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本是給宋尋月和謝堯臣接風(fēng)洗塵的家宴，席面安排在魏同和夫妻院里，趙文薪父子便一道跟著進(jìn)了內(nèi)院。屋里余燕堇和魏瓊音早已等著，余燕堇懷里還抱著她和魏承典兩歲的兒子。

    一見眾人進(jìn)來，兩位女眷忙迎了上去，彎腰行禮。謝堯臣瞥見余燕堇懷里的孩子，問道：“這是魏承典的兒子？”

    魏懷瑜在娘親懷里，一雙眼睛如葡萄一樣又黑又亮，正懵懂可愛的看著謝堯臣，余燕堇摸摸兒子的小手，對謝堯臣道：“回王爺?shù)脑?，正是。?/br>
    說著，余燕堇看向懷里的兒子，對他道：“瑜哥兒，快給王爺行禮。”

    瑜哥兒聽罷，兩手抱拳，上下甩了兩下，憨態(tài)可掬，一時引得滿屋里人失笑。

    許是自己也快要當(dāng)?shù)?，如今看小孩又是另外一種心情，謝堯臣朗聲笑開，伸手道：“來，給……”

    謝堯臣語氣一頓，看向宋尋月，問道：“瑜哥兒該叫我什么？”

    宋尋月也算了下，回道：“表姑父！”

    謝堯臣重新轉(zhuǎn)頭看向瑜哥兒，伸手去抱：“來，給表姑父抱抱！哎呀，和你爹長得真像。”

    說著，謝堯臣從余燕堇手里接過孩子，單臂抱在了懷里，叫他坐在自己小臂上，隨后牽著宋尋月的手，一道入座。

    瑜哥兒不認(rèn)生，在謝堯臣懷里很乖，圓丟丟的大眼睛，一直盯著謝堯臣看。

    謝堯臣讓他坐在自己腿面上，然后側(cè)身，面向宋尋月，跟瑜哥兒打趣道：“等過兩月，你帶著表姑父的孩兒一起玩兒，好不好？”

    瑜哥兒看向宋尋月隆起的肚子，拍了拍手，咿咿呀呀的說了些什么，宋尋月和謝堯臣完全沒聽懂，而就在這時，一旁的余燕堇解釋道：“瑜哥兒說要和小弟弟一起玩?！?/br>
    宋尋月新奇看向余燕堇，問道：“瑜哥兒說的話你能聽懂？”

    余燕堇笑道：“也就當(dāng)娘的能聽懂?！?/br>
    宋尋月聽罷不禁有些期待，看向自己的肚子，以后她的孩子也會經(jīng)歷這般學(xué)語的時候，應(yīng)當(dāng)會很可愛。

    謝堯臣似是想到什么，指著宋尋月的肚子，再次向瑜哥兒問道：“瑜哥兒再說說，表姑肚子里是弟弟還是meimei？”

    瑜哥兒含糊不清的道：“弟弟?！?/br>
    這次在座眾人都聽懂了，謝堯臣和宋尋月不由相視，各自眼里皆含著探問。

    魏同和朗笑道：“哈哈哈，尋月這胎，肯定是個小子?！?/br>
    魏老太太亦點頭：“王爺怕是要有個小世子嘍?！?/br>
    余燕堇也跟著道：“是呢，一般小孩子瞧得都準(zhǔn)，我懷瑜哥兒的時候，我娘家侄女就說是個弟弟，生出來果然是個男孩?！?/br>
    其實當(dāng)初他們夫妻金龍入夢時，他倆也都懷疑八成是個男孩，但畢竟沒出生，也不好多說什么。謝堯臣聽罷笑笑，抱起孩子還給余燕堇，只道：“男女都好，是我們的孩子就好。”

    宋尋月才是他真正想要過一生的人，至于孩子，是快樂的意外，能給他倆生活里增添不少樂趣，男女不重要！

    一旁的趙文薪看著他們一家人拉家常，時不時便望著謝堯臣笑。他不知該如何形容，琰王和琰王妃身上，散發(fā)著一股生機(jī)盎然的氣息，仿佛跟他們相關(guān)的一切，都會往很好的方向發(fā)展，蓬勃生長，花繁葉茂，當(dāng)真是叫人心生羨慕。

    飯菜很快上來，魏同和招呼大家一道用飯，一時桌上有說有笑，趙文薪、魏同和、謝堯臣三人又聊了不少關(guān)于富民政策的事，這一夜魏家晚宴，著實的吃的開心愉悅。

    唯有魏承賢，跟著辰安去了謝堯臣的宅子后，在里頭呆了兩個時辰，最后失魂落魄的出來。他看著空無一人的長街，又看看繁星點點的夜空，面如死灰。

    本以為一場本該轟轟烈烈，沖破世俗一切桎梏的盛大綻放，就這般悄無聲息的凋零，枯萎在這漫漫無盡的長夜里……

    從下午謝堯臣出門后，魏老太太便叫下人把他們院里的暖閣收拾了出來，晚上家宴罷，送走趙文薪父子后，二老無論如何都要宋尋月和謝堯臣在家里住一晚。

    二人盛情難卻，只好應(yīng)下。

    離席后，魏同和單獨將謝堯臣請至?xí)?，隨后單膝落地，謝堯臣忙伸手去扶，卻被魏同和制止，謝堯臣只好作罷，且靜候魏同和要說什么。

    魏同和行禮道：“承賢的事，著實多謝王爺。若非王爺明察秋毫，臣怕是到死也想不到甄娘的事會和趙文薪有關(guān)，承賢那孩子，怕是就得這么毀了。如今他長了教訓(xùn)，靜江府諸事也終于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這一切全仰仗王爺。之前是老臣眼拙，聽信傳言，誤解了王爺。”

    想想真是后怕，之前過年兒子和長孫回來的時候，不是沒考慮過處置甄娘的決定，但終因不愿傷人而作罷。但若魏承賢繼續(xù)過分下去，這個決定說不定還是會被提起，屆時魏家大禍臨頭。

    謝堯臣聞言笑，伸手將魏同和扶起來，笑道：“傳言也并非全無道理，本王和王妃是好玩。至于表弟的事，是尋月家事，本王焉能袖手旁觀？靜江府事宜，更是本王身為皇子，多年取用于民，理當(dāng)該還的，日后莫再提此事?！?/br>
    魏同和再復(fù)拜謝，二人復(fù)又閑聊兩句，見天色已晚，便各自出來。

    謝堯臣和宋尋月一道，在魏家婢女的指引下，進(jìn)了暖閣休息。暖閣的門一關(guān)上，謝堯臣拖住宋尋月后背，彎腰俯身，便親上她的唇，今日事情太多，雖才一日，但總感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同她親近。

    他今晚同趙文薪父子喝了些酒，身上酒香陣陣，同宋尋月親吻片刻，另一只本在她腰間的手，便開始不老實的上移。

    宋尋月一巴掌打掉：“老實著！”

    第144章

    本王王妃生產(chǎn)在即，萬事往后再說。

    手猝不及防的被宋尋月拍開, 謝堯臣捂住手，看向宋尋月, 許是喝了些酒, 再兼忙了一日有些累，他眨眼的速度很是緩慢，看起來委屈極了。

    他揉揉被宋尋月打過的手背，低眉道：“老實著呢。”

    謝堯臣捂著手, 走過去躺倒在榻上, 轉(zhuǎn)頭對宋尋月道：“今日是有些累了?！备杏X漫山遍野的走了好多路。

    今日聽他和趙文薪說的那些話, 接下來的日子, 靜江府怕是還有很多事需要他cao心, 念及此，宋尋月脫下身上開衫，搭在一旁一架上, 對他道：“那快去沐浴, 凈室里寄春和星兒已將熱水備好。沐浴完抓緊休息, 估計這陣子你有的忙呢?！?/br>
    “嗯。”謝堯臣應(yīng)聲起來，自解了腰封，去凈室沐浴。

    如今宋尋月身子不便，沐浴需要人伺候，已有陣子沒同謝堯臣一道。謝堯臣抓緊進(jìn)去洗完出來，換上干凈的睡袍, 在塌邊坐下, 宋尋月喚了星兒和寄春進(jìn)來伺候, 對他道：“你明日怕是要早起, 別等我了先睡吧, 睡里面去?！?/br>
    一向是謝堯臣睡外側(cè), 可是近來她因著身孕的緣故，起夜頻繁，之前便說叫謝堯臣睡里頭去，不然她夜里起，總會吵醒他，但他不肯，反而她醒便跟著醒，怕她摸黑起來摔著，會率先起來幫她點燈，還會陪她一道去，在凈室外等著。

    宋尋月對此還是很開心的，但從前白天他能跟著她一道補(bǔ)覺，可從明日起，他每日要早起外出，還要辦靜江府的那些事，總不能夜里再休息不好，叫他睡里頭去，她睡外頭，夜里起也方便，不會吵醒他。

    不等謝堯臣回話，宋尋月便已同寄春和星兒進(jìn)了凈室，他要說的話沒來及說，只好放下一側(cè)榻簾，自先躺下。

    宋尋月沐浴后出來，寄春和星兒離去，宋尋月以為他睡著了，便輕手輕腳的準(zhǔn)備去熄燈，怎知榻簾卻忽然被拉開，謝堯臣起身下來，對她道：“你上去睡，燈我熄?！?/br>
    宋尋月訝道：“你沒睡著？”剛才叫他先睡來著，本以為今晚他不等她了，所以她還特意多洗了會兒。

    謝堯臣笑道：“你還是睡里頭去吧，你如今都看不見自己的腳，半夜摸黑起來，我不放心?！?/br>
    宋尋月笑，走過去坐到塌邊，躥了上去，鉆進(jìn)被里，看著他站在桌前的背影，問道：“可我睡里頭的話，夜里你擋著我不好下來。”

    謝堯臣熄了燈，屋里霎時暗了下來，他摸索著回到榻上，支著腦袋側(cè)躺在她身邊，指背輕勾她的臉頰，對她道：“照常便好，夜里還是我陪你起。”

    宋尋月?lián)鷳n道：“那你白天怕是會困?！?/br>
    謝堯臣笑笑，回道：“無妨，一輩子就這么幾個月，能困到哪兒去？忍忍就過去了?！?/br>
    他自認(rèn)說的沒錯，也就這幾個月辛苦些，和漫長的一生相比，著實太過短暫，根本算不得什么，堅持堅持很快就過去了，又何必顧著那一點點覺，只讓她一個人辛苦，沒得叫她寒心。

    宋尋月心間漫上一層暖意，若不是身子不方便，此刻她當(dāng)真想像從前一樣，抱緊他緊窄的腰，然后在他懷里睡過去。宋尋月拉他手，叫他躺下來，而后道：“快睡吧?！?/br>
    謝堯臣應(yīng)聲躺下，如今夜里睡覺，怕睡著后不知道，碰傷她，他倆的枕頭隔著一段距離擺放，還分了兩床被。謝堯臣往前竄了竄，腦袋枕上枕頭邊緣，閉眼睡覺，手從被子底下伸過去，蓋上她隆起的肚子，輕輕撫摸。

    宋尋月沒管他，自閉上了眼睛，反正自打在一起，無論有孕前還是有孕后，他總得摸點什么睡覺，她都習(xí)慣了。

    就在夫妻二人快睡著之際，宋尋月忽覺胎動，孩子在她肚里，好似小手小腳都跟著搗騰了幾下，于此同時，黑暗中傳來謝堯臣一聲輕笑，道：“又動了?！?/br>
    宋尋月打了個哈欠，懶懶道：“是啊，大晚上不睡覺，不知道亂動什么。”

    謝堯臣跟著道：“越來越明顯了，剛開始跟脈搏似得，如今我的手指都能被他頂起來，也不知生出來后什么樣？”

    宋尋月都快睡著了，迷迷糊糊的問道：“給孩子取名字的字你選好了嗎？”

    謝堯臣道：“選了四十多個，這陣子我們從這四十多個字里再篩選一下，男女名各留一個。”

    宋尋月點點頭，唔了一聲應(yīng)下，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謝堯臣聽著耳畔她勻稱的呼吸，唇邊含笑，萬分不舍的又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這才收回手，老實睡覺。

    而于此同時，魏老太太則帶著幾個小廝出了門，去找魏承賢。魏同和傷著不好出門，只在屋里靜候，一直盯著門看。

    魏老太太在附近街上找了幾圈，終于找見了蹲在路邊墻角，抱著腦袋，不知在想什么的魏承賢。

    魏老太太上前，輕聲喚道：“承賢?！?/br>
    祖母的聲音，在這失落至極的夜里，顯得是那般溫暖和慈愛，魏承賢聞聲抬頭，正見自己祖母擔(dān)憂又慈愛的面容印著夜色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魏承賢眼眶立時泛紅，心間百感交集，顫聲道：“祖母……”

    魏老太太對他道：“你祖父也擔(dān)心你，但是他頭傷著，不好出來，只能祖母自己來找你，跟祖母回家，成不成？祖母給你留了飯，都是你愛吃的?！?/br>
    一聽這話，魏承賢鼻子更酸，“嗯”了一聲應(yīng)下，跟著起身。他抬手，手握拳捏著袖口，用小臂抹了一把眼淚，強(qiáng)自壓下淚水，隨后伸手扶住魏老太太，同她一道往家里走，問道：“這么晚了，祖母怎么出來了？”

    魏老太太道：“你不回來，我和你祖父哪兒能放心？祖母知道你心里難受，任何人被誆騙都不會好受，但咱們吃一塹長一智便是。”

    魏承賢聽著祖母的安慰，心間陣陣酸澀，他們無論何時都關(guān)心著自己，在意著自己，而他之前，居然聽信趙棟梁所言，又受甄娘蒙蔽，傷了家人的心，甚至還害祖父受傷。

    魏承賢心間自責(zé)不已，暗暗發(fā)誓，以后一定要像哥哥一樣，始終將家族放在第一位。他對魏老太太道：“我記下了，祖母放心。”

    魏老太太聞言一愣，轉(zhuǎn)頭看向魏承賢，這孩子可從沒這么聽話過。魏承賢被看得不好意思，低眉道：“祖母你看我做什么？”

    魏老太太朗聲笑笑，道：“好！好！祖母給你備了傷藥，等回去吃完飯，祖母給你上藥。”

    魏承賢點頭：“嗯，王爺下手可太狠了?！?/br>
    魏老太太伸手指他，笑著指摘道：“誰叫你傷著你祖父，害你表姐動胎氣。今日你也不是沒見著王爺多在意你表姐，王爺沒打死你，都是看在你表姐的面上。”

    魏承賢訕訕笑笑，扶著魏老太太往魏府方向而去。

    夜色下，一老一少兩道身影，緩緩走在長街上，身側(cè)小廝手里的幾盞燈籠，逸散著溫暖的光，如暖陽般，包裹在祖孫二人身上……

    第二日一早，謝堯臣很早便起來，他梳洗完用過早膳出門時，宋尋月都沒醒。

    而趙文薪，卯時就從知府衙門里派了一名屬官過來，專門負(fù)責(zé)陪同謝堯臣巡視廣南西路，而趙文薪本人，已召集各州知州，在知府衙門里，著手開始制定各類計劃的詳細(xì)文書。

    謝堯臣從魏家出門后，沒著急離城，而是先去了自己買下的宅子，看了看他和宋尋月在靜江府的住所。

    謝堯臣在院里轉(zhuǎn)了一圈，見書房連著臥室，只有一扇月洞門，便即刻喚來張立。他站在院中，指著書房外窗，吩咐道：“把這扇窗戶打了，改成門，然后再把里頭那扇月洞也改了，加扇門?！?/br>
    等巡視結(jié)束，辦其他事，就在府里辦吧，不然宋尋月日日見不著他。

    從現(xiàn)在開始，直到她生完孩子出月，他們都不能親近，他見過好些男子都會在此時納妾或收通房，想來宋尋月也見過不少，若他在此時日日外出，她見不著自己，指不定會多心。

    雖然宋尋月不一定會亂想，但他該給她的放心，一定會給足！

    直接在府里辦，有什么事就叫趙文薪等人來這里，這里開扇門，里頭再加扇門，人員往來進(jìn)出，也不會打擾她。

    謝堯臣吩咐罷，這才帶著人騎馬離城，張立則即刻著手找人改建。

    余下的日子，謝堯臣每日都同廣南西路的諸官員呆在一起，巡視各地，增改文書，委實忙得腳不沾地，魏同和頭傷好之后，也跟著謝堯臣和趙文薪等人忙碌起來。

    魏承賢則如換了個人一般，忽然沉下心來，認(rèn)認(rèn)真真開始讀書，每日只在家和學(xué)堂之間往返。魏家本是文官出身，但祖父被貶之后，父親和哥哥讀書都不大好，為著家族未來，他們?nèi)牧塑?，那他便在讀書上努力一番，承襲魏家先祖之風(fēng)，恰如爹娘給他取名時所希望的那樣。

    而宋尋月，則每日開開心心在府里養(yǎng)胎，因著謝堯臣和宋尋月帶的人多，不好住去魏家，但魏家如今只有魏老太太、余燕堇、魏瓊音還有瑜哥兒，所以謝堯臣和宋尋月干脆在宅子里收拾出來個院子，叫他們直接搬過來暫住。

    每日謝堯臣和魏同和離府后，幾個女眷并瑜哥兒，就在院子里嬉鬧玩耍，要么投壺，要么打牌，要么余燕堇和魏老太太，教宋尋月一些養(yǎng)育孩子方面的經(jīng)驗知識，每日都過得開開心心。

    謝堯臣外出巡視約莫花了一個月左右，中間還有幾天由于去的太遠(yuǎn)，沒能回來。

    謝堯臣沒回來那幾日，一直在擔(dān)心宋尋月會不會多想，會不會因此心情不好，影響到她自己和孩子，然而宋尋月并沒有，每日開開心心跟外祖母余燕堇等人玩兒，全沒在意。

    謝堯臣外頭的事一結(jié)束，就快馬加鞭的往回趕，直跑得同行幾個官員骨頭都快散架了，但他一回來，卻只聽到院里一片歡聲笑語。看見他進(jìn)院，宋尋月還開心跑來拉他，叫他來一起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