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上輕紗隨風(fēng)而動，宋尋月隱約見里面桌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酒水、糕點(diǎn)等食物，心下愈發(fā)喜歡。

    謝堯臣轉(zhuǎn)頭對跟著的辰安及寄春、星兒等人道：“你們在這里候著便是?！?/br>
    眾人行禮應(yīng)下，隨后謝堯臣先一步蹬上畫舫，隨后轉(zhuǎn)身，伸出雙手來扶宋尋月。

    宋尋月搭上他的手，輕輕一下躍上畫舫，待船穩(wěn)住后，同他一起走了進(jìn)去。船夫撐蒿離岸，畫舫緩緩駛?cè)虢鹈鞒刂小?/br>
    寄春看著遠(yuǎn)去的畫舫，手肘戳戳星兒，又戳戳梔香，隨后含著揶揄的笑意，低聲道：“王爺好疼王妃娘娘，是不是？”

    星兒和梔香都重重點(diǎn)頭，星兒看著遠(yuǎn)去的畫舫，眼眶漸紅，本以為他們很快就會被趕出王府，但未成想，小姐終歸是得了王爺?shù)南矚g。就說嘛，她家那么好的小姐，怎么會有人不喜歡？

    避開了岸上的建筑、喬木，視野更為開闊，金明池盛大的節(jié)日氣氛，盡皆闖入眼簾。

    一時間，棧道上的燈籠，結(jié)伴賞燈的人群，金明池恢宏的建筑，月色，倒影……構(gòu)成了一副精妙絕倫的畫作，叫人沉溺其中，流連忘返。

    謝堯臣靜靜的在一旁看她喜悅的面容，見她喜歡，唇邊笑意隱隱有些得意，他可是找了金明池上最好看的一艘畫舫。

    畫舫離岸越來越遠(yuǎn)，同時也離正中那艘大畫舫越來越近，其上絲樂及歌聲越發(fā)清晰，為著撩人的夜色，再蒙上一層如夢般的光澤。

    船夫找了個好位置，將畫舫停下，以供船上貴客賞景。

    宋尋月見船停，沖謝堯臣抿唇一笑，隨后起身便去了船頭，她盈盈立在船頭上，吹著池上清風(fēng)，聽著不遠(yuǎn)處的樂曲，安靜欣賞。如此美景，當(dāng)真想什么也不做，就這般靜靜看著，直到金明夜宴結(jié)束。

    不多時，宋尋月聽聞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隨后便覺一雙手，攀上自己腰際，從身后繞了過來，抱住她的腰。宋尋月笑，順勢靠在了身后那片堅(jiān)實(shí)的胸膛上，蓋住自己腰間那雙手。

    謝堯臣微涼的側(cè)臉，貼上她的額角，隨后便聽他在耳邊道：“和王爺一起游玩，肯定會很開心，是不是真的？”

    他聲音很輕，帶著些許打趣的意味，入耳卻比拂過金明池的微風(fēng)更顯溫柔。

    宋尋月側(cè)抬頭看他，眼里帶著些許詫異，問道：“你聽見啦？”

    謝堯臣點(diǎn)頭，隨后腦袋一側(cè)，貼她更緊，解釋道：“剛才去接你，聽錦蓉說進(jìn)去好些人，我便只好在門口等會?！?/br>
    “那你不早進(jìn)來！”宋尋月嗔他一句，委屈嘟囔道：“害我還得和他們掰扯。”

    謝堯臣俯身腦袋側(cè)過去，去看她的臉，再次解釋道：“王妃娘娘別生氣，本來聽四妹說完那句話后就要進(jìn)去，誰知我的王妃沒給我發(fā)揮的余地。但聽著可真是感動……”

    宋尋月看他一眼，神色宛如小狐貍般狡黠，明知故問道：“感動什么？”

    謝堯臣復(fù)又抬頭，再次貼上她的額角，像一只極喜歡主人的貓，臉頰用力蹭她，道：“怎能不感動？其實(shí)我剛聽到四妹那句話的時候，當(dāng)真害怕，怕你聽完后，會意識到我的不好，再見我會嫌我，煩我。”

    宋尋月聽著這話，心間微有些奇怪，一般來說，行止不恰當(dāng)?shù)娜耍ǔＲ庾R不到自己行止不恰當(dāng)。正因如此，才會做很多錯事?？芍x堯臣，聽他話中所傳達(dá)之意，他明確知道自己的短板，既如此，為何不改呢？

    不過不改更好！最好連奪位之心都沒有，他們就這樣平靜且快樂的過一輩子。

    思及至此，宋尋月溫柔含笑，對他道：“我怎會嫌你，煩你？雖然四公主他們的話不好聽，可我確實(shí)是那樣想的……”

    說著，宋尋月抿唇偷笑，指一指遠(yuǎn)處棧道上的貴女們，對謝堯臣道：“不信你瞧瞧，他們有誰過得比我幸福？”

    “哈……”謝堯臣展顏笑開，故意擺出一副認(rèn)真觀察的神色，在宋尋月面上看了又看，片刻后，做出一副得出答案的模樣，點(diǎn)頭道：“還真是，本王的王妃，連眼底都是笑意?！?/br>
    如果她在自己身邊，感到幸福，那是不是證明，他這陣子表現(xiàn)還不錯？

    話音落，二人齊齊笑開，謝堯臣復(fù)又將她抱緊些，宋尋月捏捏他的手，認(rèn)真跟他低語道：“旁人不知道祝東風(fēng)是你的，若是知道，誰還會說你不上進(jìn)，并非心在功名利祿才算上進(jìn)。王爺，你很好，很好，日后切莫妄自菲薄?！?/br>
    “妄自菲??？那倒從來沒有?！敝x堯臣沖她搖頭，跟著道：“你夫君我啊，便是被天下所有人都瞧不起，也不會自己瞧不起自己?！?/br>
    他當(dāng)真是這般想的，說罷，謝堯臣語氣間含上一絲委屈，對宋尋月道：“總是王爺王爺?shù)慕?，聽著生分?！?/br>
    宋尋月看向他，眨巴眨巴眼睛，問道：“那叫什么？”

    謝堯臣唇邊劃過一絲揶揄的笑意，唇貼近她的耳朵，低語念出兩個字。

    宋尋月聞言，大片的紅暈立時爬上臉頰，心如小鹿亂撞，她忙搖頭：“叫、叫不出口……”

    這也太rou麻了些。

    謝堯臣佯裝委屈：“為什么叫不出口？”

    宋尋月都不敢再去看他眼睛，呼吸明顯紊亂：“就、就叫不出口……”

    謝堯臣怎會死心，鼓勵道：“習(xí)慣就好了。”

    宋尋月小臉已是煞紅，仍舊堅(jiān)定拒絕：“不！”

    謝堯臣面露些許失望之色，不過沒關(guān)系，他有法子叫她開口，但不是現(xiàn)在。

    謝堯臣暫且放過了她，正欲另起個話頭，卻忽聽不遠(yuǎn)處的那艘大畫舫上，傳來一段歌聲。那嗓音百轉(zhuǎn)千回，如余音繞梁，徐徐不絕。

    待聽清唱詞的瞬間，宋尋月忽覺心跳一滯，跟著便失了半拍。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竟是《越人歌》，想想自己身后這位的身份，再想想這詞曲表達(dá)的內(nèi)容，她竟有一種自己的心思，被堂而皇之揭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感覺。既緊張，又尷尬，可心卻是動蕩的愈發(fā)厲害。

    謝堯臣亦是覺察到氣氛的怪異，目光凝在她面上，也不知該繼續(xù)說什么，才能緩解這種怪異。這詞曲分明表達(dá)的是暗戀，可為何此時到了他們二人身上，反倒成了對彼此心思的揭示？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王子二字落下的瞬間，宋尋月目光飛速從他面上一掃而過。她緊張的全身發(fā)軟，都快站不住了，怎么會唱起這首曲子？當(dāng)真煎熬。王子有了，同舟也有了，完全無法招架的心跳也有了……

    謝堯臣看著她緊張至此的神色，唇邊笑意愈深，她為何這般緊張？無非是曲中在唱“得與王子同舟”，她想到了誰，又是在和誰同舟？

    曲子還在繼續(xù)，宋尋月委實(shí)不想太沒出息，糾結(jié)好半晌，終于鼓起勇氣看他，試著沖他笑笑，好緩解這難忍的尷尬。

    可笑過之后，看著謝堯臣的眼睛，一種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感覺漫上心頭，她緩解尷尬的舉動，好像弄得氣氛更加尷尬。

    “心悅君兮君不知?！?/br>
    宋尋月暗自咬唇，她就是喜歡了，能怎樣？

    望著彼此眼里對方的倒影，宋尋月鼓起好大的勇氣，輕輕抬了下下巴，謝堯臣腦中霎時一白，本能的動作比思維更快，俯身便吻上了她的唇。沾上的瞬間，二人皆綻放出洶涌且盛大的熱情，如陣陣巨浪吞噬著彼此，貪婪不盡的勾纏。

    宋尋月伸手捧住他的臉，順勢轉(zhuǎn)身，墊腳抱緊他的脖頸，謝堯臣再次箍緊她的腰，將她提起，跟著再一轉(zhuǎn)身，抱她進(jìn)了畫舫，藏匿進(jìn)了輕紗帳幔后。

    第90章

    再等叫他出家算了！

    這一刻, 謝堯臣格外的后悔，為什么選了艘只有輕紗帳幔, 沒有門窗的畫舫？竟是只能躲在船角輕紗后, 這逼仄的方寸之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尋月的思維方才一點(diǎn)點(diǎn)回到腦海里，他的吻也漸漸緩了下來，轉(zhuǎn)而化作綿長無盡的深吻。叫宋尋月意外的是, 今晚至這般熱情, 他居然能做到不亂動, 除了她的臉頰、脖頸和后背, 他那雙漂亮的手, 其余哪里都沒去。

    宋尋月輕笑，看來她的王爺，當(dāng)真學(xué)乖了呢。

    謝堯臣感覺到她唇邊彎起的弧度, 暫離她的唇, 垂眸凝望她片刻, 復(fù)又低頭輕吻，方才低聲問道：“在笑什么？”

    宋尋月被他全然圈在懷中，手臂搭在他肩上，手指勾勾他的臉頰，巧笑回他：“我在笑品嘗過大餅后的王爺，老實(shí)多了呢?！?/br>
    謝堯臣委屈撇嘴, 嘟囔道：“不敢再造次……”

    宋尋月輕笑出聲, 心知是時候如他所愿。她想了想, 隨后眉輕挑一下, 湊到他耳邊, 悄悄說道：“可我從未聽王爺親口說喜歡我, 若王爺能做到讓我滿意，便許你留宿嘉禾院。”

    其實(shí)他已經(jīng)做了很多，很多，無需再做什么，她這般說，只是為了給他個臺階下，便是他現(xiàn)在認(rèn)真跟她講，他有多喜歡她，她都會點(diǎn)頭，許他夜里留宿。

    謝堯臣心一蕩，忙伸手攀住宋尋月脖頸，轉(zhuǎn)頭看她臉，喜道：“當(dāng)真？”

    他眸中似火的期待灼熱，宋尋月不敢直視，忙抱緊他脖頸，將自己腦袋藏到他身后，方才不好意思的細(xì)弱蚊聲道：“當(dāng)真。”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謝堯臣心頭大喜，太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復(fù)又將她抱緊，下巴在她肩上輕蹭，那他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叫這情意表達(dá)的叫她滿意！

    而就在這時，宋尋月推推他，對他道：“放我下來?！?/br>
    宋尋月被他抵在支撐船頂?shù)闹由?，腳不沾地已是許久，心間不禁感嘆，他當(dāng)真好大的力氣。當(dāng)初賀家的事上，在夜市那次，就被他托著腋窩提起來跑，自己在他手里頭，當(dāng)真如小雞仔一般，隨便提溜。

    謝堯臣失笑，抱著她往后退兩步，這才將她穩(wěn)穩(wěn)放在地上，船艙里鋪著地毯，腳踩上去軟綿綿的，很是舒適。

    謝堯臣走過去，在桌邊的軟墊上坐下，仰頭看向宋尋月，朝她伸手：“來，我抱你?！?/br>
    宋尋月將手遞給他，走過去坐進(jìn)了他懷里，半躺在他的胸膛上，腦袋枕著他的肩，遙望金明池的夜色。

    謝堯臣將她的兩只手，都包進(jìn)自己的手掌中，給她暖著。

    十五的圓月跌落進(jìn)金明池中，隨水波泛著粼粼微光，宋尋月心間只覺心間萬分的充盈，像是所有的空缺，都被嚴(yán)絲合縫的填滿，她笑意深深，話里有話道：“今年正月十五的月亮，當(dāng)真圓滿?！?/br>
    謝堯臣笑，故意道：“十六更圓?！?/br>
    宋尋月抬手拍他，嗔道：“會不會說話？”

    謝堯臣笑意卻愈發(fā)爽朗，按住被她拍過的肩頭，再次道：“當(dāng)真十六圓！”

    今晚就回去找辰安，不僅辰安，院里的男人都叫來，讓他們?nèi)慷紟退?，便是一夜不睡，他也得想出叫她滿意的法子！

    明晚此時，他肯定在嘉禾院的床上！

    宋尋月白他一眼，從桌上拿起一塊糕點(diǎn)，直接塞進(jìn)了他嘴里，嗔道：“堵上！”

    被糕點(diǎn)堵了嘴，謝堯臣沒法張口，看著自己王妃著惱的模樣，笑得肩膀直顫，只能像親她時一樣，舌一卷，將那糕點(diǎn)卷進(jìn)了口中，復(fù)又將因負(fù)氣有些抗拒的宋尋月，重新拉回懷里抱好。

    謝堯臣喝了口酒，將口中糕點(diǎn)咽下，隨后半個身子探出去，沖岸上招了招手。

    不知他又在做什么，片刻后，他重新坐回來，抱住宋尋月，握著她的手指指金明池對面，對宋尋月道：“看那邊?！?/br>
    宋尋月不解，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看了半晌，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不解道：“什么也沒有啊?！?/br>
    然而話音剛落，忽聽一聲震天炮響，緊接著，盛大的煙花竄上天空，在撩人的夜色中綻放，金明池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被吸引了過去。

    宋尋月面上泛著煙花五顏六色的光芒，看得目不暇接，這些煙花好美，花樣便是連除夕那晚都沒見過的呢。

    宋尋月眼睛盯著天空中的煙花，拍拍謝堯臣的腿，驚喜道：“你準(zhǔn)備的？”

    “嗯！”謝堯臣得意應(yīng)下，邀功道：“其實(shí)我之前去萬禮縣，不僅買了藥發(fā)木偶，還買了盧氏今年新研制的煙火，但是除夕那晚沒找到機(jī)會給你放，便挪到了今晚。王妃喜歡嗎？”

    宋尋月大喜轉(zhuǎn)頭，捧著謝堯臣的臉，就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喜歡！”

    說罷，宋尋月含著驚喜的笑意，接著欣賞煙花，謝堯臣卻舔舔唇，伸手摸著自己的臉被她親過的地方，臉頰竟是有點(diǎn)紅。

    端順王妃等貴女，今夜一直在金明池畔的棧道上賞燈。許是今夜被宋尋月的話挑動了神經(jīng)，端順王妃出來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別人賞燈時，她一直站在棧道旁，目光越過金明池，看著端順王可能在的方向。

    而注意力在金明池中的她，自是也看到了那艘小小的畫舫，看到了方才船頭依偎的一雙人影。

    人人都說端順王品行端正，溫文爾雅，她自閨中便傾慕于他，可成親后，卻唯有相敬如賓，從未感受過如今日三弟和三弟妹間的這般感情。她努力做著賢內(nèi)助，打理中饋，管理后宅，可他送給過側(cè)妃的禮物，她卻從未見過，實(shí)在不知，這么些年下來，她這王妃，做得有什么意思。

    從前不覺得有什么，畢竟習(xí)慣了，可今日見到琰郡王同王妃的另一種活法，忽就叫她覺察出自己的生活是何等枯燥無味，他們夫妻像日頭底下鮮活的人，而她卻像無月黑夜中的行尸走rou。

    端順王妃環(huán)顧金明池盛景，眼底卻是空空，神色間，若有所思。

    至晚，待金明夜宴結(jié)束，謝堯臣同宋尋月回去，拜別皇帝后，便一同乘馬車回府。

    辰安、寄春等人在外頭跟著，忽聽車上傳來王妃的嗔罵，緊著又是他們王爺?shù)倪B聲告饒，還傳出陣陣咚咚的腳步聲，顯然二人是在車?yán)锎螋[了起來，也不知車?yán)锸窃趺磁荛_的？

    辰安一副懂了的神色，抿唇低頭，寄春則一臉興奮，拍拍梔香又拍拍星兒，沒得還拍拍辰安，一副叫他們快聽快聽的模樣。辰安痛心蹙眉，希望以后王爺帶王妃外出時，千萬別帶寄春，丟不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