓮舟,一只手緊緊攥著裙子。

    “還能走嗎?”李文簡問她。

    說完,他起身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額上滲出的細密汗珠兒。

    從那么高摔下去,又咬牙走了這么遠,她定然是疼得厲害。李文簡神色莫名,看不出情緒,彎身將她抱回承明殿。

    林嬤嬤看到李文簡抱著昭蘅回來,忙迎上前去:“怎么回事?主子受傷了?”

    李文簡道:“準備傷藥?!?/br>
    林嬤嬤很快就找到傷藥送進去,林嬤嬤蹲在昭蘅面前給她上完藥。李文簡則一直默默地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嬤嬤的動作。

    林嬤嬤用紗布沾了烈酒,專注地處理著她腿上的傷口,每一次烈酒觸碰,昭蘅的秀眉都要輕輕攏蹙一下,手也不自覺地攥緊堆疊在榻邊的裙擺,骨節(jié)因為過分用力而變得蒼白。

    好在傷口并不多,很快就處理好。

    蓮舟又取來干凈的衣服,她衣服上沾了好多的泥和草漬,實在臟得不像話。

    昭蘅拿著衣裳,看了看身旁的李文簡,見他沒有出去的意思,她輕咬了下唇,正要說話,李文簡忽然開口了。

    “昭蘅,你今天中午和阿箬真在鳳鳴臺做什么?”

    昭蘅聽見他清越的聲音鉆進耳朵,頓時頭皮發(fā)麻。

    在她抬頭望過去的那一刻,李文簡抬眼望過來。

    四目相對的剎那,昭蘅心里陡然一緊。

    作者有話說:

    想到我知道明天要發(fā)生了什么,你們不知道,我就……高興得土撥鼠尖叫??!啊——

    第43章

    昭蘅悚然色變, 她有些怔然,一時之間默然無語。

    一片死寂中,瓷器猝然碎裂。

    李文簡面無表情地垂眼, 捏在指間的杯子碎成好幾塊。

    “殿下,怎么了?”林嬤嬤聽到碎響, 急忙從外面跑了進來,看到李文簡手上的血,立刻“哎呀”一聲,急道:“殿下的手怎么傷著了?”

    昭蘅噌一下站起來,隔著林嬤嬤望向李文簡。

    林嬤嬤看著站在榻邊呆愣的昭蘅, 又看了看薄唇抿成一線面容冷峻的李文簡, 直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大對勁。剛要開口說些什么,李文簡接過她遞上來的帕子動作緩慢地擦了擦指尖上的血:“出去。”

    林嬤嬤心里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怪異滋味,殿下長這么大,除了魏將軍剛死的那段時間,還沒這么冷峻地跟她說過話,她欲言又止, 看向昭蘅。

    昭蘅點點頭:“嬤嬤, 您先出去吧?!?/br>
    林嬤嬤端著裝藥的托盤出門,去尋外面的蓮舟。

    蓮舟坐在臺階上失神, 林嬤嬤壓低聲音問她:“他們倆吵架了?”

    蓮舟擔(dān)心地朝寢殿的方向看了兩眼, 小聲說:“不知道?!?/br>
    林嬤嬤扶著蓮舟的肩,在她身旁緩緩坐下,納悶:“好久沒看到殿下這個樣子了。”

    盛夏時節(jié),寢殿內(nèi)放了冰鑒, 里面的冰冒著森森寒氣, 李文簡徑直走向書案后坐下。昭蘅背心一片寒涼, 比冰塊還要冷。她起身,跟著走到書案前。

    她從鳳鳴臺跳下去的時候,身上擦過草叢,衣服上沾了許多碧油油的草漬,一團一團印在淡紫色的衣裙上,看上去像紫衣繡綠花。她還沒有換衣服,甚至還未來得及梳洗,汗水在鬢間洇開,潮濕的發(fā)緊緊地貼在鬢角,冰肌雪膚因為薄汗近乎透明。

    李文簡面無表情,銳芒目光沉沉落在昭蘅臉上。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冰塊在高溫下漸漸消融,水滴落入鑒底,偶爾響起一兩聲叮咚碎響。

    這般沮喪和急迫的難受滋味并不好受,她以為今天把阿箬真解決了便能徹底將這件糟心的事封存。沒想到還是讓李文簡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紕漏,眼睫微顫,輕聲說:“我和阿箬真沒有私情?!?/br>
    “我問你跟他在那里做什么?”李文簡輕咬牙,目光深邃地盯著昭蘅。

    昭蘅垂眸,這樣難以啟齒的事情究竟應(yīng)該從何時開始說起?

    她轉(zhuǎn)頭看著桌子上的茶盞,她的嗓子太干了,干得想要龜裂了一般。

    李文簡看著她站在面前猶豫局促的樣子,眼前浮現(xiàn)出宮道相逢時她笑著對自己撒謊的模樣,一股無名火一下子在他胸腔竄開。

    李文簡克制著怒意。

    “你若是說不出口,讓蓮舟進來。”李文簡突然起身。

    他還有很多辦法可以得知今日的鳳鳴臺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不愿從別的途經(jīng)知曉昭蘅的事。

    他要聽她親口說。

    “不用?!闭艳旷久紣灺暋?/br>
    為什么難堪的人要是她呢?明明一開始就是阿箬真蠻不講理糾纏她,她為何要覺得羞恥,難以啟齒?

    “阿箬真數(shù)次糾纏我,讓我跟他回月氏?!闭艳开q豫之后,抬眼正視李文簡:“我不愿意去月氏。”

    “你可知道阿箬真是什么樣的人?”李文簡沉聲問。

    昭蘅無聲嘆息。她知道,阿箬真是月氏太子,東籬的盟友,殿下急于拉攏求好的對象。

    也正因如此,她才沒有、甚至說是不敢讓阿箬真把這件事情鬧大。

    “月氏王一共有三十二個兒子,他殺了十一個,才坐上太子之位。他陰狠、毒辣,殺人如草芥。”李文簡盯著昭蘅的眼睛,壓著怒意:“你哪來的膽量獨自去鳳鳴臺見他?”

    若是有別的選擇。

    她會這么做嗎?

    不會。沒人不珍愛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根本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自從魏晚玉把她推到阿箬真面前的那一刻,她就沒有辦法了。她也曾滿懷期待試探過李文簡會不會為他做主,她得知了他的宏偉夙愿,窺見了他心中的家國天下。

    不敢去賭他為自己撐腰微乎其微的可能。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依傍,很多東西要靠自己的去努力爭取。

    沒有人幫她。

    她只有自己。

    昭蘅望著李文簡,朝他輕輕擠出一抹笑:“人被逼到絕境的時候,膽子總會更大一些。還好有驚無險?!?/br>
    李文簡身上無形的威壓如山般倒了下來,昭蘅垂在裙邊的手慢慢地攥緊裙子,她逼著自己不要露怯,目光不要閃躲,和李文簡四目相對。她聲音低了幾分,帶著些許哀求的意味:“殿下,我已經(jīng)解決了這件事,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給他?!?/br>
    李文簡胸腔內(nèi)似乎有什么東西猛地一下炸開。

    把昭蘅送給阿箬真?

    她把自己想成了什么人?

    李文簡抬眼望向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他起身,一步步朝昭蘅逼近。

    他渾身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威壓,昭蘅不得不向后退了半步,整個人抵在身后的高幾,幾上裝有荷花的廣口盆跟著輕晃了下,濺出幾滴清水灑在她的手背上。

    不知為何,昭蘅一時間心頭竟然有些發(fā)慌,她掖了掖鬢邊的碎發(fā),道:“殿下,我以后會少出東宮的門,絕不會再給您惹出這樣的事情。您不要……讓我去月氏?!?/br>
    “昭蘅?!崩钗暮喌穆曇粼絹碓嚼洌骸霸谀愕难劾?,我究竟是怎樣一個無能的人?無能到要向盟國送上自己的女人?出了這種事,為何不來問我?”

    一陣恍惚,昭蘅驚駭?shù)哪抗庾兊妹悦#湓诶钗暮喤K兮兮的臂彎——剛剛抱她的時候沾上的青草漬。她捏著裙子的手更加用力,指尖和骨節(jié)都在發(fā)白,她低聲說:“我問過您的,您給我講了您的家國大業(yè)。您說為了大業(yè),在所不惜?!?/br>
    “那個阿箬真狂妄無禮,陛下和殿下為何對他如此寬容忍讓?”

    “即便讓您用最珍貴的東西去換,您也不在意?”

    “為了家國大業(yè),在所不惜?!?/br>
    李文簡目光沉沉地盯著她,那種渾然天成的貴胄威儀,讓昭蘅一瞬間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不得不后退,直到整個后背緊緊貼著高幾。

    然后,還沒等她站穩(wěn),眼前一黑,李文簡低頭狠狠吻住了她。

    昭蘅嚇得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動作。怎么會這樣?她應(yīng)該怎么辦?她完全沒有頭緒,所有的血轟然逆流到了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