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煙景和婉璃在前艙的船廳里吃午膳，走幾步便可到船頭，婉璃每吃幾口飯便望向船頭沈燃的背影，神色變幻，一時是微笑，一時又是失落，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

    但沈燃好像并未察覺身后的目光，站著的身影依舊紋絲不動。

    下午時南風(fēng)正勁，船帆鼓起，借風(fēng)使船，船行快了許多，且這一段水路河面通暢，半日便行了五六十里，傍晚時分便到了宿遷的水陸驛站，晚上便在此處歇宿。

    下船到碼頭上的時候，季揚和楊奇在前面，那幾個錦衣衛(wèi)都走在后面，從碼頭到驛站有一段距離，煙景悄悄回過頭看了幾眼，只一次看到沈燃的目光似乎在婉璃的背影上停了一下，眸色很是深沉，但很快又移開了。

    到了驛館，煙景因和婉璃很是要好，便想住在一塊，恰好驛館內(nèi)有個兩間連在一起的客房，中間是打通的，以一扇門相隔，兩人便定了這一間房。房間設(shè)在最東邊朝南的三樓，婉璃選了里面臨窗的那一間，門是從煙景住的這一間進去的。

    進了客房以后，門外自然都是有錦衣衛(wèi)輪崗值守的，三個時辰換一班。

    用了晚膳以后，兩人又說了一會話，都是一些家鄉(xiāng)的風(fēng)物人情，兒時的趣事等等，但見婉璃依舊有些神思恍惚的樣子，煙景知道婉璃心中有難解的心事，便也說乏了想早些睡下。不過亥時初刻的時間便吹熄了燈，放下帳子躺在床上了。

    煙景情思繾綣，想聿琛想得厲害，更覺錦衾寒冷，自然是難以入眠的，只拿著聿琛賞她的玉佩指在指尖把玩著。

    夜夜相思更漏殘，煙景聽得更漏聲知此時已經(jīng)是三更天了。

    煙景的床和婉璃的床正挨在兩隔壁，且相隔的那扇門是沒有關(guān)的。此時只聽得有男女喁喁私語的聲音傳入耳膜，煙景的心砰地跳了一下，又不敢起身怕驚動了他們，只好依舊躺在床上裝睡，耳邊卻聽著他們說話的聲音。

    第41章 |進京3

    窗外的月色朗朗, 沈燃施展輕功從開著的窗口躍入，貓著步子來到床前，趁著月色貪婪地看著躺在床上擁著被子睡的那個可人兒的側(cè)顏。他的呼吸很急促, 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了她的容顏，指尖輕輕顫抖著，“婉婉, 真的是你, 這兩年我找你找的都快要瘋掉了?！?/br>
    婉璃噌地一下從床上彈坐起身來，看見沈燃時眼中便盈滿了淚水，一開口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似的滾落了下來，“燃哥哥, 你怎么來了……”明明想說很多, 話到嘴邊卻再說一句也不能了。

    沈燃的雙眸中熊熊燃燒著一股不可遏制的情緒, 急切地道：“今日上船的時候，我一眼便認出了你來，我驚喜, 焦躁, 擔(dān)心, 悔恨，煎熬了整整一天, 五臟六腑都要摧傷了, 今夜換了班便再也忍耐不住了, 我要是今晚不來找你, 我一定會瘋掉的。”

    “這兩年，我每日都提心懸膽地在尋找你的下落, 考中武進士之后, 授了北鎮(zhèn)撫司錦衣衛(wèi)副百戶一職, 我因記掛著你的下落，便暗中結(jié)交了錦衣衛(wèi)的指揮僉事，讓他將我調(diào)往江南一帶做密探，替宮里搜羅消息和偵察案情，好利用職務(wù)之便暗中查訪你的下落，可都收獲甚微，前天方接到太子爺?shù)闹噶睿深I(lǐng)官挑選十名江南的錦衣衛(wèi)護送兩名女眷進京，我因身手好，便領(lǐng)了這一趟差，真是萬萬之幸，竟在此將你失而復(fù)得。告訴我，你這幾年是不是受苦了，有沒有傷了哪里?！?/br>
    婉璃搖了搖頭，還只是在哭，好似要把這前半生積聚的眼淚都在這一刻哭完似的。

    沈燃緊緊攬住婉璃簌簌顫抖的身體，心痛如刀絞，“婉婉，是我沒保護好你……我罪該萬死。”說到罪該萬死，恨不能把一口鐵牙都咬碎了。

    婉璃止住了淚，渾身發(fā)著抖，黯然神傷，“燃哥哥，我不怪你……只是我的身子已經(jīng)被惡賊玷污了，是我配不上你?！?/br>
    沈燃雙目圓睜，眼角都逼得紅了，“你怎說這樣的傻話，我一點都不在乎，我若在乎這個，馬上天誅地滅，連你這十幾年來待我的心都辜負了，那我真是禽獸都不如了。我只痛恨自己沒將你保護好，你還好好地活著，此刻我還能抱著你，已經(jīng)是菩薩大發(fā)慈悲了，找不到你的這兩年，我每日都過得如火煎熬一般，只有在夢里才能見著你?！?/br>
    “凌/辱你的惡賊在哪里，我一定將他碎尸萬段，剁成rou泥！”沈燃的雙眼迸出一股強烈的殺意來，額上的青筋凸起直跳。

    婉璃趕緊安撫著他，“你莫急，惡賊已經(jīng)被太子殿下拿下了，正押送到京城的刑部大牢問審，我相信太子爺一定會讓惡賊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還爹爹和我一個公道，這也是我進京的原因，我雖不能手刃了他，但我要親眼看著惡賊在我面前伏誅?！?/br>
    聽到惡賊已被拿下，沈燃情緒才平靜了一些，伸出大掌將她緊緊地摟進懷里，“現(xiàn)在你有我了，我不會再讓人傷你一根毫發(fā)，我陪你一起等，等到惡賊伏誅、還你公道的那天。還有什么需要我為你做的我一定做到！我們再也不要分開，到了京城我們便成親好不好？”

    婉璃在他懷里哭著笑，笑著哭，雙手緊緊地環(huán)著他的腰，終于緩緩地點了點頭。

    沈燃捧起她的臉，急切地吻著她，恨不能把她吞入腹中才好，“婉婉，我想死你了，日日夜夜都在想，想得肝腸寸斷，我再也不能沒有你了?！?/br>
    “燃哥哥……”婉璃回應(yīng)著他，兩人的肌膚都燙的似乎要燃燒起來，真?zhèn)€似干柴遇烈火，一點就燃。

    兩年間日日夜夜的思念疾苦，求而不得，種種離愁別恨越積越眾，此刻交織成一股熾熱的情潮，幾欲將他們吞沒，便再也按耐不住，急切地想要與對方融為一體，方能感到失而復(fù)得后最真實的擁有。

    一陣窸窸窣窣的脫衣服的聲音。

    窗外的冷風(fēng)灌了進來，喚醒了婉璃的一絲理智，她忙伸手止住了他游離的手，“不可，煙meimei在隔壁睡著呢?！?/br>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你若不給我 ，我馬上就要死了。我都兩年沒碰過女人了，我現(xiàn)在渾身沸騰，真恨不得死在你身上?！?/br>
    婉璃僅存的最后一絲理智也在洶涌的情潮中潰退了，他們雖然很克制了，但還是有一些動靜出來。

    煙景在隔壁先是被他們的真情感動的眼眶發(fā)熱，聽得后面不禁耳熱心跳的，這一夜就更睡不著了。

    折騰到下半夜，那動靜方停止了，煙景困倦之極，方睡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婉璃簡直換了一個人似的，一改昨日的愁楚，容光煥發(fā)，如嬌花帶露而開，眉目之間嫵媚動人，比往常更美了幾分。煙景見了暗暗稱奇。

    相愛之人的情纏意濃果然是滋養(yǎng)嬌花的甘露，如今是婉璃也算是感情順?biāo)炝恕?/br>
    見了煙景，婉璃神色難免有絲不自然，笑吟吟地道：“煙meimei，昨夜你睡得可還好？”

    煙景原本神色有些萎頓，一聽她這么問，少不得要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遮掩過去，忙打起精神來，點著頭笑哈哈地道，“知道jiejie睡在隔壁，便覺心安，故一夜睡的很是安穩(wěn)，夢也不曾做呢，一覺便睡到大天亮了?！?/br>
    婉璃看她神色如常，便信以為真，方才盤旋在心頭的那絲疑慮也消散了，心情很是愉快。

    以后的好幾個夜晚，只要有機會，沈燃都會悄悄潛進來和婉璃私會，兩個人如膠似漆，白天在人前倒是不肯露出一絲破綻來。

    婉璃后來快到京城的時候才悄悄告訴了煙景她和沈燃已經(jīng)相認并回到從前那般好了，煙景聽了了然一笑說她早已經(jīng)看出來了。

    煙景在船上百般無聊，除了和婉璃一塊兒說話，有時便和綴兒一起，也試著做起了針線活兒，她想有一日他能穿上她為他做的貼身衣服，故在針線上頭用起了功夫。

    這一路浪平風(fēng)順，除了一兩個河段較堵外，大部分時間都是暢通無阻，南風(fēng)甚大，水漲船速，一日可行百余里，但煙景仍覺得這船行的慢了，恨不能快快行駛才好，這樣便能早些到京城和聿琛見面了，因此催了好幾次船夫讓行得更快些。

    到接近京畿的通州運河這一段時，運河方擁堵起來，河面上都是密密如蟻的運糧的漕船，一眼望去真是無數(shù)舟船停泊，帆檣如林，舳艫相接，且按規(guī)定是漕船和朝廷的快馬船先行，因此好幾日才行了幾十里，煙景好不心焦。

    算起來，煙景坐船沿運河北上一路費了一月有余的時間，比聿琛的車駕慢了十幾日方到了京城，這一趟下來，難熬的相思苦楚讓她整個人都清減了不少。

    到了通州后，煙景她們便棄舟登岸了，岸上早有宮里來的車輛并一干太監(jiān)侍衛(wèi)久候了，婉璃有一路護送的錦衣衛(wèi)送到別處安置，和婉璃、季揚分別后，煙景便上了宮里派來的馬車，由楊奇和一行侍衛(wèi)護著車駕，朝宮門的方向駛?cè)ァ?/br>
    馬車在玄武門前停了下來，煙景等人下了馬車，高大巍峨的紫禁城便這般佇立在面前，層層疊疊的檐角和一道又一道的殿脊線縱橫交錯，無一不彰顯著皇家宮殿恢弘的氣勢，卻愈加襯得她身影伶仃瘦小。一入宮門深似海，她怔怔地環(huán)顧了一眼朱紅的宮門和宮墻，這樣高的宮墻筆直的延伸出去，望不到邊際，徹底將皇宮禁地與尋常百姓家隔絕了開來。

    午后的陽光照射在殿頂大脊當(dāng)中的琉璃吻獸上，一時間好像被奪了色彩，宮殿重重的檐角好似壓在心里頭一般，有一種難言的沉重，煙景的指甲陷進了掌心里，定了定心神，然后在引路太監(jiān)的帶領(lǐng)下，從神武門左側(cè)的門進去，一步一步地踏在方磚鋪就的宮道上，經(jīng)過一條條靜寂的長街，一座座輝煌的宮苑，往太子的宮殿走去。

    第42章 |東宮

    太子的宮殿在紫禁城的東邊, 故名東宮，分為中東西三路，中路是個三進的殿宇院落, 東路是東宮膳房，西路是東宮花園。

    中路的宮門進去中間有一條大甬路，前院的殿內(nèi)設(shè)有皇太子寶座, 畫屏金壁, 中院便是太子所居的正殿，殿宇軒昂壯麗，太子的寢室便在西暖閣里，前檐明間有穿堂通往后院, 后院是太子的書房和藏書室, 兩側(cè)各有三間耳房, 煙景的住所便安排在后院東邊的耳房里。

    東宮的門窗皆是黑漆描金的，十分華麗別致，房內(nèi)的裝飾亦十分考究, 煙景要住進來的耳房, 三個小間以花梨木纏枝梅花紋鑲玻璃落地罩相隔, 里面的家具很精巧，都是合著地步打就好的, 一應(yīng)都是雕有梅花的花梨木, 房內(nèi)的帳幔簾子很是鮮亮, 陳列的擺件古玩都十分精致。

    煙景站在房中細細地打量著房間, 東宮的掌事太監(jiān)崔銀桂正笑著跟她講這東宮內(nèi)的各殿各房的情況。

    “柳姑娘，你這間房原是主兒的燕居之室, 主兒剛回宮時就吩咐打掃出來給您住的, 咱家費了好大的心力裝飾布置了一番, 這一色的花梨木家具都是監(jiān)工局的工匠特地趕造了出來，還有你手邊上的水晶花卉盆景和白玉玲瓏仙人壺 ，是咱家去寶藏庫的庫房申領(lǐng)的，都是上貢的珍品，您看還合您的意不？要是有不滿意的地方，或者有什么要添置的，你隨時可以跟咱家說，咱家好叫人盡快來辦，一刻也不敢延誤了您的事?！?/br>
    這房間布置得這般精巧，她倒是蠻喜歡的，只是她本是侍女，能住這樣的房間已是受寵若驚了，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話。

    那崔銀桂口氣十分謙恭，又笑著道，“自主兒入主東宮，迄今也有一十五年了，咱家在這當(dāng)差也有十年了，便沒看見有女眷住進來過，姑娘您是頭一個，咱家也是頭一回在東宮里頭幫姑娘裝飾布置房間，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姑娘多多指教一下?！?/br>
    煙景雙目閃亮，飽含驚喜地望著他，“崔公公，你是說東宮里一個姬妾也無？”

    崔銀桂最善察言觀色，忙笑著道：“憑那些生得再好也入不了主兒的眼，姑娘您不同，您是頭一個讓主兒另眼相看的，不瞞姑娘，咱家第一眼見到姑娘，還以為是仙女兒下凡了呢。”

    驚喜感像海浪一般沖上頭頂，以至于她的腦殼都有點兒發(fā)暈。還像發(fā)現(xiàn)了點什么似的，心里忽然亮了一下，然后有千絲萬縷的綿綿情意在心中勾纏著。

    原來竟是她錯想了他了，他撇下她之后身邊也沒有別的女子。他不僅未曾婚配，連姬妾也無一個，或者說他身邊從來沒有別的女人，而她是第一個！他對她破格了！

    那么他可以完完整整地只屬于她一個人么？！

    她突然覺得還是有機會的，雖然她身份不及，但是也沒有差到哪里去，她不能退縮，她要好好地再爭取一把贏得他的心，她要嫁給他！

    她不想要退路了，她要為了他孤注一擲，哪怕把自己的全部身當(dāng)都賠給他，哪怕這輩子不再嫁人了！如果最后還是不成，他也是她的“曾經(jīng)滄?！?，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不留遺憾。

    想通了之后，她突然覺得自己心中豁然開朗起來。

    煙景此刻快活得像小鳥一般，想張開翅膀繞著這東宮飛幾圈才好。一個多月以來的相思的苦楚，望眼欲穿的焦愁，此刻都好像消失殆盡了。

    她好想見他，馬上就見到他！

    煙景抿嘴笑道，“崔公公，勞你費心了，這房間我很是喜歡，那東邊的墻面若能再為我添置一個多寶格的櫥子便好了，我有許多頑的東西要這樣的格子方方便擱置。”

    崔銀桂趕緊道，“咱家這就吩咐人去辦，姑娘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在這好好歇會吧，晚點會有人送上晚膳來，咱家先行告退了。”說著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臨到門口，卻被煙景叫住了，“崔公公，殿下在哪，你帶我去尋他好不好？”

    崔銀桂眼珠子一動，“這個……咱家不知，主兒的行蹤，不是咱家做奴才的可知道的，且宮禁森嚴，不可隨意走動。不過主兒這幾日都回來得晚，昨兒二更將闌的時刻方回來?！?/br>
    “謝謝公公，我知道了?！笨磥硪娝€要再等三四個時辰，多挨一刻都是煎熬。

    他應(yīng)當(dāng)知道她今天已經(jīng)進了宮吧，分別的這一個多月里有沒有想過她，今晚回來見了她，會是怎樣的情形，還會像一個月前那般冷淡么？還是已經(jīng)不計較她那晚的觸犯了？想到這，煙景的心緒不免又有些忐忑起來了。

    還有，她縱然驚喜萬分，但還是感到一些奇怪的地方，他這般高貴的身份是如何做到至今仍孓然一身的，且不說仕宦之家的公子哥兒未娶親之前，都會先放幾個通房侍女在房中服侍的，更何況是在皇室之中，他又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此不近女色到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步了，縱使是為子嗣綿延考慮也不應(yīng)當(dāng)如此的。

    難道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還是真的因為其他人都入不了他的眼，獨獨對她特別相待么？

    晚膳很快便送進房里來了，有幾個膳房的小太監(jiān)提了食盒進來，將菜品一樣樣地端出來擺在了花梨木雕梅花紋圓桌上，都是江淮風(fēng)味的菜，也有幾樣是她素日愛吃的，她心中一暖，原來他都記得。

    因她是新進來的，雖沒有名分，卻住了有位分的人當(dāng)住的房間，應(yīng)當(dāng)便是太子殿下在別處看中了要納進來的侍妾了，這是前所未見的，放在東宮里也是個大大的新聞了，那幾個端菜的太監(jiān)不免都偷偷將她打量了幾眼，心中暗暗驚羨，果真生的好顏色，雖稍顯稚嫩，但在這佳麗如云的皇宮里，也是不輸?shù)摹?/br>
    不過太子殿下已讓崔銀桂事先吩咐了合宮大小太監(jiān)和做粗使的宮女，千萬要嚴守口風(fēng)，不可將東宮新進佳人的消息泄露出去，違者必將嚴懲。故他們個個雖然都欣然踴躍，激動得不可名狀，但都不敢聲張出去。

    煙景感受了好幾個偷偷看過了的視線，心上便有些不自在，在這宮里果真不同，到處都是眼目，一舉一動都不能掉以輕心。

    待膳房的太監(jiān)退下后，滿桌琳瑯的菜色，煙景不過略略動了幾筷子便放下了，還沒見到聿琛之前，她實在沒有什么胃口吃東西。

    聿琛就是她的食欲，是她的睡眠，是她的心情，沒有他在，這三樣都是差到了極處。

    綴兒也頭一回入宮，對宮內(nèi)種種規(guī)矩事宜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且年紀(jì)又小，經(jīng)事不多，因此也有些茫然無措，且宮里殿宇深深，宮墻高大，又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對今后的日子不免有些隱憂。

    沐浴之后，煙景對著梳妝臺的菱花鏡默默出了一會神，一顆少女的芳心飄浮蕩漾著，好久未見他了，她要好好打扮一番。

    便讓綴兒給她松松地挽了個斜髻，別了一支蝴蝶珠花，結(jié)鬟于頂，打了數(shù)條小辮子垂在雙耳邊，腦后繚繞著一大段柔密如云的墨發(fā)，發(fā)絲如霧般氤氳著清新的甜香，不飾脂粉，一張小臉雖有幾分蒼白憔悴之態(tài)，卻因了純?nèi)粺o辜的神情，而多了楚楚可憐的動人之姿。

    穿了杏子黃色的素緞?wù)硪\子，素白色的棉綾百褶裙，提了一盞宮燈，便從穿廊過去，站在前院門口的垂花門下等他回來了，此時方亥時初刻。

    門口幾個值守的太監(jiān)看見了匆匆去報告了崔銀桂，崔銀桂急忙趕來了，勸她回房里去等著，這里風(fēng)大，仔細著了涼。

    她執(zhí)意要在這等著見了他回來方安心的。崔銀桂見勸不動，也就不再勸了。

    此時天氣是春寒料峭，她穿的又單薄，一心記掛著他，廊下的冷風(fēng)一陣陣地吹在身上，竟不覺得冷。檐角下掛了紫檀玻璃畫的宮燈，那光清湛如水地瀉在人身上，和天上的一盞月遙遙的對映在一起，越發(fā)襯得燈下之人身單影只，孤瘦無比。

    也不知等了多久，便看見門前亮起明晃晃的兩串宮燈，一眾太監(jiān)們在前頭提著宮燈照路，簇擁著當(dāng)中一人朝前走來，中間的那個人姿儀雋拔，身上的衣袍夾帶著幾絲風(fēng)寒之氣，踏著清亮如水的燈光走了進來。

    崔銀桂興高采烈地對她道：“主兒回來了！”

    煙景看見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眼中一喜，急忙奔了過去。

    第43章 |君心

    聿琛大步帶風(fēng)地踏進宮門, 眼角掠過一團飛奔過來的嬌小身影，也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淡淡地道：“你怎么在這兒？”

    此刻看見他, 煙景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口氣軟軟糯糯的，“殿下, 相別一月, 我極想見你，在屋子里也是坐不住，只好出來這里等你回來。”

    他腳步很快，煙景氣喘吁吁地跟著他進了書房里。聿琛屏退了書房里的太監(jiān), 便到書案前坐了下來, 煙景趕緊站到了他的身側(cè), 見他眉宇間透著一股軒昂的氣度，雙目沉靜無瀾，手上拿了一本書在翻著。這樣的他, 與一個月之前所見又是有些不同的。

    她在看著他, 他卻不看她, 她忍耐不住了，只好上前用小手拉住他的袖角輕輕搖了搖, 用可憐兮兮地語氣道：“殿下, 你不理我了嗎, 我這一個多月在船上過得很不好,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聿琛沒有轉(zhuǎn)頭看她，過了一會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你怎么了, 哪里不好？”

    煙景滿腹心事, 只濃縮成這樣一句，“思君瘦如削?！?/br>
    聿琛把書合上，轉(zhuǎn)過頭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眸水霧濛濛，人影纖瘦，似笑非笑地道：“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br>