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嫁已傾城 第9節(jié)
今晚的嬤嬤跟往日相比也有些不同,從她進門開始,便一副疾言厲色的樣子,讓她著慌。也許是她此番行事真的做的太過分了些,傷了她老人家的心了,從她打定主意追隨他開始,便注定是要做家里的“不肖之子”了。 晚上回來又鬧了這一場,煙景覺得有些累了,便吩咐綴兒備好浴湯,她好去沐浴,浴桶便設在寢室里,只以一座五扇鏤雕花卉屏風相隔,每每感覺疲乏的時候,便在浴桶里泡個澡,仿佛心頭許多的繁重的心緒皆可卸在水里一般,出浴后,便會覺得身上輕松爽快許多。 寢室里有一面彩漆云紋木邊座大穿衣鏡,她走近前去對著鏡子一件一件地脫去身上的衣物,寢室里雖供著幾個炭火盆,但此刻身上不著寸縷,仍覺得有些冷,一旁的浴桶里氤氳著如霧般的水汽,鏡面蒙了一層霧白,變得愈加朦朧起來,她望著鏡中自己玲瓏纖秀的身段有些出神。 他說她還未長大,的確,這副身子只有十六歲,她發(fā)育得遲緩些,身量未高,胸脯方微微隆起,但一頭青絲卻長得很是豐厚,發(fā)長三尺,如黑緞般光澤烏亮,一身的肌膚勝雪,光潔滑膩,纖腰盈手可握,一雙玉腿并得直直的,纖長細潤,如剛剝的嫩筍一般,平時在長裙的遮掩下倒看不出來這一段的風流。 她突然有點兒希望這副稍顯稚嫩的身段可以快點長大,大概他更喜歡成熟有風韻的,她好希望可以更討他的喜歡。 從前去府衙找詩荃jiejie的時候,會碰上林家的長公子,那長公子一看見她便有些移不開目光,她雖心思純真,但也能看出他目光里的那種傾慕之情。但她從未在聿琛的眼里看到過這種情愫。 他今晚還牽了她的手,牽手走過那一段路的時候她仿佛被甜蜜淹沒的感覺,她知道她的美色對他是有吸引力的,但也僅僅只是美色而已,這樣還不足夠讓他愿意娶她。 好在如今他已答應讓她跟隨在他身邊,那便已經成功了第一步,她家世雖不高,但好歹也是仕宦之家,再努力爭取一下,也許是有機會讓他娶了她的。 她伸腿跨進浴桶中,慢慢地蹲了下來,將身子浸在溫熱的水里,這沐浴的熱水是加了臘梅、馬鞭草、佛手柑熬的汁的,還加了些檀香在里面,因此騰騰的水霧中彌漫著清甜的花草香氣,加之檀香的作用,很是靜氣安神,原本一顆不寧的心此時也漸漸安靜下來。 煙景閉上眼睛,慢慢地想著心事。他今晚說幾日內會回揚州來接她,然后帶她回京城,她覺得那顆心也仿佛隨著水汽慢慢騰空懸浮起來,被暖暖的霧氣輕裹著,是云霧般輕靈舒暢的感覺,好想此刻便飛往他身邊去,等不及這三天五天了。 窗戶上糊著白色的棉紙,白凈透亮,月亮高高地掛在庭院梧桐樹的枝椏上,灑下滿地的清輝,那清亮的月光在透過窗紙照在浴桶上,朦朦的籠了一片旖旎的秀色,煙景從浴桶中站起身,身上尤掛著一層晶瑩的水珠,那每一寸肌膚都像喝飽了水似的,與水珠一同瑩潤發(fā)亮,那纖秀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像極了一幅精心剪裁的美人剪紙畫。 桌上擺著一對青玉折枝花紋的燭臺,燭焰在微微搖曳,滟滟流光,煙景將那兩枚玉佩拿出來在燈下再把玩了一回,指尖輕輕撫過玉佩上刻著的字,聿—琛,心中像被羽毛拂過一般。 再見的時刻,她不敢想會是怎樣的畫面,爹爹那關究竟要怎樣過?會順利嗎?只要未落地便都可能有變數(shù),煙景手心里緊緊地攥著那兩枚刻著他名字玉佩,堅硬的棱角壓痛了手心,那是可以牢牢抓住的憑物,像是他帶給她的信念感一樣堅不可摧。 煙景這段日子皆待在家里,沈氏的喪事完了后,便將阿如接到了身邊來,教她讀書寫字,倒也打發(fā)時間,她針線功夫不好,便另請了繡娘來教阿如做針線,阿如在描繡針線上頭是很有些天分,很快便開了竅,扎的花樣極是生動。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五六日,到了與他約定的時間,卻還沒音訊,煙景的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夜里也睡不好。 兩日后的一個下午,煙景的窗臺上落下了一個信鴿,她急忙取下信條拆開來看,上面寫了兩行字,“江南事畢,兩日后來揚州接汝?!毙派想m無落款,但她知道一定是他! 她一掃低沉的情緒,雙眼發(fā)亮,禁不住像小兔子一樣蹦了起來。 他要來帶她走了?。。?/br> 第20章 |驚雷 他信上說兩日后來接她,她相信這是一個準信兒。從知曉的那刻起,她便已經在數(shù)著時辰等待他的到來。 黃花梨柜格上的銅壺滴漏滴滴答答的,好像驟雨初歇后,瓦片上落下的雨珠子,綿密地落在心尖上,永遠也滴不盡似的。 嬤嬤犯了舊疾,這三日都在內院養(yǎng)病,煙景每日都去看望幾回,嬤嬤對她的態(tài)度緩和了許多,爹爹依舊忙于政務,一切看似沒什么不同,但煙景知道,她早已埋入一顆巨雷在這安靜的宅子里,待火線點燃便將徹底打破這片寧靜。 這兩日終于在度日如年的漫長等待中過去了,今日便是他許諾會來接她的日子。 煙景一早便吩咐了綴兒到前院去打探消息,綴兒回來報告說爹爹辰時末刻便趕回來了,神色有些焦灼與惶惑。公子的車馬已經停在大門外,老爺親自去迎接,看老爺在他面前誠惶誠恐的,估計公子的來頭不小。 爹爹與他在正廳議事,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爹爹的管事七叔傳來口信,說爹爹有話要和她說,請她去外書房等著。 煙景住的后花園離前院的正廳需要進了側門后再走抄手游廊,去爹爹的外書房便要經過正廳,煙景匆匆而過,往正廳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廳門口分別站了兩排侍衛(wèi),煙景心中涌出一絲奇怪的感覺,為何要如此嚴密守衛(wèi),好像在戒備著什么似的。 到了書房,爹爹還未來,這間書房是爹爹專用來處理公務的書房,她平日里很少來。 書房是個大開間,并不曾隔斷,正中是一張黑漆坐榻,黑漆小幾,上面鋪著玉色的錦坐褥,后面擺著山水插屏,左側擺了一個大書架,右側是一張黑漆卷足大書案,臨窗的墻邊設有一張黑漆四足香幾,香幾上陳放著一座古銅三足香爐。 但此刻那香爐里并未點香,房間里也沒有放炭火盆,站了一會煙景覺得身上有些寒叟叟的,心緒很是不寧,她從香盒里取出幾支檀香,點燃后插進香爐里,那淡白的煙氣絲絲縷縷從香爐的鏤空處逸出,煙景望著這裊裊娜娜的輕煙斂氣凝神,強讓自己平靜下來。 臨窗的墻邊掛著一幅墨梅圖,煙景被吸引住了目光,怔怔地看了許久。畫中有幾座高聳的雪山在傲然佇立著,山腳下有一株蒼勁的梅花樹,枝干虬曲粗壯,鐵骨嶙峋,好像閱盡世間百態(tài),晶瑩的雪花堆滿了枝干,紅梅映雪,分外嬌艷,在冰天雪地之中,有種遺世獨立之姿。 爹爹素來是不喜梅花的,如今怎的掛上了梅花圖? 燦烈的陽光從推開的窗戶間照了進來,將書房照得很亮堂,長長的書案上像鍍了一層金箔似的,案上擺著數(shù)方端石硯,竹雕方筆筒內疏疏地插著數(shù)枝羊毫筆,筆尖上微微松散筆毛迎著日光如灑了一把碎金似的熠熠發(fā)光,多么像他眼里沁出的光,一星點便足以令人目眩,她記得好像是在梅林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她見到他眼里燃起一束光亮,便是這道光像鑄鐵的火光一般深深地將他的樣子鑄進了她的心底。 煙景望向窗外,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窗外的雪已經融得差不多了,今天是一個頂好的晴天,云銷雪霽,彩徹區(qū)明,她相信,她與他終究是會兩心相許,攜手與共的。 大概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書房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便是爹爹進來了。 當?shù)霈F(xiàn)在門口的時候,煙景看到爹爹的身影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爹爹的神色顯然極不好,他有些失神地看了煙景一眼,身形凝滯,煙兒迎上前去,看見爹爹的眼里竟然含著一抹nongnong的悲涼。 她從未見爹爹這樣子失落過,在門口明晃晃的光線下,她無比清楚地看到了爹爹臉上的皺紋,纖縷畢現(xiàn),扎痛了她的眼睛,“爹爹……” 柳燊有些踉蹌地走到書案前,嘴角微微抖動,“煙兒啊,你與這……瓏大人可曾有過什么交集?” 事已至此,煙景只好如實道來,她低下頭,小聲道,“在梅林和府衙后花園有過幾面之緣?!?/br> 柳燊臉色灰白,一雙眼睛滿是切責之色,痛聲呵斥道,“你……簡直是胡鬧!都怪爹爹平日對你縱容太過,以致釀成今日的禍端,你怎可去招惹他,你可知他是什么身份,豈是我們尋常仕宦之家可攀附的?!?/br> 煙景聽爹爹說得如此不像,心口突突地亂跳,問道,“他是什么身份?” 柳燊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回答,額上的青筋跳起,雙目哀戚地看著她,頓了一會,復又重重嘆息了一聲,“你可知他今日為何親臨柳府,乃是……想從爹爹身邊將你帶走?!?/br> 煙景兀自咬著唇,不敢作聲。 柳燊無力地跌坐到椅子上,顫聲道,“瓏大人說你聰明伶俐,頗得他的喜歡,想留你在身邊做事,他是何等身份,他既已開口要你,事情便沒有回旋的余地了,這天下又有什么東西是他要不來的,但爹爹不能把你送進火坑里去,爹爹寧愿舍了仕途和拼上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你落入他手中?!?/br> 柳燊咬牙,一股勁沖上來,強撐著扶手站了起來,手掌上竟是虬虬青筋畢現(xiàn)。 煙景急急地道,“不……爹爹,是我想要追隨他去的,我欽慕瓏大人,愿為他效勞?!?/br> 柳燊頭上猶如打了個晴天霹靂一般,猛地咳嗽了一聲,身體搖搖欲墜,“我、我真是養(yǎng)了一個好女兒啊,才會做出如此有損閨風之事!” 柳燊顯然是極生氣,整張面孔都要扭曲了,伸出手掌便欲掌摑她。 煙景未躲,閉上了眼睛準備挨爹爹責打。 柳燊的手掌舉到她頭頂時終究是無力地垂落了下來,看著她的目光漸漸轉向茫然。 煙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兩道眼淚齊刷刷地滾落,“女兒不孝,負了爹爹素日來的悉心教誨,女兒有錯,失了體統(tǒng)規(guī)矩,還請爹爹責罰?!?/br> 柳燊茫然地看著煙景好一會兒,方才道,“你性子任性大膽,自由散漫,不愛受拘束,不守規(guī)則成習,行事自作主張,因此才會鬧了這一出,唉,事已至此,爹爹再怪你也無用,只是爹爹只得你這一個女兒,不求你榮華富貴,只盼你平安快活,怎忍心看你去到那規(guī)矩深嚴、不得見人的地方,爹爹只怕會折損了你,痛哉我也?!?/br> 煙景知道爹爹是忌憚他的身份的,大約他真是侯門公府里出來的貴重公子,有權有勢,那種世家大族自然規(guī)矩嚴套路多最重禮數(shù),人心復雜難免有一些勾心斗角,她家是尋常官宦之家,根基尚淺門戶簡單,何況她性子又是如此不拘,爹爹怕她經受不住也是常情,但現(xiàn)在她不想去想這些,她只知道認定他了,后續(xù)的種種她便持一種“車到山前必有路”的態(tài)度。 “爹爹本欲為你選一個人品貴重、模樣俊朗、家世清貴的男子做你的如意郎君,如今看來是不能夠了,爹爹知道你的性子,你對這瓏大人定是極其上心的,爹爹再不舍再不愿,也不敢阻攔你。只是瓏大人行程緊張,明日一早便要帶你離開揚州趕赴京城了,許多事也來不及cao辦和準備,只能委屈你了,這一路車馬勞頓,風刀霜劍,你身子骨柔弱,怕也要吃許多苦頭,只是你這一去,我們父女不知何年方能見面了?!闭f到此,柳燊的眼眶紅了,兩滴淚從眼角蜿蜒流下,他急忙背過身去用手指悄悄摁掉了。 爹爹這一番話令煙景心如刀割,她亦舍不下爹爹,爹爹膝下孤寒,娘親走了十幾年,爹爹的枕畔一直是孤身一人,她卻還未好好盡孝,她這一走,更沒人侍奉左右了,想到此,煙景眼淚簌簌落下,俯身拜下,“爹爹,女兒不孝,請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保重身體?!?/br> 煙景淚珠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怎么也停不住,爹爹多疼她,從小到大,她再怎么頑皮鬧事,爹爹何曾打罵過她一句啊,總是萬般順著她的意,而如今,她只顧念著自己的私情卻罔顧他老人家的心愿,多傷他老人家的心,爹爹將近不惑之年才有了她,如今也年逾五十了,想到此她內心愧責萬分,她好想陪伴在爹爹身邊盡心侍奉,讓他老人家享受天倫之樂。但是…… 如此情景,柳燊原本傷離的心緒又更添一層,他仰頭望著窗外,目光凄茫,只覺這日光愈發(fā)慘淡了,“爹爹知道,你不必掛心。女兒大了,終究是留不住的,爹爹也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煙景哀哀地道,“爹爹,你莫傷心了,女兒亦不忍這么快便離開爹爹,女兒會去找瓏大人,讓他容女兒在家多陪伴爹爹幾日,他應當會同意的……” “罷了,罷了。瓏大人的行程確實倉促了些,但他身居要職,政務繁重,行程緊要不可耽擱,他能親臨府中已說明對你的看重,爹爹只希望他能好好待你,也不枉了你這樣沒名沒分地跟著他去。你就放心地去吧,假以時日,爹爹若能調任京中為官,你我父女二人也方便見面了?!绷鵁鰪澫卵鼘熅胺銎?,“快起來吧,地下冷,仔細凍傷了膝蓋?!?/br> 柳燊目光越過她的頭頂,好像透過她看著誰似的, 煙景還欲說什么,柳燊卻擺了擺手,“爹爹有些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瓏大人還在前廳,你替爹爹應酬一下吧,你便說爹爹頭疾突然犯了,病體難支,無法再見客,請他諒解一下,你這就去吧,別讓他久等了?!?/br> 煙景遲疑了一下,擔憂地望著爹爹,應了一聲“是”。 柳燊轉身背著她,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煙景覺得窗外白晃晃的日頭像一把大刀劈在他的背上,他的頭他的背皆染上一片蒼白,像白色的血,淙淙地流淌了一地,明明是滿室的光華,卻填補不了爹爹的悲傷和空虛。 煙景禁不住淚眼潺潺,她悄悄掩上書房的門,她剛轉身,便聽到爹爹蒼老的聲音在哀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br> 她步履沉重地往前廳走去。 聿琛背向她負手而立,望著廳上的那扇紫檀雕花邊座字畫插屏出神,待聽到她的腳步聲近了才轉過身來。 第21章 |委屈 她還未踏入門檻的時候便看見了他峻拔磊落的背影,他墨發(fā)高束,發(fā)髻以小小的玉冠束著,發(fā)間垂下兩條蒼青色的緞帶,添了幾分翩然之態(tài),穿了玄青色松鶴紋妝花緞錦袍,領口和袖口鑲滾著一圈銀鼠皮,腰上系著鏤雕松鹿紋玉帶,將出眾的身姿勾勒得越發(fā)俊挺,就這么端端站立著,身后的衣裾紋絲不動。 不知為何,再一次望見他的背影,雖也那樣的高高在上,但卻不再覺得遙不可及。因為今后,她都可以陪伴在他身邊了。這個在她心目中世間最好的男兒,終究會是屬于她一個人的。一定會的! 她的身影滯了一下,七八日不見,相思成疾,此刻望見他的背影覺得魂魄都被他吸去了,心頭千潮涌起,一步一步走近前去。 此時聿琛已轉過身來,原本沉靜如水的眼波因她的到來泛起了一絲微瀾,望了她片刻,方走近她面前,看她眼睛紅紅的,低聲道,“你哭了?” 他這樣問了,原本堵在心頭的潮涌像決了口似的在眼眶里洶涌而出,本不想在他面前哭的,但還是忍不住了,“與爹爹分別在即,總有諸多的牽掛割舍不下。” 她是那種不哭則好,哭則越哭越兇的,全然不顧在他面前失態(tài),如羽翅般濃密的眼睫毛垂覆到眼瞼上,都被洶涌的淚水浸濕了,少女如花的嬌顏上掛滿了淚珠,像極了在一夜潺潺細密的春雨之后,清新純白的茉莉花瓣上掛滿了露珠,小小巧巧的水珠子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在人的心窩里打下一圈圈的漣漪。 聿琛聲音低醇,溫溫的語調,如柔風一般拂過她的耳畔,“也是,你尚年幼便要離家,難怪如此傷心,論起來,我不該這樣著急的要帶你走,若你不忍這么快便要離家,那待我回京后再派人來接你如何?” 他這樣說,她反而哭得更兇了,好不容易把握住的機會,她不要離開他的,誰知他這一去,會不會從此將她忘在腦后,“不好不好,你知道我是要跟你一起的,不然也不會鬧得如今這么傷心了,你若是丟下我先走了,我又不知道要眼巴巴盼望多久,我要像狗皮膏藥一般,到哪都黏著你?!?/br> 可真是個黏人精,聿琛被她逗笑,露出左頰的一個淺淺的酒窩,打趣道,“小姑娘家的也口出誑語,把自己比做狗皮膏藥,羞不羞啊?!?/br> “但你這樣哭,好像是我硬生生要拐了你似的,明明是你千方百計地來求于我,如今哭鼻子的也是你。你這樣,倒顯得是我的不是了?!?/br> “你還說!你方才分明是在激我,”煙景掏出袖中的帕子,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還不都是因為你,我三魂六魄都丟了,神思方寸都亂了,不然斷不至于如此?!?/br> 這樣熾熱的話聽得他心中被什么撓了一下似的,偏偏他吃她這一套,他從她手中拿過帕子,替她擦著臉上的淚,哄著她道,“好了,有我在,便不要哭了。傷心歸傷心,但你與你爹爹,并不是一別之后便不能相見了,只是他現(xiàn)在有官在身,還要為揚州百姓謀福祉,日后待機會成熟,將你爹爹調往京城為官,你們父女倆也方便見面了?!?/br> 他是堂堂太子,要將她爹爹調到京也不是難事,何況她爹爹政績也不壞,不過他倒想借著這個由頭好好逗她一陣,這姑娘性子如此生動鮮明,戲弄起來倒是蠻有趣的。 他這樣一點醒,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爹爹也是有這個意思的,心中的難受勁緩了一下,果然收住了淚,尤帶了幾分不可置信道,“真的嗎?” 他挑起眉頭,目光灼灼,“自然是真的,不過,得看你的表現(xiàn)?!?/br> 他這樣一說,她又有些不明白了,有些懵懂的道,“爹爹是個好官我知道,可是我養(yǎng)在深閨,見識粗淺,官場上的事我一概不知,更是不懂要如何表現(xiàn)?” 聿琛笑道,“你不是費盡心思要來侍候我嗎,把我侍候得舒服了,我心里頭高興,辦事自然更得力些,在官場上多多走動一下,你爹爹的事豈不是更有眉目了?” 煙景聽了倒也不惱,只是睜大眼睛瞧著他,揚起臉哼哼道,“是是是,我這般上趕著你,所以你可以時常拿出來作文章,我也只對你這樣而已,換了旁個我才不理會他?!?/br> 可她一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存了一些別的心思在里面,回過味來后耳根子便有些紅了,她背過身不看他,嘟囔道,“你當我是什么了,凈拿人家來開玩笑?!?/br> 他笑起來,目光湛湛,“只許你在我面前哭得花容失色,就不許我春風一度么?” 她撲哧一聲笑了,小臉卻更紅了,“什么歪理?!?/br> 他輕輕握住她的肩,將她的身子轉過來,輕柔地將她臉上的淚痕都擦干凈了,“明日辰時,我的車馬在大門口接你,你做好準備。” “嗯?!彼÷暤貞寺暋?/br> 聿琛走了沒多久,詩荃jiejie便來看她了,依舊是打扮得彩繡輝煌,光艷照人,她一進門,煙景便覺得自己的房間耀眼爭光起來。 煙景攜詩荃jiejie在臨窗的炕上坐了,詩荃見煙景臥房里面的衣箱開著,綴兒和另一個小丫頭在揀出衣服來裝進行囊里,不免奇道,“怎么煙meimei,你這陣子要出遠門嗎?” 煙景眉目之間有幾分羞澀之色,怪不好意思地道,“我遇上了喜歡的人,明日便要跟他一塊兒去京城了,行程比較趕,本想去到京城后再寫信告訴你的?!?/br> 詩荃那雙美麗的眼睛露出驚詫之色,“這才幾天的功夫你便覓得良婿了,未免也太快了些,應當還沒行過三媒六聘吧,《春秋》有言,女為人妾,妾不娉也,正妻可是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進門來的,meimei你這樣跟著他可是甘當妾室了?” 煙景聞言有些黯然,“他還沒有娶我的意思,可我真的不想錯過他,只能先跟著去了?!?/br> “我知你天真爛漫,心中只有情意萬重,可是妾室終究是低了嫡妻幾個頭,在夫家也妄談什么地位,所仰仗的,也唯有丈夫的寵愛,一旦色衰愛馳,則更不堪了。依我對meimei的了解,此君人品才貌定然十分出眾,才會讓meimei這般迷了心竅?!?/br> 聽詩荃jiejie數(shù)落妾室的種種不堪,煙景倒也不以為意,若果真她為了他盡了所有他還是娶了別的女子為妻,那她只好放手成全他的幸福,煙景有些自嘲地笑道,“他太出色了,是我想要跟他在一起的,何況我也不是做他的妾,只是侍候他的侍女,若能成為他的嫡妻,那一定是全天下最幸運之人?!?/br> 妾已經不堪了,竟還只是個侍女,若是收用在房中,地位比妾還更低一等,不過這般行事做派,確實像是她能做得出來的,正經的千金小姐矜貴得很,怎會這般自輕自賤求著去當人家的侍女的,真是聞所未聞的滑稽奇談了,詩荃心中冷笑數(shù)聲,不過她還真對這男子的身份好奇,不禁問道,“他如今在京城可有什么官職在身,家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