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吃多了糖和糕點，整個人看上去甜絲絲的。

    縱使真去了陰曹地府，掉些眼淚，怕也能熬出金燦燦甜蜜蜜的糖稀來。

    陸長侵鬼使神差地抬手，指腹揩了一點小皇帝的淚水。

    繼而放到鼻下嗅了嗅。

    “……”云晚汀瞪圓了眼，連哭都忘記了。

    “怎地都睡了？！”荷風的聲音愈來愈近，一路將沉睡的內(nèi)侍宮娥喊醒，斥責道，“打量陛下年紀小性子軟，一個個就是這樣當差的，皮癢了不成！”

    初醒的竹露一頭霧水，匆促起身道：“姑姑恕罪，我也不知如何便……”

    她急忙轉(zhuǎn)過屏風來瞧云晚汀，驚慌失措道：“陛下怎地哭了？”

    一時間里外眾人烏泱泱圍過來，十幾張香香的帕子一齊給云晚汀擦眼淚鼻涕，哄小孩子的話兒此起彼伏。

    云晚汀忙越過人堆去看陸長侵，可四下哪里還有男人的影子？

    仿佛只一瞬間，陸長侵便如同一縷游魂般消散了。

    **

    云晚汀醒來時仍有些回不過神。

    夢中能將一切景象看得清楚明白的感覺實在新鮮又吸引人，陸長侵此人更給他一種不知何來的熟悉感。

    云晚汀思來想去，只能歸結(jié)為或許自己此前也夢到過他，只是忘掉了。

    畢竟大多數(shù)夢都會在蘇醒后迅速被遺忘，除了這兩夜外，云晚汀從未記住任何夢境。

    更不必說如此詳細，每一秒都有跡可循。

    唯一模糊的是夢中陸長侵的聲線，他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來。

    直到出門前，他都保持著這種神游天外的狀態(tài)。

    這很危險，云晚汀想。

    再這么下去，他會舍不得那種能看見的感覺，舍不得醒，一直沉在夢中。

    他頓悟前非般甩了甩腦袋，頭頂?shù)拇裘斑葸荨憋h出殘影。

    顧休與按住他腦袋道：“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

    云晚汀嚴肅道：“顧叔叔，我又夢到陸長侵了?！?/br>
    “……是嗎？”顧休與掌心猝然一僵，只問道，“他長什么樣？”

    “我形容不出來，”云晚汀思忖道，“很年輕，從觀感來說，應該屬于很不錯的那一類?！?/br>
    “有多、年、輕？”顧休與緩慢問道。

    云晚汀隨口道：“……我也說不上來，我只做了兩個能看到的夢，還不知道人在什么年齡分別應該是什么模樣呢?！?/br>
    “只有兩次？”顧休與眸色深沉，凝望著他道，“我還以為幺幺已經(jīng)夢見他很多次了?！?/br>
    云晚汀記得，小時候，顧休與和其他人一樣都喊他“幺幺”。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顧休與大多喊他“汀汀”，他已回憶不起上回顧休與喚他“幺幺”是幾時。

    現(xiàn)在這個稱呼出自顧休與口中，云晚汀居然覺出一絲陌生來。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道：“顧叔叔，你吃醋啦？”

    顧休與并未否認，甚至說得更嚴重點：“我很嫉妒。”

    顧休與現(xiàn)在是他喜歡的人，那么如何對待喜歡的人？又該如何對待正在吃醋的喜歡的人？

    云晚汀腦中空空。

    但女孩子們和他聊天時說過，主動袒露心意的一方往往落入卑微可憐的弱勢地位。

    云晚汀才不要變成這樣。

    想到他一旦告白，顧休與不準他吃糖，他就不能硬吃；顧休與要帶他去醫(yī)院，他就不能拒絕；顧休與說他愛哭鼻子，他卻不能在顧休與西裝上畫一只檸檬黃色的貓貓頭作為反擊……

    簡直恐怖。

    云晚汀在玄關(guān)處悶悶地抱住顧休與，苦惱地將心里話說出來：“喜歡一個人太難了，顧叔叔?！?/br>
    顧休與本是自然地回抱著他，可他話音剛落，顧休與倏然收緊雙臂的力道，胸膛急遽起伏，像是情緒劇烈波動的模樣。

    云晚汀被他箍得有點上不來氣，愣愣道：“顧叔叔，怎么了？”

    顧休與閉了閉眼，沉著嗓音問道：“幺幺喜歡誰？”

    云晚汀鄭重其事道：“這個不可以告訴你。”

    他微蹙眉尖道：“顧叔叔，你抱得太緊了，松開點呀?！?/br>
    顧休與松不了。

    第15章 揣鋼镚小貓

    他情難自禁道：“你真明白什么是喜歡？喜歡的話你會想吻他，還想……幺幺，你想嗎？”

    云晚汀精神一振。

    又得到了一個剖析什么是喜歡的線索。

    他迅速開始思考，答數(shù)學題一樣審慎道：“我還不知道想不想，以后有機會我吻吻試一試?！?/br>
    顧休與當即否決：“不許去?！?/br>
    云晚?。骸啊?/br>
    他只覺得顧休與今早太奇怪了。

    也就是小瞎子看不見顧休與的神色與他紅著的眼睛，否則更要百思不得其解。

    小貓咪寬宏大量地蹭蹭顧休與肩膀，道：“這個問題以后再討論，顧叔叔，你還沒有給我今天的硬幣?！?/br>
    顧休與快被他折磨死了，忍著頭痛從口袋取出一枚硬幣，放入云晚汀掌心。

    云晚汀迷茫道：“為什么只有一枚？”

    他書包夾層里有張黑卡，可顧休與為了限制他在校內(nèi)買甜食吃壞牙齒，就在現(xiàn)金上加以限制，因為這小超市沒有pos機。

    一旦有其他要買的，一個電話顧休與便親自送來，若要急用，顧休與會打給教導主任，需要什么即刻安排。

    顧休與知道他要請同學幫他買綠豆冰沙，總不能白麻煩人家，因而每天都是兩枚硬幣，一起吃綠豆冰沙。

    顧休與道：“賀家那兩兄弟幫你，我會給別的補償，不準把你的錢給他們?！?/br>
    云晚汀：“……”

    就一枚鋼镚兒，又不是一艘航母。

    **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數(shù)學聯(lián)賽，嚴子舜這兩天火速組織了小測以確定人選，每天三節(jié)晚自習都得組織學生特訓。

    盡管名單才剛確定，但學生們暑假時基本都提前做了大量練習，倒不會手忙腳亂。

    云晚汀身體撐不下三節(jié)晚自習，好在高三進入總復習階段，他可以把每天的兩節(jié)數(shù)學課用來特訓，嚴子舜也樂于單獨給他講。

    這一日的數(shù)學課是下午第一、二節(jié)，結(jié)束后嚴子舜晃了晃車鑰匙道：“走吧幺幺，送你去給你顧叔叔一個驚喜。”

    云晚汀不解道：“可是還有兩節(jié)課。”

    嚴子舜滿不在乎道：“一節(jié)體育一節(jié)自習，直接走就得了。”

    因為身體原因，周蔓林給云晚汀開了長期假條，出入校園不成問題。

    嚴子舜給他扣上安全帶，深吸口氣道：“每回帶上你，我是一點油門都不敢踩?！?/br>
    云晚汀道：“可是你開得不慢呀，比顧叔叔快多啦。”

    “……”嚴子舜干笑兩聲。

    等紅綠燈的間隙，嚴子舜聽見副駕窸窸窣窣的，偏頭看過去，云晚汀正伸手進書包里摸索，似乎是要翻找什么。

    “要找什么？”

    云晚汀道：“通氣鼻貼。我的鼻子又有一點不舒服?！?/br>
    嚴子舜幫他找出來撕開，瞧著少年貼著可可愛愛的鼻貼，一派純稚的模樣，心下不禁感嘆。

    小瞎子目不能視，原本就比旁人少接收許多信息，顧休與又跟護心尖rou一樣，將人護得不留一絲縫隙。

    所謂旖旎情思、愛.欲折磨，恐怕云晚汀了悟得少之又少。

    也不曉得他幾時才能察覺，有的人自己就是一首《無可救藥》。

    嚴子舜一面有心想幫一把，一面又暗自唾棄自己這不是帶壞乖孩子嗎，進退維谷半晌，終是開口道：“幺幺，你顧叔叔也過三十歲了，你說他怎么一直孤零零的，還是個慘兮兮的光棍??？”

    云晚汀聞言怔住，嚴子舜聽見小貓咪語氣不贊同道：“嚴老師，你思想好落后?！?/br>
    嚴子舜：“……”

    云晚汀有理有據(jù)道：“單身為什么就慘呢？如果想戀愛卻戀不到，或許有一點可憐，但又不是人人都想戀愛，說不定顧叔叔不想戀愛?！?/br>
    嚴子舜：“……是哈，你顧叔叔心里只、有、工、作?！?/br>
    “也沒有，”云晚汀掰手指頭道，“顧叔叔好像也喜歡做運動、熨衣服、整理房間，還有做飯?！?/br>
    “有時候我想和他一起疊被子，或者叫外送，但顧叔叔說他就愛做這些來放松?！?/br>
    嚴子舜：“……”

    他心如死灰地轉(zhuǎn)移話題道：“幺幺，出了學校就不用喊我老師了，還跟小時候那樣喊哥哥唄?！?/br>
    云晚汀又給他否決了：“老師就是老師?！?/br>
    嚴子舜拗不過他，又不由問：“顧休與也就比我大兩歲，你怎么就沒喊他哥？”

    的確，十三歲的年齡差，正卡在哥哥與叔叔的邊界上，無論如何稱呼都說得通。

    顧休與開始帶娃那會兒不過十八歲，小晚汀怎么就沒覺得他是大哥哥？

    云晚汀剝了塊檸檬糖道：“我不知道顧叔叔長什么樣子，或許他的臉很年輕，但我小時候覺得他氣勢很壓人，叫哥哥不太相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