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哪知道頭暈是什么東西，今兒卻只是在外頭吊了會(huì)兒單杠，眼前便蹭地一黑，摔下去時(shí)人事不省。

    萬幸就只崴了腳，頭部和骨骼都沒大礙。

    可傷勢(shì)如何并非最主要的，令人警惕的，是身體機(jī)能的老化衰弱。

    云晚汀一到病床邊便紅了眼圈，一面喊“顧爺爺”一面掉眼淚。

    老頭兒察覺自己真老了的時(shí)候都沒這么慌張過。

    那天他哄完小貓便將撥浪鼓揣兜里了，這下又掏出來“卟咚卟咚”搖，迭聲道：“哎喲哎喲，乖孫孫，爺爺沒事兒，啊，就擦破點(diǎn)皮兒?！?/br>
    然而老爺子眼還沒花呢，旋即瞧見云晚汀身上那些不可言說的印跡，當(dāng)下瞪圓了眼。

    他瞪了半日，又難以置信地瞪向罪魁禍?zhǔn)住?/br>
    擔(dān)心嚇到小貓，老爺子只用眼神傳遞過去一句惡狠狠的心聲。

    “老子之后跟你算賬！”

    顧休與忙抽了紙巾給云晚汀擦眼淚，眉頭緊鎖道：“才在外頭吹風(fēng)又下河，這么一哭容易傷著，爺爺這不是沒事兒嗎，不哭不哭。

    淚包小貓抽抽搭搭道：“可是……可是爺爺以前從來嗚……從來都不會(huì)頭暈的……”

    顧休與立即道：“人老了都會(huì)這樣的，頭暈怎么了，爺爺都七八十了，哪有老頭子不頭暈的。”

    顧老爺子：“……”

    這兒子安慰起人來，有種不顧親爹死活的感覺。

    他忽然不陰不陽道：“你知道你爹我今年七十幾嗎？”

    顧休與：“……”

    老爺子冷笑一聲。

    顧休與搬了張椅子給云晚汀坐下，拿起床頭老魏大夫送來的葡萄問云晚汀：“吃不吃葡萄，給你剝？”

    云晚汀悶悶地?fù)u搖頭，又揉了揉眼睛。

    老爺子忙道：“吃吧吃吧，爺爺不吃?！?/br>
    云晚汀含著哭腔道：“奶奶知道了一定好著急的。”

    老爺子先急了，道：“可不能讓我老伴兒知道啊，走之前我還跟她說方圓十里內(nèi)的老頭子屬我身子骨最好，要不她看上別的老頭怎么辦?！?/br>
    “……”云晚汀忽而噙著淚花遲疑道，“那、那奶奶看上別的小伙子怎么辦?！?/br>
    老爺子：“……”

    肯定是顧休與把乖幺幺帶壞了！?。?/br>
    然而夜里和老太太視頻通話時(shí)，云晚汀還是未能兜住，不多時(shí)兩只眼睛便濕答答的。

    老太太擔(dān)心壞了，不住哄慰道：“哎怎么了我們寶寶，怎么掉金豆豆啦，哎喲奶奶抱抱抱抱?！?/br>
    云晚汀抽噎著道：“沒事……汀汀，汀汀就是想奶奶了……嗚……”

    剎那間老太太心都碎了，一面隔著屏幕摸小貓腦袋，一面連連道：“不哭不哭，要不奶奶明天安排一下，去寧闐找我們幺幺吧？”

    云晚汀一面掉眼淚一面搖頭道：“不、不要……寧闐好遠(yuǎn)，路也不平，奶奶……嗚、奶奶會(huì)累到……汀汀治好病，就回家、嗚回家找奶奶……”

    顧休與紙巾都抽不迭，抽一張便被小貓的淚珠子打濕一張。

    小貓有點(diǎn)淚失禁，顧休與只得先同老太太道：“先不說了媽，我先哄哄?！?/br>
    老太太順勢(shì)道：“好，好……幺幺不哭了啊，很快就回家啦?！?/br>
    云晚汀這兩天受到的沖擊太多，原本不那么嚴(yán)重的幾件事，接連撞到一起后便發(fā)生化學(xué)反應(yīng)，以致于他情緒都有點(diǎn)失控。

    顧休與托著小淚包的臀將他緊抱在懷里，在屋里來回繞圈，還時(shí)不時(shí)顛他兩下，跟哄小朋友一樣。

    云晚汀哭得臉頰鼻尖飛紅一片，伏在自己肩頭一抽一抽地小聲哽咽，顧休與心口也掐著疼，輕聲道：“嚇著了是不是？不哭了寶寶，心臟難不難受？”

    云晚汀搖頭，斷斷續(xù)續(xù)道：“我馬上就……嗚就不哭了……”

    “顧休與你給老子出……”老爺子恢復(fù)了一天又生龍活虎，拐著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過來。

    瞧見這畫面他立刻背過身去喊了聲“造孽啊”，將拐杖拄得“咚咚”響，道：“出！來！”

    屋里統(tǒng)共兩張?zhí)僖危櫪蠣斪幼粡?，云晚汀坐另一張?/br>
    顧休與跪在老爺子跟前。

    云晚汀抱著奶瓶小口小口嘬熱羊奶，聽見老爺子陰冷道：“那天在書房，你是怎么跟我和你媽保證的？”

    顧休與也不辯駁，沉聲道：“我食言了，您請(qǐng)家法吧?！?/br>
    “還請(qǐng)家法？！”老爺子怒氣沖沖道，“你都三十二了，怎么就不能自我約束！”

    云晚汀懵懵道：“顧爺爺，顧叔叔保證什么了？”

    “沒什么，”老爺子語氣瞬間緩和下來，道，“沒事幺幺，你喝奶就行?！?/br>
    云晚汀似懂非懂道：“……哦。”

    顧休與道：“今天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huì)再放手?！?/br>
    老爺子險(xiǎn)些氣厥過去。

    這人自己當(dāng)畜丨生，怎么他倒成棒打鴛鴦的了！

    云晚汀喝飽了，弱弱道：“顧爺爺別打顧叔叔。”

    “好不打不打，”老爺子踹了顧休與一腳，道，“去給幺幺擦嘴?！?/br>
    顧休與起身，拿濕巾給云晚汀擦唇周的小奶胡子。

    老爺子嚴(yán)肅道：“幺幺，這混賬沒騙你吧，沒強(qiáng)迫你吧……你是不是真喜歡他？沒事當(dāng)火包友也行，爺爺很開明的?！?/br>
    云晚汀、顧休與：“……”

    “顧爺爺，我愿意的，”云晚汀認(rèn)真道，“顧叔叔對(duì)我很好，我也喜歡顧叔叔。”

    前后兩輩子，顧休與還是頭一回聽見他一句“喜歡”。

    還真是兩個(gè)字便能要人命，顧休與喉頭發(fā)緊，胸口幾欲爆沸開來，盯著云晚汀的眼神熾熱得能將人灼痛。

    老爺子又親眼瞧見豬拱白菜，立即“哎呀”一聲別開臉。

    顧休與那目光狂熱得跟要把白菜小貓一口吞肚子里似的，白菜小貓渾然不覺，居然還朝顧休與抿唇笑了下，又乖又甜的！

    這怎么得了?。?/br>
    老爺子不忍再看，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吸貓現(xiàn)場(chǎng)。

    出了門還聽見小貓超級(jí)可憐地問顧休與：“怎么又要咬我的肚子……”

    造孽?。。。?/br>
    咬壞小貓肚皮的翌日，雄雞唱過三聲后不久，便聽見鑼鼓與嗩吶聲喜慶熱烈、響徹云霄。

    云晚汀身體一動(dòng)，便瞬間shēn yin一聲。

    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yāo更是酸得好似要斷掉。

    顧休與輕輕捂住他耳朵，攫住他唇瓣，嘗不厭一樣沉迷地吻過來。

    云晚汀每次接吻都會(huì)嬌氣地輕哼，說不上舒服還是不舒服，就是小貓撒嬌。

    粉潤唇瓣銜著一段濕紅舌尖細(xì)細(xì)地顫，脆弱得引人瘋魔癡迷。

    有些缺氧，云晚汀無力地推了推顧休與，男人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末了還萬般纏綿地吮他的唇角，舔去溢出的清甜汁水。

    云晚汀細(xì)喘著，問道：“外面在做什么？”

    “婚禮，”顧休與貼著他道，“想去看看？”

    云晚汀點(diǎn)點(diǎn)頭，又猶豫道：“但是他們沒有請(qǐng)我們耶。”

    “農(nóng)村婚禮沒這些講究，不出意外的話全村都會(huì)去，”顧休與吻他的鼻尖，道，“給你穿衣服，寶寶?！?/br>
    收拾完畢，便聽顧老爺子在外頭敲了敲門，道：“幺幺啊，今天村里有結(jié)婚的，走跟爺爺吃席去?！?/br>
    “來啦。”云晚汀答應(yīng)著，和顧休與一同出門，收獲了門外魏家一大家子以及顧家這邊幾個(gè)人的注目禮。

    ……還真是全村都去啊。

    喜宴的長桌一眼望不到邊，一行人尋了一片位置落座。

    今兒云晚汀換了長袖長褲，身上那些密布的吻痕或牙印便瞧不見了。

    老爺子豪爽地斟了一碗黃酒，擱在云晚汀跟前道：“來幺幺嘗嘗?！?/br>
    顧休與立即道：“先嘗嘗味，別喝醉了。”

    老爺子驚異道：“這酒和水沒什么區(qū)別，還能醉了？”

    顧休與摸摸云晚汀腦袋道：“他喝酒釀圓子都能醉。”

    老爺子登時(shí)警覺道：“那得少喝，咱們幺幺這么乖，喝醉可不能讓亂七八糟的人看見?！?/br>
    新郎新娘一路敬酒敬到這邊，瞧見云晚汀時(shí)，美麗的新娘子眼睛都亮了，笑道：“晚汀也來啦？我那天晚上去聽你唱歌了，太好聽了吧！”

    云晚汀臉頰頓時(shí)飛紅，一板一眼道：“謝謝你的喜歡，祝你新婚愉快?！?/br>
    新娘子樂開了花，一舉杯道：“好！干了！”

    云晚汀下意識(shí)也跟著捧起碗喝，脖頸一仰便干掉了那一小碗黃酒。

    顧休與無法阻攔，眼睜睜望著云晚汀咕嘟咕嘟喝酒，喝到最后時(shí)還被嗆得咳嗽兩聲。

    新郎新娘不大認(rèn)識(shí)顧家這邊的生人，一一問過之后，到顧休與時(shí)，云晚汀道：“他是……”

    “我是汀汀父親的朋友。”

    云晚汀呆怔地轉(zhuǎn)向顧休與，等新人離去之后，他便好奇道：“顧叔叔，你不想公開嗎？”

    顧休與低聲道：“我養(yǎng)你這么大，人言可畏，沖我來無所謂，但對(duì)你不行。”

    “那你就永遠(yuǎn)無名無分的嗎？”

    顧休與驀然笑了一下道：“在我們家，還有你周圍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那里，我是有名分的，就夠了?！?/br>
    云晚汀新奇道：“地下情人誒，這種很多都會(huì)心灰意冷然后追……追……總之就是火葬場(chǎng)。”

    顧休與：“……你從哪看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